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厌从她的沉默里反应过来什么：“看来你不是不想喝，而是在故意折腾朕。”
温舒仍旧不开口，不承认也不反驳。
蔡添喜连忙打圆场：“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呢？温舒姑娘怕是做噩梦了吧？病了的人神思不属，难免精力不济，回头让太医来开服安神的药喝一喝就好了。”
这话既是想给温舒一个台阶下，也是想提醒顾厌不要和一个病人计较，再怎么说，这事也是因为他说话不好听才引起来的。
可他费尽心思想出来的说辞，两人却没有一个接茬，蔡添喜愁得头发都要白了，拼了命地给温舒递眼色。
在他眼巴巴的盼望下，温舒终于开了口，只是说的却是——“皇上不该来这里。”
蔡添喜听得头皮发麻，怎么蹦出这么句话来？
他偷偷打量顾厌的脸色，果然越发难看起来，语气也明显冷淡下去：“这是朕的地方，朕想来自然可以来。”
温舒始终没抬头正眼看他们，听见这句话也不反驳，只撩开被子打算下地：“那奴婢换个住处……”
“温舒！”
顾厌一声低吼，显然被温舒这句话激怒了。
蔡添喜知道他气头上肯定又要口不择言，忙不迭上前斡旋：“皇上息怒，息怒，咱不能和病中的人计较。”
虽然这种时候该劝下位者忍气吞声，可对上温舒他也是没办法，他简直被这两人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好在秀秀及时端了药碗进来，暂时打破了紧绷的气氛。
他长出一口气，救命稻草似的接过药碗递到了温舒手边：“姑娘还是快喝药吧，早些好起来也好早些出去走走，人这心境开阔了，就什么都不算事了。”
温舒听得懂这句话，这还是想劝她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可她又何尝愿意想，只是一桩桩，一件件，都针一样扎在她心口上，若是人心真的能掏出来，她这一颗，怕是早就千疮百孔，体无完肤了。
但和蔡添喜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终究还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温公公。”
她还是什么都没说，抬手接过了药碗。
秀秀还惦记着她之前手抖的样子，想要喂她喝，可当着顾厌和蔡添喜的面，温舒怎么肯这么丢人？态度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
但她也怕自己手抖，不大的碗她伸了两只手去捧，可大约是秀秀一路走来晃得太厉害了，药碗到了温舒手里后，竟一圈圈地荡着涟漪，药汁本就盛得满，这一晃仿佛要溢出来一样。
她手上不自觉多了力道，身体僵得不敢动弹，可越是如此，那药汁晃得就越是厉害，眼看着就要漫过碗沿，一只手忽然伸过来将药碗端走了。
温舒怔了一下才抬眼看过去，顾厌正拧着眉头看她，刚才晃动不休的药汁，此时被他一只手就稳稳地端住了。
脸颊火辣辣地烫起来，温舒一瞬间只觉得窘迫得无地自容。
“病了就别闹了，好好喝药。”
顾厌难得没有阴阳怪气，他重新在床边坐了下来，随手舀起一勺药汁，甚至还吹了吹气，等察觉到温度差不多了才递到温舒嘴边。
这算是顾厌难得肯给人台阶下的时候了，可温舒却没办法顺势而下，她看着顾厌，见他眉头皱一下就觉得是在嫌恶；指尖动一动就像是在忍耐。
任何一个轻微的举动，都仿佛含着其他意思。
她难以忍受地往后缩了一下，侧开头避开了那递到嘴边的药汁：“我不想喝。”
顾厌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紧绷起来。
“温舒，张嘴，”他沉甸甸开口，“别让朕再说第二遍。”
这种语气，是耐心已经告罄了。
温舒不自觉攥紧了被子，试了几次却仍旧张不开嘴。
可她的努力和挣扎别人看不见，能看见的只有她丝毫没给皇帝面子，气氛越发凝滞，连蔡添喜都不敢再开口。
顾厌怒极反笑：“不肯听话是吧？好，去滇南的太医应该还没走很远，你说朕现在下旨调回，几个时辰能追上？”
温舒骤然抬头，嘴唇一颤：“你说了会救他们……”
“朕是说过，但前提是，你要听话。”
他重新舀起一勺药汁递了过去，目光里满是压迫和冷凝：“喝，还是不喝？”
温舒抠着被子的手用力到青筋凸起，她不想在顾厌面前低头，可也清楚，对上自己和温家，他绝对不会心软。
挣扎许久，她还是逼着自己张开了嘴。
苦涩的药汁顺着口腔淌了下去，明明是难以下咽的味道，可她竟毫无感觉，她只是机械地张嘴，吞咽。
本该是十分亲昵温馨的场景，可在两人的僵硬里，却只让人觉得胆战心惊，度日如年。
等一碗药喝完，连蔡添喜和秀秀都不自觉松了口气，温舒更仿佛是结束了一场酷刑，靠在床头不停地喘气。
顾厌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嘲讽一笑，随手将药碗丢在了一旁：“朕近日政务繁忙，就不来看你了，你好自为之。”
他拂袖就走，温舒却忽然开口：“奴婢有件事想求皇上。”
顾厌的心情本能地恶劣起来：“又是温家的事？”
温舒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跪坐在床榻上，这才摇头：“不是……奴婢想求皇上，将奴婢逐出乾元宫。”
第83章回来朕身边吧
顾厌慢慢转过身来，目光紧紧盯着温舒，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温舒俯身叩首：“请皇上，将奴婢逐出乾元宫。”
秀秀被唬了一跳，被主子逐出去的宫人，都是要发回内侍省的，到时候别说安生养病了，一辈子都得做最苦最累的活计，连喘口气都做不到。
这也就算了，还没有丝毫尊严，是最低等的奴婢，连寻常宫人都能随意打骂，以温舒的性子，怎么可能受得了？
“姑姑，你一定是烧糊涂了，快把话收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