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借住在侯府,素来安分守己的薛金枝,才是赵清许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
只是,他们相爱恨晚。
他们相识的时候,我和赵清许已经生下了我们的儿子,赵翌。
为掩人耳目,薛金枝假称是姚谦的外室,却和赵清许过上了郎情妾意的生活。
姚谦是赵清许的下属,也是薛金枝同出一门的师兄,自然愿意为他们遮掩。
后来,姚谦获罪。
被救下的薛金枝母子却以故交的身份借住在威远侯府。
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他们二人暗度陈仓、情意缱绻。
只是后来,她被养出了野心。
她怨恨我占了侯夫人的位子,又觊觎我儿的世子之位。
于是,她和赵清许设下了毒计。
害死了我儿赵翌,又害死了我。
4.
我回了宋府一趟,和老爷子在书房聊了半日,回来时带了几个眼生的下人。
我刚坐下,井泉便来回报:
「夫人,侯爷去了官府。」
「可见到素秋了?」
「见到了。」井泉垂眸,「玉叶楼的薛娘子已经哭了一下午。」
她也知道心疼?
她前世对我下手时可不见丝毫心软。
她和赵清许害死翌儿后,让素秋给我下毒,让外人以为我丧子之后悲痛欲绝,病体缠身。
她一点一点剪除我的羽翼,架空我的管家权。
她让我无人可用、无人可依,只能毫无尊严地蜷缩在肮脏简陋的柴房,连秽物都无人收拾。
堂堂的侯府夫人食不果腹、衣不遮体,活得连大街上的乞丐都不如。
谁能信呢?
最可恨的自然是他赵清许。
他求娶我时曾向世人承诺,此生只我一妻,不会再有其他女人。
可不过两年,他就遇上了真爱。
他不愿舍了坚贞信义的好名声,也不肯与我和离,失了我父兄的助力。
只好在有了新的出路后,狠下心来害了我们母子。
真真是好算计。
现在才开始哭,还早着呢。
「传信给姚玉麟,就说赵清许欺辱其母,其母甚苦,亟待他救之。」
赵清许与薛金枝借着真爱的名义勾搭成奸,到底避讳着他们的儿子姚玉麟。
他们不愿让他面对非议。
一个奸生子的身份,足以毁掉他的未来。
他们二人只需私下为他扫清障碍,他便能光风霁月地承继威远侯府。
前世便是如此。
姚玉麟过继后,开了祠堂上了族谱,改姓为赵,光明正大地喊赵清许父亲。
所以,姚玉麟长到十五岁上,还以为自己真是姚谦的亲子。
这次,我倒要看看,费心隐瞒的奸情被亲子撞破,薛金枝又该如何解释?
而被赵清许教养得正直明达的姚玉麟,面对这些腌臜事,他又当如何自处?
这一日,玉叶楼的小厨房烧了一夜的水。
5.
赵清许面青脚软,差一点迈不上早朝的马车。
他走后,我去了陪嫁的庄子。
「井泉,带上二十精锐,沿途去接应世子。」
我特地叮嘱他:「快马简行,隐没行迹,切莫惊动了旁人。切记!一定用最快的速度,将这封信亲手交到翌儿手里。」
井泉是翌儿的长随,与他感情深厚,向来忠心。
听我说得郑重,他亦严肃起来:「属下定不负夫人所托。」
井泉带着人马悄然而去。
我松了一口气,心口却尖锐地疼了起来。
前世,二十三日之后,翌儿死于腊八节的深夜。
那日,他与太子一行查案归来,扎营野外。
有人炸开河上薄冰,停滞了一冬的河水汹涌而至,没有人幸存。
素秋曾得意洋洋地向我炫耀,炸河的是他们寒玉山庄的人。
寒玉山庄用太子的血、用我翌儿的尸骨,铸成通天的阶梯,彻底倒戈向了韬光养晦的七皇子。
这一笔血债,亦是赵清许的投名状。
可明明最开始,是他先将翌儿送去东宫,做了太子的伴读。
也是他,在太子去江南探查贪墨案时,极力推荐翌儿随行。
你看,世人称颂的赵清许,分明是一个黑心人。
满腔恨意充斥胸口,我眼中浸出血色。
「去官府说一声,不必在意死活,严刑吧!」
6.
赵清许又一次急匆匆地来了我的院落。
「夫人,可是你让官府对素秋严刑拷打?」
我漫不经心地点头。
他拍了桌子:「夫人,你怎可如此恶毒?素秋还是个孩子,便是一时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赶她出府就是了。」
许是已经见识到了他的狠毒,他的这些话并未让我失了平静。
我反倒刺了他一句:
「赵清许,你早些年也是掌过兵的。若是有下属要害你性命,你会轻轻放过吗?」
赵清许一愣,没想到素来好说话的我会是这种态度。
我接下来茶盏一撂,言语中是满满的恶意:「更何况,侯爷,你来晚了。」
「一碗药粉下肚,素秋呕血不止,又熬刑不过,已经被薄席一张扔去了乱葬岗。」
「什么?」
赵清许彻底变了脸色,他连夫人也不叫了。
「宋知非,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看着他略显虚浮的脚步,心想,这才到哪儿呢?
我合该让他瞧瞧什么才是不可理喻。
前世今生,他能将薛金枝护得滴水不漏,不走漏一丝消息。
不过是因为他做戏太好。
他是人人艳羡的深情夫君,是威严明理的父亲。
我们怎会提防他?
我指挥从外面带回来的婆子和下人。
「威远侯府的后院安逸太久了,给我好好筛一筛。」
然后,赵清许的心腹,大管家赵祥被按在了我面前。
7.
「赵管家,每月的这一笔几千两银子的支出到底是做了什么?」
赵祥跪在地上,腰肢直挺着,不卑不亢地回答:「夫人可以问侯爷。」
「看来大管家并不把我这个侯夫人放在眼里啊?」
我账本扔到一旁,微微前倾,紧盯着他平静无波的眼。
「赵祥,你是不是觉得以后的威远侯不会是翌儿。所以,才会这么有恃无恐?」
赵祥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惊恐爬上脸颊,他脸上的肉抖个不停。
他下意识地转身想逃,却被一脚踹到了地上。
我看着他轻笑。
「听说你的小孙子才刚满月,真是可怜。你知道得这么多,你说赵清许会不会救你?」
我吩咐下去:「赵祥偷盗侯府财物,去把他一家老小都给我绑了,送去官府。该打杀的就不必留情了。」
前世,是赵祥带着人将我从正院扔去柴房的。
他掩着鼻子骂骂咧咧:「什么腌臜东西,也配住在这里?快抬下去,别脏了主子的眼。」
可他也曾感激涕零地跪在我面前,赌咒发誓要报答我的大恩。
他曾经办砸了赵清许交代的差事,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
是我帮他求情,又救了他的性命。
只是他的报答,我消受不起。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侯府被梳理了一遍。
赵清许的心腹都觉得我投鼠忌器,该顾念着他的脸面,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可是啊。
我活不好,他们凭什么好过?
8.
玉叶楼里连夜送出了信。
出京办差的赵清许着急忙慌地赶了回来。
可惜,晚了。
整个威远侯府已经彻底落在了我的掌控之中。
自然,除了玉叶楼。
玉叶楼是赵清许特地为薛金枝选的地方,远离后院,反倒和外书房只隔着一个花园。
花园门一关,玉叶楼便是一个独立的幽静院落,由赵清许的心腹侍卫韩冲暗地里守着。
赵清许过来发了很大一通脾气,花梨木的桌子拍得震天响,多宝阁上的玉石摆件碎了一地。
我只问他:「那几千两银子的支出名目到底是什么?」
赵清许语塞,甩着袖子气冲冲地走了。
隔天,赵祥死在了狱中。
翌儿亦有信传来,我托兄长寻来的高手已和他接上了头,隐在了暗处。
井泉将带去的精锐散出去,随时查探异动。
对于我在信中问他的那个问题,他也回答了:
「儿自有凌云之志,无须靠祖宗蒙荫。」
那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