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谢淮身子瘫软在地,惊慌连连。
赶紧为自己辩解:“皇上,臣冤枉啊,那侍妾只是一名身世可怜的孤女,臣心有怜惜之意就收了入府,并不是那什么龚宇的妻妹!还请皇上明鉴啊!”
自己不明白,当初这事明明已经做得很隐蔽,沈亲王是如何得知的?
沈冥池眉眼渐冷,从层叠的蟒袍广袖口中取出一物让太监上呈。
“谢大人不承认没关系,本王这里有龚大人这些年冒死搜集的证据,还有当年的人证也被本王让人押回了京都,就等着刑部开始审案。”
深黑色兽纹翘首锦履踩在地面,衣摆微动,谢淮低着头眼见那双黑色的鞋履在自己面前停住,心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他与沈亲王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为何今日会向自己发难呢?
封翊别有深意地看向沈冥池,俊逸清隽的脸上隐有了然:“皇叔今日果然是有备而来。”
“只是不知道,皇叔早不说晚不说偏偏今天才说呢?”
如果只是单单为清官翻案,何必在朝堂上揭发谢淮的“恶形”?
封翊面色阴沉,从一开始沈冥池就对举荐户部尚书的事,看似不怎么感兴趣,实则是让三个大人相争,到父皇不耐烦了再出声自荐,场子暖得差不多了在挑出当年的案子,
父皇一向对沈冥池的话深信不疑,他要是觉得有冤案,自己那个一心当明君的父皇可不会置之不理。
表面是为了给人翻案,背地里却先扣着户部尚书的位置不放……
封翊眼眸微骤,如此说来,那沈冥池今日的目的,也是冲着这位置来的。
那龚宇一旦证实是冤枉的,父皇为了抚慰臣子,别说什么破格录用了,户部日后就会直接向着沈冥池!
好一个一箭双雕,自己又小瞧他了!
沈冥池眸光淡漠,面如松雪:“此时非同小可,毕竟涉及到两个朝廷命官,证据不充分如何干与皇上禀明?”
呵,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封翊眼神阴沉得快要滴出墨水。
皇帝终于看完了手里的信件,上面记录的内容让他顿时龙颜大怒。
猛地站起,龙冠上的珠帘晃得发响,此形此景足以让人看出这个皇帝现在有多愤怒。
“好你像个谢淮!睁大你的眼珠子看看这上面都写了什么!”
皇帝将手里的东西带盒砸向下面跪地的谢淮,后者来不及躲闪被当即砸到了头,官帽一骨碌掉在地上,露出满是细汗的额头。
比较跟他站近的官员下意识地往一旁移动,见着谢淮现在这幅样子,顿时有了个大概。
谢淮袖子擦了擦满头的汗水,连伸出捡东西的手都是颤抖的。
等他看到纸上条条理理的内容,全身抖得更加厉害了,跪爬上前头磕在殿内坚硬的地板上:“皇上臣是冤枉的,这些事情并不是臣做的!”
沈冥池冷笑一声,“谢大人先别急着喊冤,这只是物证,当年你没灭口的人证可还在宫外等着被刑部审问呢!该说的本王这里已经说了,皇上是明君,该怎么定夺心中自然有数。”
皇帝被他的一番话夸得甚是满意,重新坐回龙椅中,满面威严:“谢淮,朕再问你一遍,龚宇当年的贪污案是否与你有关?”
谢淮被吼得一愣,后背的朱瑾色朝服已经让汗水湿了一大团,脸色十分难看。
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一道漠寒的声音响起:“欺君之罪是株连九族的重罪,谢大人的家族兴旺,可得想好了再说,可别怪本王没有提醒你。”
“皇上,臣……”话没说完,谢淮就满脸羞愧地低下了头。
皇帝虽然昏庸了点,但不代表看不出一点端倪。
“来人,将这祸害朝纲的人带下去,交由刑部审问处理!”
沈冥池浸雪的邃眸微眯,最先弓下腰:“吾皇英明!”
“退朝退朝!”皇帝头疼得任由皇后扶着走。
出了大殿,走在宽敞的大理石宫道上,染着不知名气味的清风抚上脸颊,沈冥池走到沈亲王府的马车前抬起长腿刚要上去,身后就有人叫住自己。
他没有收回脚,而是直接上了马车坐进去,将尚存余温的玉牌放置在车里特设有的小柜子里。
淡然地拍了拍身上尊贵华丽的蟒袍,眼睛都不抬:“何事?”
对于眼前的人,沈冥池连客套话都省了个彻底。
宫门口,官员的马车陆续离开。
空寂的宫门外就只剩一辆黑金色威严的亲王马车。
马车内的男子慢条斯理地整理不曾凌乱的衣袍。
封翊虽是见惯了他经常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可自己一个皇子王爷被这么视若无睹,多少还是很不舒服。
“皇叔今天的口才依旧让本王惊讶。”
沈冥池端坐在车中正中央,两只骨瘦修长如玉的大手搭在膝头,眸色疏冷,淡声道:“分内的事而已。”
只言片语就轻飘飘的打发了封翊的暗讽。
封翊也是不恼怒,上去几步轻笑:“到底是做分内的事,还仗着父皇在做僭越的事,皇叔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沈冥池这才正眼睥向他,出尘俊美的容颜似松雪寒凉,嘴角噙起笑意:“本王就算做了僭越的事又如何?皇上即使知道也不会过问多少,有句老话说得倒是挺对的,翊王才华出众,想必也是听说过这句话。”
“哦?本王还真是不知是哪句话。”
沈冥池脸上浮现薄凉的笑意,淡粉色的薄唇轻启。
下一刻,封翊脸上瞬间沉如锅底,怒视那辆在阳光下金饰褶褶生辉的黑金马车渐行渐远。
此处是宫门口,到处都是皇帝的眼线,封翊不好当场发怒,只得忍着狠狠地甩袖转身进宫。
一个靠谄媚爬上来的没落户竟然敢嘲讽自己是太监!这样的羞辱,他日定会百倍还之!
入了秋,无论是御花园,各宫中的景色都多了几分萧瑟。
纱幔低垂或扬起的八角琉璃华亭中,统一芡粉色坦领宫装的宫女们恭谨地站立在亭外。
雕花西木翘首牡丹缠枝贵妃软塌摆放在亭池边,榻上侧躺着一名身穿紫色烟罗累珠绸纱贵妃宫装的美艳妇人。
精致的金制镶珠护甲百般无聊地挑开札记的下一页,妆面精致的脸上忽的不耐烦,妩媚的美眸含有愠怒,徒手撕毁了手里的书,扬手洒在平静无波的水面。
净白的的碎纸空浮在水面,像极了夏日盛开的白莲,濯清涟而不妖。
静看水里的东西,萧贵妃单手支撑着无力的身子,怪异地噗嗤笑出声。
周身围绕着萎靡的消沉。
“母妃,儿臣来看您了。”封翊刚进毓秀宫就让宫人免了通传,却不见自己母妃。等萧贵妃反应过来时,自己唯一的孩子已经跪在了自己面前。
萧贵妃脸上一喜,摘下指尖的护甲。
温柔地上前扶起自己多日未见的孩子,左看右看,美艳的脸上出现愁容:“吾儿怎么瘦了这么多?”
封翊由着萧贵妃拉着手坐在石墩上,大宫女殷勤地端来新鲜的茶点水果,退下时眼带含羞地红了脸颊。
帝都俊杰不少,除却沈亲王清尘绝艳,俊美不凡的君子之姿,就数娘娘所生的翊王最能让天下女子为其芳心暗动,惊才风逸,气宇轩扬,试问哪个女子不爱慕。
萧贵妃好像有话要说,眼退身后的宫女。
“翊儿,今日怎么有空进宫看望母妃了?你是不是刚下朝过来的?你父皇……”
封翊俊逸的容颜微变,萧贵妃才没有说完后面的话。
云片糕香甜软绵,封翊尝了一小块就放下不碰。
先倒了一杯茶水递到萧贵妃面前,然后才给自己倒:“儿臣念着母妃的身体,就抽空过来看看,至于父皇如何,有皇后照顾,母妃就不必牵挂了。”
“是吗,那本宫以后不问就是了。”萧贵妃神情不自然,拖地的紫色锦缎贵妃服制宫裙扫过地面,望着亭外的天空恍了思绪。
封翊沉着脸,母妃为了一个薄情寡义的父皇黯然伤神数年,可那位呢,一向只听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不待见。
“母妃不必这样,父皇的为人您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吗?您今后还有儿臣。”从小记事开始,时常见自己的母妃倚门遥望,满脸地在期待什么。
随着时间一长,自己也慢慢长大。
逐渐明白,母妃其实是在等待父皇。
后宫嫔妃众多,朝中没有皇贵妃,偌大的后宫除了皇后为主中宫,就是自己母妃是唯一一个贵妃。
出身高贵,位份高又如何,也不见父皇来母妃宫里。
萧贵妃听而已抱怨的话,转身笑道:“本宫如何不知你父皇是个凉薄之人,他无情,不代表本宫就能无义。”
“母妃还是对父皇抱有幻想不成?他当初是怎么对您的都忘记了吗?”
封翊一想到以前自己还没封为王爷的时候,见自己母妃被父皇逼着给一个受宠妃子下跪时的样子,温润风雅的样子杀机毕现。
只是因为不受父皇宠爱,连个小小昭仪都能骑到他们母子头上随意欺凌。
萧贵妃见他生气,连声坐下安慰:“本宫当然没忘记之前的耻辱,不然那小贱人最后也不会产下怪胎,身葬野腹!”
彼时的萧贵妃还是那个明艳不可方物的端庄贵妃,口中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封翊听了脸色才渐缓了些。
“对了母妃,那谢淮今日被沈冥池摆了一道,不出几日督察院御史的位置就会空余出来。”
萧贵妃点点头:“这个本宫知道了,那翊儿可有打算?”
“儿臣是有意接管都察院,沈冥池估计也在盯着这个位置,所以儿臣若要将都察院收入麾下,这个沈冥池必须先摆平。”
封翊抿了一口茶,口腔满齿留香,赞叹真是好茶。
萧贵妃玉手拿起护甲重新戴上,尖锐的甲尖轻轻磕在石案桌面,一扫方才的消沉,举手投足间俨然一个尊贵淑雅的一宫之主。
欣赏着别致的护甲,萧贵妃对自己的儿子说到:“沈家小子确实难以对付,但不代表没人能压制他。”
封翊眉目稍躲,不是很懂萧贵妃说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