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西西夜霆枭(夜总别查了,夫人跳窗后怒生三胎)全文免费阅读_夜总别查了,夫人跳窗后怒生三胎最新章节

时间:2023-01-19 16:47:21   热度:37.1℃   作者:网络

她仰头瞧了眼门外,似是无人看守。他们竟如此心大,不舍半个人看管,真是有恃无恐。
不过这也正好。
“先探探路吧。或有出逃的生机吧。”她方说完这话,盘腿落座,摆出入定姿态。她聚精会神,试图运转灵力,只是丹田处才开始发热,剧烈的痛楚便从每一处被封印的穴道上蔓延开来,令她全身麻痹。她蓦然睁大双眸,整个人“砰”得一声僵直地倒在地上,掀起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圆满惊喊一声,“小姐,小姐?”
她无助地推了推她一动不动的身躯,并未得到半点回应。她冲出竹屋,借助破晓时的微光,观察偌大四野,无一人影。她冲四周呼唤,唯有回声响应。她回望这座竹屋,仿佛沦落至一座孤岛,除了她与小姐,再无其他人烟可见。
当夏西西从昏迷中醒来时,已是她们流落空山的第二晚了。
她忽感一股暖流从头顶倾泻而下,逐渐遍布四肢百骸。她僵硬的躯干逐渐能够活动,冰冻的意识也徐徐回归。
她睁开眼,见到的一张圆嘟嘟的面孔,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孩子,秀气可爱得雌雄莫辨。
她捂着胸口,缓缓坐起身来,轻柔地问道:“是你救了我?”
孩子不说话,只默默点头。还未放下传输灵力的小手,证明她并未说谎。
黎氏真是不可思议,一个孩童便有如此强大的天赋,竟能习得治愈术这等高强本领。
不愧是这世上曾经最强大的群族。
半晌后,孩子稚气地说了声,“好了。”
“谢谢。”夏西西真挚地向她道谢。
女童腼腆地笑了一下,缺了半颗门牙的笑容异常纯真。她站了起来,还不及灶台高。她踮着脚将搁置在台上的食物端放在托盘之上,推至她跟前。
夏西西却不着急果腹,只是将嗓音放柔,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女童蹲在地上,低着头,将自己蜷成一颗球。她含糊地回答:“黎蔷。”
“几岁了?”
“七岁了。”
“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
“那你为何要救我?”
黎蔷静了静后回:“你长得似我阿娘。我觉得亲切。”
夏西西羽睫一颤,心生伤感。
圆满恰在此时醒来,见她家小姐已然苏醒,她倍感惊喜。又见跟前儿蹲着个面生的孩子,表露疑惑。
夏西西向她解释了一番。
圆满点头了悟,从碗里捏起一块寒酸的面饼,随手掰下一块儿,放到鼻前嗅了嗅,眉头不由得皱起,她试探着咬了一小块儿,连忙吐了出来,连“呸”三下,嫌弃地喊道:“这什么呀!糠做的饼吗?这也能吃?”
夏西西狠狠瞪了她一眼,她立即收敛,悻悻低下头去。
黎蔷并没有因为圆满的反应而感到伤心,只是歪着头疑惑:“我们从小吃这个长大,不觉得难吃呀。”
夏西西盯着那品相寒酸的糠饼,胸口沉闷不已。她毫不顾忌地拿起一块,眉头不皱一下,极其自然地塞进嘴巴。
果真,口感和味道都差到了极点,苦涩又粗糙,味同嚼蜡。
黎氏的孩子们竟然以这种食物为生,简直难以置信。
但她装作食欲大开地吃完了黎蔷带来的所有好意,并笑着告诉她:“很好吃,谢谢你。”
圆满一言不发地打量着这个人小鬼大的小丫头,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少顷,她凑至夏西西耳边悄声道:“小姐,这个孩子能发现此处,绝非偶然。她小小年纪,极有本事。说不准她能带我们出去。”
夏西西眉心一跳,一时之间,不置可否。
圆满却先她一步行动起来,与黎蔷套起了近乎。
“小姑娘,你可知晓我们为何会来此处?”
黎蔷天真地摆首:“不知。”
“你可认识一个叫夜霆枭的坏家伙,是他将我二人绑架而来。“
圆满的措辞有些辛辣,夏西西听来颇为不适。
黎蔷闻言,脸色忽然大变,尖声高喊:“小栀哥哥不是坏家伙。他是个好人。他不过是想让我们能吃得上饭而已。我们被缙云害得好苦,走投无路了。”
第二次,这是夏西西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言论。她猛然想起那封绑架信上写的赎金是,一年二百石粮食。
他们不要金银财帛,要的是不过是能够果腹的粮食。
这意味着什么呢?
圆满方要为自己的族群说话,与这五岁女童仔细辩驳一番,便被夏西西一个严厉的眼神阻止了。
黎蔷又道:“不过,这种欺负人的行为我也不喜欢。只是小栀哥哥他们是大人,有自己的考量,我也不懂。”
圆满一听这话,似是有转机,便立马装起了柔弱,掩面哭泣起来:“是呀。我们也很无辜。好端端在家,忽然就被掳了来。前儿个夜里,还差点命丧黄泉。碰上个不着调的主子,成天惹祸,没一天安宁日子过。我还未嫁人呢,情爱的甜蜜与苦楚还未享受半分,便碰见这飞来横祸。我的命真的好苦啊。”她说着说着还认真上了。
夏西西眯眼盯她。喂喂喂,你真心话说出来了,喂。
黎蔷被她的哀戚之语打动,也揉着双眼,惹出些晶莹的泪水来,“那,那我带你们出去吧。”
圆满的哭声戛然而止,欲擒故纵地道:“哪有这么容易,外面有结界出不去的。“
“有密道。”黎蔷说。
“你知道在哪儿?”
“知道。”
夏西西与圆满相视一眼,希望的光芒在各自的眼中猝然亮起。

第四章 剑拔弩张
与此同时,黎氏祠堂内一群人正围一盏油灯,开展作战会议。微弱的灯火均等地照在每一张严肃又沉重的年轻面孔上。出席会议之人皆是年纪轻轻,无一超过三十。
黎氏现任族长缠绵病榻,并未出席,故而一切事宜由夜霆枭暂时代管。
夜霆枭将背上的黎贪剑取下,扣在眼前的桌面上,肃穆地道:“眼下的情形我想诸位都已清楚了。夏西西的态度也很明确,缙云绝不会向我们妥协。所以我依旧主张,集结黎氏现存所有战力,与缙云决一死战。”
众人一阵沉默,个个垂着头,噤若寒蝉。
黎棠担忧道:“可黎氏眼下人丁不胜,何堪与缙云人多势众对抗。以少敌多,恐怕效果甚微。“
黎梨附和:“黎棠说得不错。局势对我等极其不利。夜霆枭你这个决定过于冒进,一招不慎,便会满盘皆输。更何况我们避世已久,并不清楚缙云的真实实力,若是无知进攻,面临以卵击石的境况也未可知。”
夜霆枭坚持己见:“黎氏早已穷途末路。此前你们坚持垂死挣扎,我也顺你们心意,将那缙云族长之女掳上山来,试探缙云态度。如夏西西所说,即使我们将信送去,缙云麻木不仁,居心险恶,也绝不会为了一名女子向我们妥协。好在绑架信还未送出,我们并未打草惊蛇。现在开始预备作战,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
“你仍没有正面回答战力不对等的问题,解决方式呢?你莫要自诩实力高强,便毫无顾忌!”黎堇气急,狠狠拍案。
夜霆枭有些不大耐烦,用森冷的目光应对他的熊熊怒火,“按照现下的情形下去,我们不过是苟延残喘地等死而已。我们高居险山之上,没有粮食,以何生存。与其躲在山中坐以待毙,坐等一族被缙云欺侮直至彻底覆灭的那天来领,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冲下山去,将洛城搅个天翻地覆,也算死得其所了。”
“所以你是坚持破釜沉舟,要与缙云决一死战,无论死伤了。”
夜霆枭回答:“事到如今,我们还有的选吗?”
“最差的结果会如何?”
夜霆枭静默了会儿后,沉声答:“全军覆灭。黎氏一族在这世间彻底绝迹。”
气氛再一次冷凝下来,三月的夜中山风,萧瑟又凄凉,浑似一名流浪汉,身形摇摆地不停撞击着严实的窗户。
黎堇红了眼眶,念起亡妻,不禁悲怆落泪:“那我的蔷薇怎么办?芍药已离我而去,难道蔷薇也要早早丧命吗?她才七岁,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黎棠黯然失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安慰。
黎梨也触动愁肠,抹起了眼泪。
一时之间,屋中呜咽声此起彼伏一度盖过了窗外呼啸的寒风。外头下起雨来。雨脚如麻,刷拉拉砸在地上,一如众人纷乱的心绪。
夜已过半,雷霆在空中肆意横行。闪电如游龙在翻滚的云层中嬉戏。震耳欲聋的雷声穿越忽明忽暗的天地准确无误地打进每一个人耳中。
夜霆枭便在此时,凝声道:“在座的我们都失去过亲人。我的父亲也即将离开人世。带给我们厄运的并非这个世间,而是缙云。杀了他们,也算是给予我们逝去的亲人最好的交代了。”
台面上那盏油灯终是油尽灯枯,豆大的光点缩小至无形,最后在一记电闪雷鸣后化作一缕微不足道的青烟。刺鼻的气味先后拂过众人的鼻尖。
夜霆枭脑中忽而划过一道雪亮,“腾”得一下站了来,“不好。她们要逃跑!”话音未落,他便携剑冲出门外,其余人紧随其后。
一行人在三月的夜雨中一路奔向密道入口。
此时,夏西西与圆满方抵达入口附近,手刚碰上掩盖入口的巨型石块。一旁站着天真无邪的黎蔷,双手不停抹着满脸的雨水,眼睛被雨珠都打得睁不开了,还在为她们呐喊鼓劲儿……
“蔷薇!”黎堇在远处大喊一声女儿的闺名。
这一声呼唤,将三人的注意齐齐吸引了过去。
夏西西见行迹被黎氏察觉,眼看他们向这边靠近,她加大了手中力道。然而圆满却在此刻选择转身,将蔷薇拉至跟前,右手穿过其腋下,将她一把提了起来以作人质,威慑来人。
她拔高了声调,大喊:“别过来!放我们离开,否则这孩子性命不保!”
众人果真刹住了步伐,在密雨中,愤恨地瞪着她们。
“果然,缙云族人尽是一群歹毒之辈。”夜霆枭沉郁地咒骂道。
夏西西见之诧异。圆满这行事作风令她难受极了,她极为不悦地喊了声圆满的名字,命她放下黎蔷。
圆满却回头劝说她:“小姐,我也是逼不得已。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敌不过的,只能暂时委屈一下这丫头。您放心我绝不会伤她。”
夏西西依旧脸色铁青,并无半分缓和,“黎蔷救了我们,我们怎能忘恩负义。快放了她!”
“小姐!”圆满仍是犹豫,抱着这根救命稻草不肯松手。
黎蔷被捂住了嘴,不吵不闹也不挣扎,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在眼眶里缓慢地转着。她眼中一片水光,不知是渗入的雨水,还是溢出的泪水。当她将受伤的目光无声地投向夏西西时,夏西西心如刀割。
她走上前去,从圆满固执的臂弯中抢过黎蔷。她将她轻轻放下,为她整了下散乱衣衫,又掏出手帕替她擦干脸上的雨水,柔声安慰道:“去吧,去你父亲那儿。”说着她轻推了下她的后背。
黎蔷顺势小跑着,奔向黎堇,一把抱住父亲双腿,随后被父亲护在身后。
夏西西上前一步,横手,高喝一声:“有什么事冲我来,与我的侍女无关。”她虽这么说,其实实力还未完全恢复,她也没有多少胜算。
夜霆枭立时拔出背后的黎贪剑,汩汩紫气紧紧围绕在银白的剑身周遭,却未被雨水打散分毫。
长剑出鞘之时,夜霆枭坚毅的眼神中浮现一丝迫人的癫狂之色。
夏西西当即跃至半空,越过众人头顶,朝崖顶狂奔而去。 夜霆枭立即在雨中挥剑,剑光如流星飞射,将密密匝匝的竹叶全数劈落,却片叶不沾身。
密叶落下,夏西西忽然现身其后,趁着夜霆枭还未转身,一掌劈向他心脏处,只是半途忽而犹豫,硬转方向,击中了他的肩头。
只是喜色还未浮现便被惊惧代替。
她缓慢地低下头,诧异地看向自己被长剑贯穿的腰部。
她迟缓的视线沿着被自己鲜血染红的剑身,越过眼前人的腰侧。剑柄正反握在他手中,他甚至都不屑回头,与她抗击。直至刺中她的这一瞬,他才微微偏转脑袋,给了她一抹极其轻蔑甚至暗含讽刺的笑容。
夏西西猛地后退一步,令冰冷的剑峰退出她的身体。而剑上的血迹则在瞬间便被紫气吞噬殆尽,恢复银白的光亮。
她捂住自己的伤口,勉强使了一招隐身诀,迅速隐匿了自己的身形与踪迹。下一瞬她便出现在百步之外,但她明白,以夜霆枭的感知力,很快便会发觉她的踪迹。她只能竭尽全力,再跑得远一些。
雨珠如碎玉似的落在竹林的土地上,砸出了一个个凹陷的水洼。而她凌乱的脚步则踏平了每一个雨坑。
她急促的喘息声冲散了竹林内的水汽。狂奔带起的泥点四处迸溅,玷污了下摆。受到重创的她已无力顾及衣衫的平整。血淋淋的伤口被雨水不断冲刷,鲜红的血液被稀释成柔美的粉色,与透明的雨珠一同胡乱地溅在脸颊上。
她咬着苍白的嘴唇,来到空山边沿,在阴暗的天色下,踉踉跄跄地跑进一处隐蔽的岩隙间。挤入两块大石之间时伤口又撕裂了几分。她疼得满头是汗,却仍是强忍着痛楚,维持清醒的意识,为自己施法疗伤。
只是她方将腰部伤口缝合完毕,夜霆枭便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她的栖身之所。
饥渴叫嚣着鲜血的黎贪剑,似是对她的血液很是垂涎。包裹剑身的紫气直往她的藏身之处飘去。
夜霆枭瞅准方向,将剑锋稳稳刺入岩隙间,直冲夏西西眉心而去。
夏西西随即下腰。凌厉的剑刃与她的下颚擦过,只剩分毫距离。她顺势向后翻滚,逃出岩隙,紧接着伸出双掌,按住岩壁,使尽了全身力气将两块岩石生生向中间挪去。
“砰”得一声,两石相撞,夹住了黎贪剑,贴得严丝合缝,暂时制止了夜霆枭迅猛的行动。
夜霆枭不慌不忙,手腕一转,将剑身硬生生横转过来,两块岩石顿时四分五裂,化作数块大小石块,飞溅出去。
夏西西踉跄着后退了数步,转身便朝着结界冲去。她攥紧双拳,决心以蛮力打破空山结界,逃出生天。只是她元气大伤,并无几成成算。

第五章 觉醒
夜霆枭在后紧追不舍。见她瞄准的方向,猜测到她的打算。他自然不能让她得逞。一旦让她破开结界出逃,必然会引起缙云注意。岂非打草惊蛇,那他们预备偷袭缙云的计划便会胎死腹中。
他竭力要赶在夏西西抵达结界之前拦住她。
夏西西则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向前奔逃,腰部的伤口已然疼得麻木,却不得不在克制痛楚的同时,挤出精神来对付身后对她步步紧逼的夜霆枭。她接连使了几招,试图妨碍他的步伐,却被他一一化解。
与此同时,她的胸口“嗡”一声传来一记震颤,意识消失了一瞬。她狼狈的跑姿也垮了一下,差点跌倒,但被她强行拽了回来。只是平安了没多久,心口接连产生锥心之痛。她紧抓衣襟,试图以坚挺的意志捱过这痛楚对意识与四肢造成的麻痹,但仍是无用。
神智被痛苦的浪潮溺毙,她眼前一黑,狠狠摔倒在地。且由于惯力,落地后,她还冲出去了一段。
她全身脱力地瘫软在地,浓重的疲惫令她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
夜霆枭见状亦是奇怪,他慢下步伐,走至她身侧。见她目光空洞迷离,似乎再无招架之力。以防有诈,他始终将黎贪剑对准了她的额头。
与此同时,众人寻迹而来。
圆满双手被黎梨紧紧束缚,在见到她家一向骁勇善战的小姐,满身是血的被人打倒在地,毫无反击之力时,她毛骨悚然地尖叫了声。
夏西西仰面朝天,嘴唇微张,任由雨水慷慨地滋润她苍白的唇瓣。她依稀瞧见视野中的夜霆枭嘴唇翕动,似是在对她说些什么。只是她一字也听不见,这世间一切的响动皆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她的听觉。
他收剑归鞘,在她身侧蹲下。
三月的新雨并未厚此薄彼,照样将他如注灌溉。只是他生的一张俊美的面孔,即便被雨水打得透湿,仍是水灵灵的美男子。
若是能忽视他眼中的森冷与仇恨,那她或许能心安理地欣赏一番他的美貌。
他的目光依旧冷漠阴鸷,这一次甚至还带了些许的快意,是大仇即将得报的畅快吗?
他的双手即将沾上缙云的血。
她将会成为他踏上复仇之路的第一滴血。
她将实现放平,见到的是夜霆枭显露在外的喉结,此刻正随着他不平稳的呼吸,时不时上下滚动一下。
她模糊的视线陡然陷入黑暗,一只手盖住了她的双眸,一股栀子花的香气萦绕在她鼻尖。
夜霆枭的动作分外轻柔,好似温情的双亲在面临可怕之物时,第一时间蒙住孩子的眼睛,让他们避免面见血腥的场面。
若是他的手指没有暗地里向她两侧的太阳穴攀爬的话,她也许真的会会错他的用意。
看来,这次是跑不掉了。
想来,她这小半辈子过得纵情恣意,洒脱畅快,也算不枉此生了。
能落在这蛇蝎美人的手里,也算死得其所了。
夜霆枭无视她上扬的嘴角,他双唇轻轻翕动,平淡无奇地念了两个字。
“击杀。”
话音方落,他按住夏西西额头的右手手背青筋暴起,大拇指与中指精准地按在了夏西西两侧的大阳穴上,势如破竹的尖锐力量朝她的天庭涌去。
“小姐!”圆满尖利的惊叫声刺破大天。
顿时,竹林内忽然金光大作。光芒从密林缝隙中四散逃跑,前赴后继地爬向天际。
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里倏然亮了一隅,刺眼的金光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
邪风自平地汇聚,席卷而上,花草被连根拔起,在彻底枯萎前自由飞舞了一回。根基深厚的大树也难逃枝叶折断的厄运。茂密的梢头哗哗作响,赶走了正在树洞中躲雨的鸟禽。
待光芒黯下,原本应当身亡殒命的夏西西却举起了两指,直抵夜霆枭咽喉。她顺着他凸出的喉结向下在他地脖颈上擦出一条湿漉漉的水痕,期间她的双目始终平静地阖着。
夜霆枭立即跳开。
夏西西神色无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额前的碎发微微拂动,频频显露出她光洁的额头。
只见一道金光似火苗一般从她的眉心猝然亮起,在她的天庭中央幻化出一只小小的凤凰纹样,随即光芒各自分成两团,从她的眉心同时向左右两边延伸出去,在她的额头上逐渐勾勒出了一对凤凰的蜷曲双翼。
特殊的金色凤凰图腾在布满她前额的那一刻,非人的力量震碎了她用来束发的玉冠,乌黑亮丽的长发披散了下来。
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吹得众人身形摇晃,衣衫发丝翻飞凌乱。可唯独她静静地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闭着眼,神色平静肃然得反常,貌似不受半点邪风影响。
这股风像是特意略过她似的,不,应当说是害怕,故而不敢惊扰冒犯她。
她仿佛本身就带了一股和煦的微风,无形托着她的衣袂以及发尾,让它们始终呈现飘逸浮动的状态。
圆满不可思议地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喊了一声,“小姐?”
夏西西应声,缓缓睁开双目,一双夺目的金瞳静静地躺在她的眼窝里,流光溢彩。
夜霆枭眉头一紧:“瞳色变了!”
与此同时,被关押在红莲烈狱中饱受业火焚烧之痛的女子忽然从极刑的痛苦中清醒过来。捆住她右手的锁链轰然断裂,她布满伤痕的面孔浮现一抹动人明艳的笑容。
“总算觉醒了。”
夏西西五指轻轻一扫,呼啸而过的狂风骤然停下,连雨珠也凝滞在了半空。世间归于平静,拨云见月,深夜恢复至万籁俱寂,一时间竹林内静得可怖。
夏西西隐藏在散开的广袖下的左手食指开始摆动。貌似在凭空描绘一个无形的图案,像是一个小型的法阵。她慢条斯理的姿态异常庄重优雅。
当她的指尖向下滑落时,一股捉摸不着的风忽然拧成一股绳,不着痕迹地勒住了夜霆枭的脖颈。
他从容的神情蓦然紧绷。下意识伸手去拉扯这肉眼看不见的风绳,却于事无补。
他当即明白这风绳不仅肉眼无法看穿,并且无法触摸,那他遭受到的压迫自然不是这股风造成的,而是夏西西将自身灵力融入自然之风中,使得自身灵力可脱离身躯,远程使用。
人可以做到的地步吗?
一旁的黎棠与黎堇见他状态不对,毫不犹豫上前帮忙。他们各自向夏西西施展拿手的招式。她手指轻弹,轻易化解。两人眨眼也陷落于与夜霆枭相同的困境。他们面露痛苦地伸手去挥扫那无形的捆绳,可并没有起到丁点儿作用,反倒将自己的脖子抓得赤红一片。
夜霆枭已经镇静下来,并厉声向伙伴们道:“不要挣扎。你们越是挣扎,它便缠得越紧!”
二人闻言,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圆满见状,并没有逃过一劫的庆幸,反倒对自家小姐的反常感到担忧不已。她从未见过她有如此慑人之气势。陌生的眼瞳,冰冷的目光,仿佛并非此世间之人,也非她一贯认识熟悉的小姐。
她忐忑地看着她家小姐,轻声呼唤了一句,“小姐?”
夏西西循声望去,金瞳朝她慢慢滚去,无情却美丽的眼睛定在她脸上。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了一点笑意。
圆满见之欣喜,她似乎还认识她。
太好了……
她方要放下高悬的心,一股微不可查的风悄无声息地爬了上来,一下勒紧了她的脖颈。
圆满不由得瞪出了眼珠,嘴巴也被迫张开,一张极度惊恐的狰狞表情瞬间浮现。
“你不是……小……小姐。”
可惜夏西西始终无动于衷,甚至还惨无人道地加大了力度。
夜霆枭趁她注意力转移,在掌上蓄满灵力,一掌切开了风绳。他脱身的瞬间,不忘解开黎棠黎堇二人的枷锁,而后催促他们迅速逃离危险的竹林,由他一人对抗。
黎梨见状,拉着圆满一道远离。
夏西西欲追赶,夜霆枭即刻握剑向她飞速刺去,以阻拦她的步伐。
夏西西面沉如水地伸出两指,轻易地夹住了锋锐的剑峰,迫使他停下攻击。随后她转手,屈指在剑脊上轻轻一弹,却蕴含巨大威力。“乒呤”一声,剑身震颤不已,剑外弥漫的紫气也瞬间湮灭。
夜霆枭一时不敌,竟叫手掌被震得发麻。他也使了一招隐身诀,当着她的面隐匿身形,随后退出百步之外。
夏西西耀眼的金瞳在眼眶里左右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猎物的气息。她广袖一挥,四周的竹子向外大片倾倒而去。
她踮脚轻盈一跳,好似飞起来似的,在空中停留得异常得久。一个大跳令她飞出竹林,站定在入口的羊肠小道前。
夜霆枭屏气凝神地躲在一座空屋之后,观察着她怪异的动向。
她的动作与先前相比变得异常缓慢,但威力大增。招数也十分少见。从侍女生涩的反应来看,她应当也是头一遭碰上。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区区缙云族人怎可能会有如此强大的实力。
身边的异风又膨胀起来,转了好几圈的砂石早已晕了头,本以为可以睡个安生觉了,又迫不得已起来乱舞。
越是在这不安分的环境下,夜霆枭越是镇静。他手中捏诀,决心开辟出一片屏障以抵挡她的搜索。却不想夏西西忽然有了目标感,有的放矢地转过身来,无神的金瞳准确地望向了他们的方向。
怎么回事?
夜霆枭低头一看,一片不起眼的树叶贴在了他的靴上!

第六章 对战
夏西西缓缓抬起广袖下的柔荑,轻飘飘地戳出一指,夜霆枭身前这座用来遮挡的空屋霎时炸裂开来,烂成一片。破碎的竹木裹挟着巨大的推力,迫不及待地飞射出去,根根化作锋利的武器。
夜霆枭拉开屏障,挡住了那些飞溅的碎片。他跃至半空,远离那片废墟。落下后,孤身与她玩起了捉迷藏。
他在无数遮挡之后闪身,速度之快,可见残影。
夏西西则眼睛眨也不眨,将他所到之处全部夷为平地,不过一会儿,在十数声撼天动地的爆炸声中,眼前几座空屋已沦为废墟。少了许多建筑的遮挡,视野也跟着开阔许多。
可她似乎是厌倦了这种单方面的追逐。空洞的目光也流露出了一丝不快。无甚情感的嗓音从轻抿的唇瓣中逸出:“将这儿夷为平地,狡猾老鼠就无处可逃了。”
她双脚轻轻一踮,身躯顿时轻盈百倍,她伴着一股朝天而去的夜风,顺利飞至半空。
硕大的明月挂在她身后,好似仙子自带的光环,将她的纤细修长的身影轮廓清晰地刻画在人眼前。
只见她伸出双手,朝着地面张开十指,为一场风暴蓄力。她额头的凤凰图腾开始发光,并且光芒越来越盛,一度盖过了凄迷的月光,可堪比昼日之热,与闪电媲美。使得整座空山犹如沐浴在艳阳之下。
飓风在空山山顶逐渐成型,砂石树叶飞速螺旋升天,点缀出了风暴可怖的形状。扎根不牢的房屋已经开始在风中左右摇摆,靠近她那侧的竹林朝外接连成片的折断塌陷。
方才两人打斗而造出的巨响早已将族人们惊醒。他们原本躲在家中闭门不出,而这堪比天灾的地动山摇让他们无法再安然面对,纷纷从摇晃不定的房屋中撤离出来。
夏西西居高临下地欣赏着他们抱头的奔逃,还真有点鼠窜的狼狈相。她一时高兴,便暂缓了风暴的汇聚,欲再欣赏一番蝼蚁们无助的求饶。
夜霆枭趁此机会,冲进危险地带,只身站在她最近处,挡在黎氏所有族人之前。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双手合十,大喝一声,一股沉重的力量自他双掌之中冲天而起,白金之光乍现。他缓慢又吃力地分开双掌,一副赤弓白羽箭在他双臂之间浮空展现。
“射日弓?那女子竟如此难缠,竟将小栀逼到这个地步。”黎棠躲在岩石后方,惊心动魄地低呼了一声。
“什么射日弓?”圆满紧张地问道。
黎棠瞟她一眼,不大情愿地解释:“射日弓乃后羿射日时所用武器,威力非凡也沉重无比。我等黎氏一族中只有小栀才提得起那弓箭。”
她脸色苍白又担忧地睃了他一眼,“这射日弓当真有这么强?”
黎棠顿时自吹自擂起来,好似是他自己掌握了这术法似的,傲然地道:“那是自然!不过这射日弓究竟能发挥多少威力全仰仗执弓人本身的能力。小栀实力超凡,此招一出,那妖女绝无还手之力了。”
“什么?”圆满皱紧了眉头,忧愁地望向新月前飘浮的人影,担心不已地低呼了一声小姐。
夜霆枭的腰背英挺着,握弓的左臂伸得笔直。射日弓已在他无穷的拉力下张满,正咯吱作响。他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直面强敌的激情澎湃,也有胜券在握的自信满满,更有仇视对手的憎恶始终不褪。
夏西西脸上则浮现出淡淡的欣然,似是遇到了总算可以松松筋骨的对手。平静的面容下,血液像小兔一样在跳跃。
她一声不响地继续凝聚力量,飓风在不声不响中持续放大。
世间被狂风呼啸的巨声淹没,所有人的身形都在狂风中不能自已的颠晃起来,只能死死抱住附近的沉物,任由狂风无情地拉扯他们脆弱的头皮。
夜霆枭见状便要射出白羽箭,目标正是夏西西的眉心。
夏西西也预备抽手,任由飓风彻底毁灭这座山头。
正值剑拔弩张之际,黎蔷忽然逆着风从紧挨着的人群中艰难地爬了出来,闯进了夏西西的视野。
她双眼中满是虔诚,真挚纯粹地仰望着沐浴在圣光下的女子,忽然双膝一弯,毕恭毕敬地给她磕了个头,然后双手合十,无知地向她祈愿道:“您定是天上的仙子下凡而来。仙女姐姐,求您救救我们黎氏吧,求求您了,我们的日子太苦了。求您怜悯,赐我们一条生路吧。”言毕,她一连又磕了三个响头。
所有人皆不约而同地忘记了眼前的处境,只定定地看着女孩纯真无邪的表情。或许是被她的行为感染,又或者是屈服于这非人的力量,黎氏族人纷纷跪下俯首臣服,口中呢喃哀嚎着求饶或是祈求之语。
黎氏曾是这世间最强一族,当年蚩尤为首领时,炎黄二帝合力抵挡也鏖战了三年。那样英勇善战的群族在历经千年艰苦卓绝的厄运后,早已磨灭了心中的刚强与荣耀。
漂浮在半空的夏西西停止了攻击。
一股锥心刺骨的疼痛钻入了心口,刺破了蒙蔽双眼的雾气。
她沉稳的心跳陡然加速,恢复了生气。
光彩夺目的金瞳茫然地眨了眨,朦胧的月色如碎帛一般飘进了她空洞的双眸之中,湮灭了那耀眼的金光,恢复至原本的漆黑。额头上的图腾也从边际向中心迅速消褪。
眨眼间,刺眼的光源熄灭,空山恢复幽深静谧的夜色。一时间静得仿佛从未有事发生。
夏西西回过神来,茫然四顾,只觉己身被一团浓稠的墨汁包围,懵然不知自己是如何抵达此处的。她懵懂地望了眼眼前的明月,傻傻地感叹道:“没想到阴曹地府也能看见月亮……”
只是她话音未落,眼前之景便快速离她而去。她的身体直直地坠了下去,一阵嘹亮凄厉的惨叫如山体滑坡一般从半空向地面飞速落下,在空谷中回响。
“啊啊啊啊啊。”
“不好,小姐这样掉下去一定会死的!”
圆满“噌”得一下从岩石身后站了起来,凌乱的脚步刚要迈出去,便看见夜霆枭瞬间收起射日弓,三两步跳上枝头,随后从茂密的树梢一跃而起,一把接住了从半空中坠落的夏西西。
紧闭双眼的夏西西猛然落入一个扎实的怀抱,挤开一只眼睛偷偷地瞧。
不知道是否是夜色浓重的缘故,或许是因为她只睁开了一只眼睛,令发丝纷飞遮挡视线的原因,让她模糊了隔在两人之间的鸿沟。
她直觉自己的归宿最终也会落在这个人手中。
夜霆枭抱着她稳稳落地,随后将她当成垃圾一般往地上一丢。
腰部的疼痛再次发作,伤处又渗出血来,阵阵刺痛使她额间再次冒出了薄汗,也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肉体还能感受到疼痛。
“我还活着?!”她异常惊讶。
夜霆枭警惕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想起她方才判若两人的情状,一时起疑。
她的实力高深莫测,不能肆意对待。从方才的情形来看,她突然爆发力量的契机大约是在面临死亡时的自我保护。
若是她因为坠落濒死而再次力量暴走,恐怕整座空山都要沦为虚无。看来还是要从长计议才行。
圆满趁着众人松懈,闯入两人之间。见她家小姐貌似恢复正常后,冲上去就给了她一个欣喜若狂的拥抱,搂着她哭个不停。
夏西西捂着伤口,皱着眉头,哭笑不得。
黎棠紧接着钻入竹林。他步履匆匆,直冲夜霆枭跑来,神色紧张地拉住他的手腕,悲痛地通知他:“小栀,族长快不行了。他急着要见你。”
夜霆枭一听这话,急忙跑出竹林,朝着族长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将夏西西和圆满丢弃在原地。
圆满仍旧盘算着要逃离此处,她劝说夏西西,趁此机会,再次前往密道。
夏西西却说:“没用的。整座空山皆在夜霆枭的掌控范围内,略有风吹草动,便会有所感应。再怎么逃也是徒劳无功。只是我不明白,方才我为何会出现在半空。”
圆满心中升起一种怪异的猜想,她试探着将方才发生的一切以一种平和无波澜的方式向她叙述。她自诩绝对是用了描述猫捉老鼠那样苍白无趣的词汇来形容她方才的暴行,当然她略过了她变得六亲不认,误伤她一事。但没想到还是令对方脸色发青。
夏西西一言不发地跟随夜霆枭他们离开的方向走出竹林,在几处废墟中找到了人员密集之地,想来那里便是黎氏族长所在。
她一瘸一拐地靠近,逐渐可闻悲伤的泣声,此起彼伏。族人们挤在竹屋门前,黑压压跪了一片。
她心中不安,害怕他们见到自己会奋力驱赶。不过他们伤心得厉害,并没有注意到漆黑的夜晚中,一个异族人的身影悄然接近。
她躲在侧边的窗外,抬起一点虚掩的窗缝看见了微弱光芒下,弥留之际的黎氏族长,坐在床沿的族长妻子,以及跪在近处的夜霆枭。

第七章 三十大限
那黎氏族长长得也是一副绝好的相貌,应当说这几日夏西西见到的黎氏族人没有一个是其貌不扬的。
这族长貌似三十左右,正值壮年,头发乌黑,眯眼细看也找不出一根白发。皮肤光泽细腻不说,连眼角的细纹也不明显。至多不过是精神不济,看似熬了一夜那般憔悴倦怠了一些。
他身上并无血淋淋的外伤。若说是内伤还有可能。可内伤会外显,绝无没有在得了重病的情况下,身体的状态还看起来如常的可能。
这真是奇怪了。他分明就没病没灾,为何众人却是一副他即将归西的悲怆样子。
黎氏族长躺在在病榻上,气若游丝地呼唤着夜霆枭的姓名。
夜霆枭膝行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哀戚地回应道:“父亲。”
黎氏族长无力地捏了捏他的手心,柔声宽慰道:“小栀,人总有这么一天的,不必太过伤心。于我们黎氏来说,更是见惯了生离死别。自当年我们入驻空山那日起。千百年过去了,九黎部落的人口也只剩下百户。我这短短一生不过也如历代族长一般毫无建树。我虽有心改变黎氏的命运,可到底能力不济,只能眼睁睁看着黎氏的孩子们食不果腹,饥寒交迫。”他说到此处,咳嗽了一声,眼角流下两行热泪。
身旁的女子紧握着他的手,连眼泪也忘了擦拭。
夜霆枭哀愁地低下了头。
黎氏族长轻轻地捧起他的脸,眉眼温柔地望着他,嗓音中充满了希望:“小栀,我知道你对缙云一直深恶痛绝。他们虚情假意地诱骗我们进入空山,又不断捏造事端,抹黑我们,让世人厌弃痛恶我们,以达到他们能够光明正大监禁、迫害我们的目的。这千百年来的仇恨扎根在每一位黎氏族人的心底。但我仍想劝解你,不要让仇恨成为驱使你行动的唯一理由。这会使得我们短暂的生命里充满痛苦。”
夜霆枭摇首:“父亲,您的心太柔软了。与其等待他们真心忏悔,不如以武力征服。若是黎氏可以早日做出强硬的打算,一齐攻出空山,搅乱洛城。我们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黎氏族长回道:“黎氏与世隔绝太久了。一旦我们冲出重围,被天下人得知黎氏重现于世,底下的群族们同仇敌忾,届时拧成一股绳来对抗我们。我们的处境只会更加糟糕,甚至会提前覆灭也未可知。黎氏早已不是当年的九黎部落了。”
夜霆枭低头答道:“我们早已穷途末路。黎氏眼前何谈希望,倒不如杀出重围,以命相博。我们终将带着仇恨没入黄土,连时间的审判也会将我们弃置不顾。”
黎氏族长忽然急剧地呼吸起来,像是在竭尽全力推迟最后一口气的咽下,他抓紧了夜霆枭的手,迫切地说:“你自小天赋异禀,是我们黎氏自蚩尤黎贪之后,最强之人。你的出现让我更加坚信,黎氏悲惨的命运一定会在你手中中止。所以,小栀,从此刻开始,你便是黎氏新一任的族长了。我将一切都交托给你。”
黎氏族长伸出一指点在了他的眉心。无声的语言从他安详的表情与平静的目光传了过来。
“这个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没有什么人或事会永久对立。而缙云,或许也并非个个都是铁石心肠之人。命运的鸿沟对岸也许早已有人在等待。”
他涣散的目光忽然在一个地方聚拢。
夜霆枭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望去。
夏西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之中,她披头散发地站在那儿,脸色苍白如纸,不能自已的同情与自责在脸上交替出现。
夜霆枭再回头时,他的父亲已经永远地陷入了沉睡。
“父亲,父亲!”夜霆枭高喊起来,强忍着的泪水还是滑落。
女人趴在他逐渐冰冷的尸体上恸哭。
跪在外面的人听见他方寸大乱的喊声又一次哭泣起来。
夏西西不知为何被夜霆枭脸上的泪水刺痛了心房,原本要说的话又噎在了喉头。被呜咽和哀嚎声包围的她难以自持地落泪。
“你来做什么?”夜霆枭强忍狂怒的咆哮,过分的压抑使得他的嗓音无比低沉沙哑。
夏西西听见这话,有些不知所措:“他并无内伤与外伤,没理由在这个年岁就身亡殒命啊。”
夜霆枭猩红的双眼似乎要望进她心底,嘴唇也红得滴血。他撕咬着恨意说了一句令她无比震撼的话。
“缙云对黎氏下了血咒,凡黎氏后代无人可活过三十。”
她僵在了原地,内心百感交集,任由夜霆枭在她这个敌人面前痛哭。
夜色催更,东方既白。这是她在空山上见到的第一抹晨曦,很刺眼。
她坐在一处距离人群较远的石凳上发呆。眼看着黎氏族人们将他们的前任族长匆匆下葬。没有花圈灯笼也没有鸣奏哀乐,连墓地也是现挖的坑。所有人只是默默哭泣,目送自己的同族离去。
这般哀伤的气氛下,他们不免联想到自己,是否将要命不久矣。
夏西西这两天在空山的际遇简直令她感到窒息。这么多年来,她所处的族群是那么的友善和睦。洛城百姓在缙云的带领下,安居乐业,兴旺发达。她也一直在父母的关爱中成长,尽管族会的那群老家伙们嫌弃她是女子,但在父亲眼里,从来都是待她和弟妹一视同仁,甚至有时还会更偏心她一点。
她哪里知道黎氏族长举办一场葬礼竟如此潦草,还不如她十岁的生辰来得气派。是他们司空见惯了生离死别,还是他们压根儿就没有能力为自己的亲族风光大葬。
而造成这种状况的究竟是谁?
令黎氏充满怨恨的又是谁?
真的是缙云吗?
是她从小生长到大,友善和谐的族群吗?
那些慷慨大度的微笑里是不是真的藏着刺人的针呢?
她一筹莫展,胡乱地揉弄自己的长发,不知该如何是好。
当时天蒙蒙亮,天地之间正泛着晦暗不明的青白。圆满恰从竹林里出来。
夏西西问她去了哪儿,她回答说去查看了包围空山的结界。她见她脸上并无喜色,便也猜到这脱险的成算不高。
她有气无力地道:“罢了,圆满扶我回屋休息吧。累了一夜,我乏得很了。”
圆满颔首,上前将她疲惫虚弱的身躯稳稳地搀扶住,主动地走进了关押他们的牢房。
夏西西躺在草垛上,一觉睡到了晚间,是一名和善的女子将她唤醒的。夏西西认识,她是前任黎氏族长的妻子,也是夜霆枭的母亲。她长了一张美艳却端庄的面孔,夜霆枭与她很是相像,只是此时此刻,爱人乍然离世,她伤心欲绝,双眼哭得红肿,看着很是憔悴。
她为她和圆满带来了干净的衣物,以及一些微薄的吃食。夏西西伸手接过时,无意间碰到了她的手指,冷如冰霜,简直惊人。
黎母察觉到她的诧异,嗓音嘶哑地道:“我今年已二十九了,再过半年,便要寿终了。”
夏西西心里咯噔一下,眸光暗淡下来。
“别告诉小棠和小栀,我骗他们我才二十八。”她嘴角轻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夏西西鼻子霎时一酸,拉住她正要离去的手,趁机为她把了个脉。果真五脏六腑衰竭,有终了之象,但外貌看来却与常人无异。
黎母替她将披散的长发挽了一个简单的低髻,又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朴素的钗子,固定她的发髻。
“这便好了。”说着,她抚了下她面善的脸颊,“呀,这样一看你长得好像……”
“像黎蔷的母亲是吗?”夏西西抢言道。
黎母琢磨了一瞬,点了下头:“确实,也像。吃些东西再睡吧,饿着肚子休息不易恢复。”
夏西西乖顺颔首,目送她离去。
她一面心不在焉地啃食着干粮,一面沉思。她低头看向腰间斑驳的伤口,被黎贪剑贯穿的痛楚仍在体内残留。
她脱去残破的院服,毫无顾忌地换上黎氏的服饰。她悄悄开门出去,留下圆满独自一人在屋中熟睡。
她拎着裙摆找到夜霆枭的家门,家中只有前脚刚到家的黎母。她礼貌地向她询问夜霆枭的所在,黎母诧然地将她望住,几乎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低下头,隐瞒神色。
“小栀应当在祠堂议事,你瞧就是那间。”她拉着她走到门前,向外指着一座硕大的房屋。
夏西西向她匆匆道谢后,便踉踉跄跄地朝那处快步走去。
此时夜霆枭正在与众位同仁恰好正在探讨关于她与圆满的处理方式。
黎棠认为,夏西西身份特殊,或可留至黎氏与缙云开战,届时以此女性命挟制缙云动作。
夜霆枭不以为然,决绝道:“夏西西实力高深莫测,未免夜长梦多,趁她此时元起大伤,早早了结为好。若待她痊愈,恢复实力,与缙云内外勾结,我们岂非腹背受敌。”
众人也觉言之有理,故而再未发言,只是默认。
门外的夏西西本人听到这话,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夜霆枭果真是蛇蝎美人。
成天盯着她的性命,啧啧啧。
“是谁在外偷听!”夜霆枭厉声刺向门外。他手一挥,门朝内开来,一道纤细的身形显露出来。

第八章 谈判
“是谁在外偷听!”夜霆枭厉声刺向门外。他手一挥,门朝内开来,一道纤细的身形显露出来。
她换了着装,众人乍看之下,并未立即认出她的身份。
倒是黎堇见到她幽光下若隐若现的面容时,一颗沉重的心顿时激动地跳跃起来。他不禁向前迈出一步。
夏西西张口表明来意:“我是来跟你们和谈的。”她表现得很谦卑。
她音色一出,众人识破她的面目,本就凝重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你这话是何意思?”黎梨清丽之声婉转如莺啼,很是动听。
夏西西心中也很是忐忑,万一夜霆枭他们拒绝与自己商谈,不但斡旋的目的无法达成,或许还要送出这条小命。但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搏一搏。
“我可以帮助你们。”她如此答道。
“呵,你帮我们?”夜霆枭轻蔑地冷笑一声,似是根本不信赖她的“信口开河”。
“我可以答应你们一年两百石粮食的要求。”她上前一步,彻底迈入屋中。夜霆枭眼疾手快地关上大门,将她的出路堵住。
黎堇听来有些心动。与夜霆枭不同,他是不愿打仗的。尽管夜霆枭确实强悍,可一人敌千,但寡不敌众,落魄至今的黎氏如何与繁荣发展千年的缙云相抗衡,一旦开战,十有八九便到了黎氏的死期。若是有足够赖以生存的粮食,那他宁愿与女儿蔷薇无知地度过这短暂却贫困的生活。
故而在旁人都心存疑虑,不接茬时,他头一个与她接洽:“那你有何要求?”
夏西西见此事有望,忙道:“放我下山,我保证不将此事泄漏,并将粮食给你们送来。”
四人闻言,面面相觑,纷纷露出果不其然的神情。
此女居心叵测,又是缙云族人。倘或他们答应她这个要求,无异于放虎归山。
因此她这个提议当即便被夜霆枭拒绝了,“我们不相信你。一旦让你回归洛城,你极有可能将此刻的诺言抛诸脑后,并引领你的族众卷土重来,挞伐我们?”
他们放走了人,还失了先机,岂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夏西西理解他们的担忧,若是她自己,考虑到诸多情况也绝不会轻易同意这场交易。她举起三指,郑重其事地道:“我可以向天起誓!若是违背诺言便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夜霆枭仍是不信,挖苦道:“此前是谁说,绝不会向肮脏的黎氏低头,也绝不会成为缙云收拾黎氏的绊脚石。这才过了不到三日,便改了嘴脸了?不愧是狡猾阴险的缙云族人,为了存活,甚至可以当着敌人的面发毒誓。”
这话听来实在刺耳,夏西西也觉得万般不适,原本还算平静的胸口骤然发闷。
这短短不到三日的时光里,她见识了她这十几年来从未体验过的艰辛。
难以下咽的干粮。
闻所未闻的三十大限。
上到黎氏之长下到无知稚子,他们的一言一行无不透露着对缙云的憎恨。
可她生在缙云,活在洛城,整整十七年。她从未听到关于此事的半点言论,如今她切身体会,虽不说深信不疑,但心中早已疑窦丛生。
她诚恳地剖白:“无论你们信与不信。我仍是要说清楚,在来这之前,我从未在洛城听过半分缙云虐待黎氏的言论。初次见面时,我言辞激烈,也是因为……因为我多年来受到的教育。在我的认知中,在大多洛城百姓的认知中,黎氏并非善类,甚至暴虐无道,残忍至极。”
夜霆枭闻言,忍不住讥讽:“加害者自然要文过饰非。不过将错误全都归结于受害者的做法举世少见。缙云还真有一套啊。”
夏西西无视他的嘲讽,不卑不亢地道:“关于缙云是否真的迫害黎氏一事,我还无法完全确定。我不会因为你们的一面之词就定下我族的罪名,但也绝不会因为我身为缙云族人就姑息我族恶劣的行径。待我查清之后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黎棠的语气还算温和,不带任何攻击,只是真实的疑惑:“作为缙云族长之女会不晓内情?”
夏西西苦笑一声:“我在洛城是出了名的不着调,十七岁还未入族会,未干预过族中事宜,故而并不知其中真相。”
众人见她态度诚恳,不大像是临时胡诹,面色稍缓和了些。黎棠又问:“若是你查明缙云确实对我们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孽呢?你会如何自处?”
夏西西目光如炬,坚定不移地答道:“届时,我会踏遍整条盘山路,向你们磕头谢罪!”
众人深邃的目光似乎要透过她的皮囊,钻进她脑中。
夏西西也并没有逃避他们洞悉的视线,毫不躲闪地直面。
他们说要考虑一番,便将她赶了回去。
她回想最后他们放柔的脸色,想来这事大有希望,心中不免开阔许多。若此事可行,或许她能暂缓两族战役。可她转念一想,若是回到洛城,查明真相后,得知缙云真的对黎氏痛下毒手,她又该如何面对两族。
而黎氏这边则因为与她的这番会谈,而发生了风向变化。黎堇认为夏西西此言有理有据,不卑不亢,可信度不低。若是她能信守诺言,送来一年两百石的粮食,那他们便无需历经战争,也可过上安和的生活了。
所以他极力表示赞同。
只是夜霆枭仍是谨慎,被他捅了一剑的女子真的会有她说的那样不偏不倚吗?
黎梨也有些倾向黎堇的意思,只是她不方便言说,便将问题抛向了黎棠,“黎棠你怎么看?”
黎棠是三人中仅次于黎堇,第二年长之人,虽然年纪也不大,但没有弟弟夜霆枭那么血性,他为人较为温和。
他望向自己的弟弟,说:“小栀你实力非凡,我等无一怀疑。其他人天赋虽不比你,倒也都有一技之长,连七岁的蔷薇也生得一身好本事。我们人数虽少,却能以一当十。若是开战,未必会很快落败,但结果是一定会败。败了,黎氏一族便彻底灭绝。缙云绝不会心慈手软,恐怕连新生儿也不会放过。这对孩子们确实很不公平。原先是因为事已至此,我们无路可选,才决定以命相博。如今夏西西提出这条件,正是我们此前未完之目的。若是能将她下山后的风险降到最低,也未为不可。”
“如何才能降低风险。让她绝无机会向她的族人们道出她在空山三日的遭遇,并且能够务必让她遵守承诺呢?”黎堇问道。
黎棠答道:“人心难测。仅凭她那席话我们不能全然放心。只能用些其他的法子。比如用黎梨的讳言术。中术之人,一旦有意提及忌讳之事或忌讳之言便会立即失去意识,令她无法张口。”
“这是个好主意啊。”黎堇拍案叫绝。
黎梨却依旧愁眉不展:“这主意是不错。不过光靠讳言术恐怕不够。若是她下山之后毁约,那我们岂非吃了哑巴亏。总不能,冲进她家门让她遵守诺言吧。”
“用月季丹。”夜霆枭冷不丁冒出这句话。
他既有意一道出谋划策,便也是默认了他们的一致建议。
黎棠笑颜逐开:“这主意真是不错啊!月季丹虽无毒,可吃下后,便会腹痛难忍,必得服用蔻丹才能缓释疼痛。且月季丹一旦下肚,药性便不容易驱散,每隔二十八日便会复发一次。除非她乃金刚不坏之身,否则绝无可能负担月季丹的威力,便也不敢食言了。”
众人想出对策,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多了起来。
而躺在草垛上,正在休养生息的夏西西并未思虑过多。应当说她的身体状况不容许她有精力多思。腰间平白无故被穿了个眼儿,伤了元气,不一会儿便陷入疲惫的沉睡。
只是黎氏首脑的到来并为给予她太多安宁的时光。
黎梨轻声将她唤醒。
纷沓的脚步声与凌人的气势亦将圆满逼醒。
黎梨将他们的决定与夏西西明说。
夏西西并未犹豫很久,很快便反应过来,并对他们的决定与措施表示理解。
圆满则全然不知这其中经纬,只一个劲儿地用疑惑的目光在她家小姐脸上不断梭巡。
黎梨来到夏西西眼前,结了一个讳言术的印,她五指张开,将其推入夏西西脑中,最后在她咽喉处点了三下。
夏西西非常配合,从头至尾没有流露出半点违抗之意。倒是圆满在面临黎梨的靠近时表现出万分的不情愿。
黎梨淡淡一笑:“不怕,不疼的,只是一个能让你守住秘密的术法而已。”说罢,她再次结印施术。
夜霆枭从黎棠手中拿过存放月季丹的白瓷瓶,从中倒出一粒,伸至夏西西眼前,使着不容拒绝的口吻:“吃了它。”
夏西西从他掌心捏起那粒月季丹,淡紫色的药丸是月季花的形状,雕刻的很精致,栩栩如生,导致入口也不是那么抗拒。
她果断地吞下,没有半点耍心眼儿的意思。
夜霆枭满意地点了下头,紧接着又在她眉心上戳了一下,并道:“此乃感心印,往后联系,可触发此印,我自会有所感应。“言毕,他带着三人转身便走。
“夜霆枭,我们何时可以离开?”夏西西在后问道。
夜霆枭前进的步伐忽然停下,偏过头,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口吻依旧冷若冰霜:“随时。不过请你务必记住你的承诺。”
夏西西苦笑一声:“不敢不。”

第九章 逃出生天
待四人走远,圆满才向她挪近详问原委,“小姐,您跟他们做了什么交易,他们愿意放我们下空……”那山字还未亮相,她便如被雷击一般,身体僵直地倒了下去。
“圆满,圆满?”她慌乱地推了推圆满的肩膀,没有半点反应。她探了探她的鼻息,缓慢却平稳,不过多久便听见她小声地打起来了呼噜来。
她当即放下心来,心道这讳言术果真厉害,只是不知除却“空山”为禁忌之词外,可还有其他具体的讳言。
她不再费神去猜测,而是开门出去,欣赏空山之上那轮尤其硕大的冷月。
她坐在门廊上,骤然发现她怎么也忆不起三日前她安坐家中,应付一个又一个相亲对象时那种百无聊赖,却胸中无尘的心情了。
此刻她的心上好像堆满了沉重的木箱,每一口打开尽是纷乱的心绪,却不能与人说。
天擦亮时,她准时醒来,睁眼便见黎蔷站在她跟前。她手中抱着被清洗过的院服,并将它完好地递还给了她。破洞处用针线缝好了,以免突兀,上头各绣了两朵蔷薇花。
夏西西珍惜地将它抱在胸口,欣然问道:“这是你绣的?”
黎蔷先是点头而后又很快摇头,“是也不是,我绣了一半,还有一半是请小栀哥哥给我绣的。”她坐在她身侧,抱住曲起的双膝,继续道:“我昨夜见他在他父亲碑前偷偷抹眼泪,怕他伤心过了头,便让他替我绣了几针,转转心思。小栀哥哥的针线活了可好了呢。”她从她怀中翻出那两朵花样,柔软的指腹在柔软的棉线上抚过,“你瞧,这两朵花经他手绣得活灵活现的。”
这话听来真叫人意外,可转念一想,他再怎么冷漠孤傲,也不过一名少年而已,也会在不为人知之处,偷偷哭泣。
她摸了摸黎蔷的脑袋,“小蔷薇,治愈人心比治愈伤口更为高强。你一定要好好保存住这份力量。”
黎蔷不明所以,但仍是点了点头。
夏西西转而换了个话题,问起她可有什么爱吃的,好吃的玩意儿,她下山后给她捎去。
黎蔷低下头,琢磨半天,也没给出半个回答,最后含糊其辞地说:“我没吃过什么好吃的。我不知道,不过我听其他人说外头有那山楂外头包着糖霜的玩意儿,好看又好吃。”
夏西西心中有数了,留恋地揉了揉她额角上细软的胎毛,“我知道了,务必给你带来。还有,你能替我给你小栀哥哥的母亲带句话吗?”
黎蔷附耳过去。
夏西西在她耳边低语。
黎蔷点头表示明白,开了门便走了。
夏西西将院服换回后,便急忙唤醒了圆满。趁着天还未完全亮起,她拉着圆满赶到地道入口。
两人齐心挪开巨石,露出洞口。在离开之前,夏西西最后回看一遍空山景色。
三月新雨洗涤过的山头闪烁着青翠的春意,辽阔又盎然。隐约可见连成一片的翠浪在山沿的微风中翻滚,与天际的青白连成渐变的色彩。
朝霞远远漫来,如仙子斑斓的披帛横挂天边晾晒。
高山之上住着一群永远年轻的人,只是他们并非修炼得道的世外高人。
“希望我仍有机会再来拜访。”她低声呢喃一句,随后利落地跳入地道。
安坐堂中的夜霆枭睁开双目,向众人传达,“她走了。”
四人神色各异,希冀与担忧在脸上交织,精彩纷呈。
主仆二人穿越狭长的地道,久违嗅到了空山之外的空气。圆满腿软,一下跌坐在地,拍着胸脯,后怕地感叹道:“天呐,我们终于逃出来了。我一度以为我们要死在山上了。这三天就像一场噩梦一样。”她情绪有些失控,毫不遮掩地痛哭起来。
夏西西连忙捂住她大张的嘴巴,拉着她赶紧逃离空山脚下,直到走上洛城的长街,她才许她说话。
在拥挤的早集人潮中,她低声向圆满嘱咐:“我们三日未曾归家,难免被人问起我们这些天的去向。我们先串一下口供,若有人问起,便说我们去长白山泡温泉了。”
圆满鄙夷道:“小姐,哪有人泡温泉泡出一道剑伤的啊。”
夏西西唬了她一眼:“你这倒提醒我了,我受伤一事绝不能告诉任何人,清楚了吗?”
圆满点头如捣蒜。
夏西西吩咐道:“你先且回你爹娘那儿住几日,暂时别回缙云府。”
圆满回:“那小姐您呢?”
夏西西望向前方的岔道口,“我去找珠珠。”
言毕,两人在十字路口分开。
夏西西朝着坐落在洛城隐秀大道上的缙云书店奔去。
珠珠是她自小的玩伴,亦是她的闺中密友,虽只比她年长两岁,但却是个实打实的前卫女子。
珠珠的父母手下有一间书店,珠珠从小帮忙看店。由于常年累月地受到了文学的熏陶。她及笄那年,当同龄女子们都在为了自己的婚事着急上火,为自己的情郎魂牵梦萦时,她却破红尘,决定献身文学了。
夏西西见她满心壮志,握笔狼毫,挥毫泼墨,奋笔疾书时,她也曾真心期待过能从她的笔下见识到足以媲美《西厢记》,《牡丹亭》一流的旷世绝恋的。
可当她看见满纸简单粗暴的“嗯嗯啊啊”的荒唐情节时,纯洁如白纸的她第一次面红耳赤。她从未想过,一些不起眼的字词经过珠珠的拼凑手段竟有这令人血脉喷张的本事。
让她无数次被露骨香艳的情节雷得外焦里嫩后,她举手投降,心甘情愿地成了珠珠最忠实的读者。
当她闯进珠珠闺房时,她睡得正酣。眼下两团乌青浓重,显然她昨夜又熬夜来着,毫不珍惜这张年轻的面庞。
夏西西毫不客气地将她推醒,珠珠不满地挥去她的手:“别吵。”随后夹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回笼觉。
夏西西别无他法,只得从她枕头底下摸出一本她的著作,随意翻开一页,坐在她的床头,不知羞耻地朗读起来:“霍然将楚心抵在床头。楚心香肩半露,玉颈伸长,以承霍然如雨繁密的亲吻。肌肤相亲之处一路往下,顾大少爷伸手便要解开最后的遮挡。傲人的双……”
她正读到兴头上,手中书籍被人一把抢去,令她话音戛然而止。
珠珠黑着眼圈儿,迷迷瞪瞪地发着起床气,“你这人着实讨厌,我才刚睡下!”说罢,她摇晃着困倦沉重的脑袋便又要倒下。
夏西西连忙将她支住,谄笑道:“珠珠,借我点钱。”
珠珠白了她一眼:“我便知道,你一大早出现在我家,准没好事。要多少?”
夏西西伸出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比了个数字。
珠珠惊掉了下巴:“这么多?你当我谁啊,钱庄老板还是土匪头子啊。”
“哎呀,珠珠,好珠珠。你家可是洛城首屈一指的豪门,你自己又是话本大家,一定有不少积蓄呢吧。”夏西西摇着她的胳膊,撒娇似的晃来晃去。
珠珠铁石心肠,仍是不为所动。她拉着夏西西的双袖展开,回笑道:“你还是族长之女呢,身份高贵,这城中谁人可与你相提并论。”
夏西西见她决绝,灵机一动,甩袖起身,大叹了一口气:“行吧。那我便去向伯父伯母请个安,顺便和他们探讨一下这书中情节。”她转手翻出一本珠珠所著的早期艳文。
珠珠伸手:“侠女,请留步。”
夏西西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真真是女悍匪!如今抢到我的头上了,真是造孽。”珠珠骂骂咧咧地下床,在她的梳妆台上下翻找,没一会儿便搜罗出几张大额银票,没好气地丢给了她。
夏西西毫不客气地将银票折好收起,连声向她道谢,又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出这些银子,我会还你的。”
珠珠瞥了她一眼,“拉倒吧。就你那点可怜巴巴的月例银子,不知要攒到猴年马月。待你做上族长再还也不迟。”她倒慷慨。
夏西西闻她这话,若有所思起来, “我这样的人能当族长?当上族长又能如何呢?”
珠珠坐回床上,问:“你要这么些钱做什么呢?”
“买米。“她脱口而出,心下一惊,转而立马解释:“我听说城外闹饥荒,想着接济一番。”
“是吗?你倒仁慈。”珠珠半信半疑,“那不如走我爹的帐,总归他的饭庄每月都要进米。”
夏西西不假思索地拒绝,此事绝不能让太多人知晓。
珠珠无心再与她周旋,趁她思索,躺回床上,背对着她,伸出一臂晃了晃,“那慢走不送。”
夏西西有了资金,思考着从哪儿弄那两百石的粮食。在城内购置断然不成。洛城境内,无人不识她面貌。她贸贸然收集大批米粮定会惹人怀疑,想来想去还是得去城外办理此事。届时让店家走水路,与其它货物混在一起,便可掩人耳目了。
她下定了决心,施了一招变身术,乔装成一位名叫郑渊黛的青年,出了洛城。

第十章 糖霜葫芦
丰都米铺的老板手脚很快,短短三日便将二十石粮食送至洛城码头。未免引人注目,夏西西与粮商签下了一年的合约,以每月二十石的分量分批送至。
她这几日向缙云学院告假,假称自己感染风寒,在家休养生息。好在家中父母并未问起她失踪三日的去向,或许他们早已见怪不怪。唯见她孑然一身归来,并未捅出什么篓子便已是万事大吉。
母亲与小妹时常自嘉兰院而来探视她的病情,为了掩盖自己腰部的创伤,她也不得不赔着笑脸。
母亲见她气色不佳,很是担忧她的情况,急着要请大夫来把脉。夏西西只得推脱说自己修炼不当,才致使身子虚弱。母亲也无言以对,只是一个劲儿在小厨房里操持,想为她多弄些可口健康的食物。
圆满来报时,恰逢两人正在夏西西屋中探视。小妹岫岫非要举着勺子给她喂粥,她也耐着性子陪着妹妹过一把照顾人的瘾儿。眼瞅着粥碗见底,她婉转道:“母亲,我有些困乏了,想睡会儿。”
夫人心领神会,立即携带岫岫离开。出门时,碰见行色匆匆的圆满,她担忧地责备道:“要好好照顾大小姐。素日里该规劝也得规劝,岂能叫她玩的过火,弄得这般憔悴。”
圆满忙应下:“奴婢知道了。只是夫人您也清楚小姐的脾气,岂是奴婢能劝解的了的。”
夫人重重叹了一气,拉着岫岫去了小厨房。
圆满见二人走远,这才冲进夏西西的闺房,向她禀报粮食抵达一事。
她缓慢起身,脑中闪过许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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