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给大家带来的，是2018年美国普利策文学奖得主，美国小说家安德鲁·西恩·格里尔的最新作品Less，我们暂且翻译为《莱斯》。

莱斯是主人公的名字，他是一个美国白人，一个失败的小说家，一个爱情失意的男同性恋者，一个人到中年、开始对生活感到力不从心的小人物。为了逃避出席前男友的婚礼，他计划了一次奇异的环球旅行。这本小说讲述的，就是莱斯从离家到回家的旅程。在这本轻松又发人深省的小书中，格里尔探讨了爱情、同性恋、中年危机等话题，并且为我们准备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局。

1.一个作家的中年危机

亚瑟·莱斯是个作家，不是什么成功的小说家罢了。亚瑟·莱斯今年49岁，马上就要50岁了。从文学生涯上来说，这是个非常尴尬的年纪。他已经出了好几本小说，可是全都成绩平平。

人们知道亚瑟·莱斯的名字，并不是因为他的小说，更多的是因为他和另一个名人的花边新闻。罗伯特·布恩布朗，这个美国文坛大名鼎鼎的天才诗人，曾经在二十几年前和莱斯有过一段恋情。那时，莱斯只有二十来岁，罗伯特已经四十多岁了。

是的，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莱斯一直是个同性恋者。不过，回想起来，他和罗伯特的往事已经太过久远了。现在，莱斯躲在酒店的浴缸里，思考着他眼下的处境：他之所以来参加这些无聊的文学活动，只是为了逃避一场婚礼。不久之前，他的前男友弗莱迪给他发了一封婚礼请柬：弗莱迪要和一个叫做汤姆的男人结婚了。

他和弗莱迪相爱了9年。9年的时间，9年的感情，不是轻轻松松就可以跨过去的，他要怎么面对弗莱迪和另一个男人的婚礼呢？

为了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莱斯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把那些世界各地的文学活动邀请函都重新翻了出来。纽约的作家访谈，墨西哥的罗伯特·布恩布朗诗歌研讨会，意大利的文学颁奖仪式，德国大学的特约讲座……莱斯本来一向对这些活动无动于衷的，可是现在，他要接受所有主办方的邀请。

到时候，如果弗莱迪给他发邮件，他可以正大光明地设置一句自动回复：抱歉，我正在国外旅行……

对，干脆来个环球旅行吧，也许这样他就能强迫自己别去想弗莱迪。去完了德国，他还要去摩洛哥。他在摩洛哥的朋友为他策划了一场别致的50岁生日旅行：他们要在撒哈拉大沙漠里过生日，从摩洛哥的西部一路走到北部。接着，他要去印度的一个作家活动中心待一阵子。至于最后一站，他打算去日本，他听说那里的樱花非常美。

2. 你想要我留下来，永远和你在一起吗？

和想象中的一样，研讨会果然很无聊。莱斯离开了墨西哥，来到了意大利。在意大利图灵市的颁奖会上，他意外地拿了一个奖，就像梦游一样。接着，他向着下一站进发：德国柏林。

柏林自由大学邀请他开设一门为期5周的短期课程，在这期间，他邂逅了一个情人，一个二十多岁的德国男孩，巴斯蒂安。

巴斯蒂安一点也不爱好文艺，他只喜欢看各种运动比赛，这和前男友弗莱迪很不一样——没办法，尽管到了欧洲，尽管有了一个欧洲情人，莱斯发现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起弗莱迪。

一天晚上，他独自走在柏林的大街上，看了看时间，忽然想起美国现在正好是下午两点半。两点半，这是弗莱迪婚礼正式开始的时候。

他想象着弗莱迪身穿精致的白色亚麻西装，手捧一束白玫瑰，挽着汤姆的手，沐浴在加利福尼亚幸福温暖的阳光里，满含爱意地望着对方的眼睛；而他，正顶着柏林老城区的夜风，路上下着大雪，街上只有几个游荡的土耳其人，到处挂着冰柱子。此刻，他想象弗莱迪正在和新郎宣誓，想象他们在甜蜜地接吻，而他仰起头看见天上的月亮，柏林的月光冷得像是结了霜。

他当然有很多悔恨：为什么在弗莱迪问他“你想要我留下来吗”的时候，他没有诚实地说出那个“是”字呢？但是现在后悔已经太晚了。从此以后，弗莱迪就是一个结了婚的男人，这让莱斯感到他整个人生的爱情时代，也随之结束了。

回想他们在一起的9年，好像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意外。莱斯向来更喜欢有成熟魅力的老男人，弗莱迪这样的小孩从来就不对他的口味。弗莱迪是他朋友的养子，和莱斯相差十来岁，第一次见到弗莱迪时，莱斯只觉得他是个瘦巴巴的大男孩：大大的眼睛，可爱的棕色卷发，学生气的黑边眼镜。

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弗莱迪的。有段时间，弗莱迪一到周末就和同学喝得大醉，一喝醉就跑到弗莱迪的公寓里来撒酒疯，大声朗诵一些蹩脚的诗歌。

莱斯像照顾一个孩子那样照顾他，却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他。直到几个星期后的一个周末，弗莱迪没有出现，莱斯突然觉得很沮丧。

于是，又一次见到弗莱迪时，莱斯直接把公寓的钥匙交给了他，弗莱迪笑着收下了。整个过程自然极了，好像他们早已是彼此的恋人。就这样，他们开始了9年的同居生活。

9年的时间里，他看着弗莱迪从一个穿T恤的大学生变成了穿西装打领带的中学教师。他再也不会在周末喝得酩酊大醉，狂背诗歌了。只有一次，弗莱迪反常地喝醉了。第二天早上，弗莱迪忽然叹了一口气说：“亚瑟，我遇见了一个人，他要我对他忠诚，你知道，就像一夫一妻那样……一个月以前，我已经答应他了。”他直直地盯着莱斯的眼睛说道，“和你在一起很快乐。可我以后不能再来你这里了。”

3. 沙尘暴中的五十岁生日

五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又到了告别的时刻：告别德国，告别巴斯蒂安，继续往前走。

下一站，将会是这次旅行最重要的一站：摩洛哥。撒哈拉大沙漠。莱斯的五十岁生日。

撒哈拉的广袤沙漠里，九头骆驼带领旅行队缓缓地走在沙上。莱斯坐在其中一头骆驼上，一个叫做穆哈莫德的阿拉伯人牵着他的骆驼，邀请他来摩洛哥的朋友路易斯，也和莱斯同行。一路上，莱斯看着沙漠里的沙丘，飞舞的沙尘，还有带着绿色日晕的落日，在心里安慰自己：还好，至少还有人陪我过生日呢。

当天晚上，他们在沙漠里扎营过夜。尽管不时有风沙，沙漠的夜晚听起来还是非常静谧。他们在帐篷里休息，聊天。路易斯告诉他，他和二十多年的伴侣克拉克分手了。

“说真的，亚瑟，我没觉得分手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和克拉克在一起二十年了，这本身就足够让人骄傲了吧？我觉得我们的婚姻还挺成功的，毕竟很多人都熬不过二十年。”

“是吗？可是你们分手了，那说明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哪里失败了……”

“不，不是这样的。你想想，二十年的快乐，二十年的陪伴，不是很了不起吗？和任何一个人一起度过二十年都是了不起的一件事。比如说一个乐队二十年不解散，或者一对喜剧拍档合作了二十年，不都是一种奇迹吗？凡事都有尽头，几亿年以后太阳也会烧完，也会消失，难道这也是失败了吗？”

莱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想告诉路易斯，即便那不算失败，万一再也遇不到比克拉克更好的人了呢？一瞬间，他又痛苦地想起了弗莱迪。走了这么远，不就是为了忘记弗莱迪吗？

和弗莱迪9年的爱情以失败告终，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这样放不下。然而，哪怕承认他后悔了，弗莱迪已经开始和汤姆度蜜月了吧？而他自己身处撒哈拉大沙漠，两个人天各一方，哪里还有什么挽回的余地呢？

他在胡乱的思绪当中睡着了。过了一会儿，就在第二天的黎明之前，沙漠里掀起了一场沙尘暴，他们被巨大的响声惊醒。风沙击打着他们的帐篷，听起来就像有人挥着鞭子，疯狂地抽打他们。

他们被困在了帐篷里，直到风暴过去。为了安全起见，穆哈莫德带他们走出了沙漠。莱斯想在沙漠里过生日的计划就这样泡汤了。

旅行队一直走到了一个沙漠外的瑞士小镇，莱斯不得不在那里过生日了。不敢相信，几个小时以后，他就要五十岁了，莱斯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准备好。失败的爱情，失败的人生，多长一岁，意味着多一岁的失败。五十岁像是一个正式走向老年的门槛，可以清楚地看见人生的终点已经不远了，而他发现，自己原来是这样害怕孤独，害怕衰老，害怕死亡。

还好，我还有朋友，他想，可是爱情到底是什么呢？幸福到底是什么呢？

站在夜晚的凉风里，他对自己轻轻说了一句，“生日快乐，亚瑟·莱斯。”

4. 回归之旅

莱斯的环球旅行终于结束了。第二天，他准时坐上了前往旧金山的飞机。

向家门走去的时候，莱斯忽然看到门口的走廊亮着灯，似乎有个人影躲在那里。奇怪，会是谁在门口等他呢？

当他在柏林游荡的时候，当他相信弗莱迪在举办盛大婚礼的时候，他不知道弗莱迪在24小时以后就离开了自己的新郎。

婚礼举行的第二天早上，弗莱迪忽然从一个噩梦中惊醒。他发现自己在哭，枕头上湿了一大片。环顾四周，这间新房让他有种难以抑制的不适感，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少了什么呢？此刻他才知道，少了一个人。没有那个人的陪伴，他的新生活看起来如此空虚。原来，他最想要在一起的人仍然是亚瑟·莱斯。

到头来，他们都在分手以后才发现，其实他们已经是彼此最好的爱人了。

此刻，莱斯正慢慢走上回家的楼梯，慢慢走向那个等待着他的人影。那个影子转过身来，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对他喊了一声：

“莱斯！”

编辑|凉山

排版|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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