第二天，阳光冷冷洒在她身上，姜穗宁似乎恢复了平静。
她收拾好自己，照常去幼稚园上班。
幼稚园的园长见到她，笑着问：“苏老师，今天发工资，你这个月的工资还是要帮你捐给山区的孩子吗？”
姜穗宁笑了笑：“是，给我留一点日常生活费就行。”
园长不禁感慨：“现在像你这样的好人不多了，每个月又是捐钱又是去福利院做义工的。”
姜穗宁只是笑笑，眼神却沉寂着旁人难懂的仓惶。
她是好人吗？不算吧。
她只是太早知道苦难的模样，所以才想尽力留下一点光。
也许老天就不会那么残忍，一次又一次的夺走她生命里仅剩的温暖。
下了班，她回到家，如往常一般做好饭，等着季辰岩回家。
她通常会等很久，季辰岩是外科医生，经常加班。
但今天，季辰岩却回的很早。
姜穗宁笑着上前接过他的外套：“阿泽，吃饭吧。”
季辰岩没有理会。
他沉着脸，从她身边擦身而过，气氛一下被压抑着。
姜穗宁心一颤，抖了抖他的外套要拿去挂着，却从外套里掉出一封信。
“这是……什么？”
她捡起来看了看，是一封美国的来信。
季辰岩把信封从她手里抽了出来，看着她淡淡开口：“温雅寄来的。”
温雅疯了后，一直在国外接受治疗。
姜穗宁放外套的手一僵，点头不语。
见她又不说话，季辰岩转身，墨黑的眸子透出清冷的光，沉声开口：“姜穗宁，我给你最后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姜穗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周铭州遇害的事情。
姜穗宁心头升起一阵疲惫，她抬头看着季辰岩。
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犯人，而此刻是在给她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
姜穗宁看懂了。
这一刻，好似有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痛得她呼吸不过来。
明明在绑架的事件发生之前，他们曾那么相爱，为什么到现在，她说什么他都不肯相信？！
该说的，她真的早就说过了。
他不相信，她说再多，也不过是狡辩罢了。
见她不说话，季辰岩心头锐利的眼眸直直射向她，缓缓开口：“温雅要回来了。”
温雅要回来了！
姜穗宁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却只在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道：“先吃饭吧。”
季辰岩眉心深皱，眼中隐隐有怒意在灼烧。
她又在转移话题了。
“不用，我回医院了。”
季辰岩语气生冷，说完拿起外套便径直又出了门。
姜穗宁一个人在饭桌前坐了很久。
整个屋子静得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沉闷得似是陷在了黑暗的泥淖里，挣不脱。
桌上的饭菜已经冷掉了，姜穗宁回过神来，起身将饭菜收拾好，重新烧水想煮点饺子给季辰岩送过去。
今天是冬至，他们认识的日子，应该要吃饺子的。
以前每到这一天，他还会亲手给她煮饺子……
她出神地看着锅里的水一点点冒着气泡。
“叮叮叮……”突然，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让她一下回过神。
来电显示是舅妈唐红。
姜穗宁只看了一眼，便任由电话一直响着，没有接。
只在今天，她真的不想听见这个女人的声音，会把她心口残存的温暖一下打散。
可是那头的人仍旧不死心，一直打个不停。
姜穗宁终于不耐，久久才勉强接通了电话。
刚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尖刻的叫骂，几乎要刺穿她耳膜：“你个白眼狼！现在翅膀硬了，敢不接我电话了是吧？！”
姜穗宁嘴唇不由紧抿，压着心底的愤懑没有说话。
那头见她不搭理，声音又陡然拔高：“你表弟要交学费了没钱，你现在就给我打钱过来！”
钱，钱，钱。
当然又是为了要钱。
这一次的借口真是足够烂的，下一次，大概就差说她表弟病重了。
姜穗宁眉头蹙起，只冷冷吐出两个字：“没钱。”
那边的火气一下就窜了上来：“姜穗宁，你爸妈死后，是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现在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话音刚落，姜穗宁攥紧了手机，眼神像破裂的水晶迸入眼般刺痛。
她的声音不重，一字一句却又沉又痛：“吞了我爸妈的保险钱，让我睡了十几年的阳台，每天给我一顿剩饭，你养我，你是在养人，还是在养狗？”
陈年的伤口又一次被狠狠撕开，尖锐的痛楚让她的眼眶不受控制的变红。
那头的人似乎是被噎了一下，继而又恼怒的叫嚣：“你不给钱，我就去找季辰岩，他是著名脑外科医生，肯定有的是钱！”
“咕咕咕……”锅里的水开始沸腾。
姜穗宁的指节一寸寸握得泛白，半晌才吐出一句：“我给。”
说完，她挂断电话，喉咙哽得发疼。
姜穗宁敛起自己的情绪，强打起精神，煮好了饺子。
用保温桶装了，她开车来到医院。
但她却没有找到季辰岩，正疑惑间，一道温柔的男声传来。
“来找季辰岩吗？”
姜穗宁转头，看见了穿着白大褂的赵立。
他是季辰岩的同事，同时也是她的朋友。
她笑着点点头：“嗯。”
赵立收起手上的病历本：“季辰岩今天没有手术，早就下班了，现在大概去了酒吧。”
酒吧？
姜穗宁神情暗了下来，原来，他竟在骗她。
赵立粗枝大叶的，没有察觉她的情绪，又问：“你最近睡得好点了吗？给你开的那个药一定要注意用量啊！”
姜穗宁的笑顿了顿，眼底一沉，笑却没变：“好多了。”
赵立这时终于注意到她手上的保温桶，脸色微变，有些尴尬的道：“那什么……我带你过去找他吧。”
姜穗宁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荷色酒吧。
人头攒动，音乐喧嚣，灯光晃得人眼花缭乱。
姜穗宁走进酒吧，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吧台一杯一杯灌酒的季辰岩，他面前全是空瓶。
他在借酒消愁。
姜穗宁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她脚步顿了顿才走过去。
这时，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却抢先一步来到季辰岩身边。
“帅哥，不请我喝一杯吗？”女人的手点在季辰岩的胸膛，一点点往下滑。
可是下一秒，她那只手便被人抓住。
姜穗宁轻轻甩开那只手，淡淡道：“小姐，这是我男朋友。”
季辰岩醉眼朦胧，却在看到她的脸时嗤笑一声：“你配吗？”
喧嚣的音乐声仿佛忽然静了下来。
姜穗宁看着眼前的季辰岩，他眉眼如冰，她想伸手融掉这样的冷，却抬不起手。
“你喝醉了。”她忍住心里那一点苦涩，上前想扶他离开。
可季辰岩却直接一把推开了她的手。
赵立不满的说：“你怎么能这么对纪时？”
姜穗宁脸色一僵，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我没事。”
醉意将心底的不满放大，季辰岩看着眼前这一幕，竟冷笑一声直接推开两人就走。
“阿泽……”姜穗宁叫了一声，想要追上去。
身后人群却忽然骚动，她被人撞了一把，直接磕在了桌角。
姜穗宁不由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她转过脸，只见两个醉汉已是打了起来。
拳拳见血，一个男人操起碎酒瓶，扎向另一个：“敢打老子，去死吧！”
姜穗宁的脑子忽然嗡了一下，一年前的画面瞬间从脑海中涌出来。
那些人狰狞丑恶的面孔，周铭州的鲜血，还有她被人抓着头发往地上疯狂撞击的疼痛感一阵阵袭来。
她尖叫一声，蹲下身捂住头，一个劲地重复：“不要，不要杀他！”
“纪时，你怎么了？”
赵立见她这样，也是一惊，连忙上前想要将她强行带出。
但姜穗宁此刻已经完全听不见任何人的话，她不停的颤抖，眼前都是红色，红得她几欲呕吐。
她脑海中天旋地转，终于陷入一片黑暗。
……
黑暗里，相同的噩梦，姜穗宁又一次一脚踏空，猛然惊醒。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医院那惨白的天花板。
天已经亮了，房里空荡荡的。
姜穗宁从床上坐起来，想起昨天的事，心情有些沉重。
整理了一下自己，她深吸一口气，走出病房，却在门外看见了季辰岩！
季辰岩穿着白大褂，抬头看到她，眼神一暗。
“温雅回来了，在医院检查，你跟我一起去。”
他好似对她为什么会晕倒丝毫不敢兴趣，开口就是冷冰冰的通知。
姜穗宁一愣，心底泛起粘稠的痛，声音沙哑：“好。”
精神科。
姜穗宁和季辰岩走到温雅病房前，门紧闭着。
姜穗宁的脚步突然犹豫，这是事情发生来她第一次再见温雅，心情的复杂难以言说。
季辰岩却已经推门先走了进去。
温雅看见季辰岩，眼睛一亮，直接扑上前拉住他的手：“京泽，你终于来了。”
“最近身体感觉好一点没？”季辰岩语气温和的安抚着她。
姜穗宁站在病房门口，视线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心里不知为何感觉有些不对。
温雅病了一年，模样好像没什么改变，只是脸上没什么血色。
相比起来，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她反而更像个病人。
姜穗宁定了定心，走了进去。
温雅下意识向她看过来，先是一阵呆滞，接着面色扭曲，眼中仇恨刻骨。
指着姜穗宁厉声嘶吼：“是她！是她出卖了我们！害死了铭州！”
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凝滞住了。
姜穗宁不可置信地望向温雅：“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出卖过任何人！”
可温雅情绪激动，她指着姜穗宁，声音尖锐：“就是你，我亲耳听到他们说的！是你告诉他们铭州哥和我的逃跑方向！”
不可能！
姜穗宁脑袋一懵，忍不住上前一步，脱口而出：“你说谎！”
温雅却立马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躲在了季辰岩身后，拉着他的手不住地摇头：“没有，我没有说谎！京泽，就是她！”
姜穗宁心潮涌起，她想上前和温雅说个分明，可一抬眼，季辰岩的神情却将她生生钉在了原地。
他薄唇紧抿成一条线，那眼神里压抑着滔天怒意，让人不寒而栗。
他将温雅挡在身后，冷冷质问她：“姜穗宁，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窗外寒风骤起，一下一下摇晃着窗框，哐哐的声响像是打在姜穗宁心头。
她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问出一句：“你不信我？”
季辰岩眼神已经全然冰凉：“信你？我大哥死了，温雅疯了，只有你好好的，你告诉我那些绑匪为什么偏偏对你这么仁慈？”
那些人何曾对她仁慈？
她被拉着头发往地上撞，被电击……
因为从小吃尽了苦，比旁人更坚强，所以她没有死，没有疯，就是她的错吗？
因为不愿诉苦，所以她就是好好的吗？
姜穗宁脸色惨白，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
她指着季辰岩身后的温雅：“我不想和你吵，你让她把话说清楚。”
“凶手！她是凶手！”
这时，温雅的情绪瞬间失控，开始捂着头大喊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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