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丰银行原党委书记、董事长蔡国华涉嫌国有公司人员滥用职权、贪污、受贿及挪用公款案的相关信息近日相继由媒体披露。蔡国华案及恒丰银行内讧，行长实名举报董事长通过外资银行私分公款；动用银行资金430亿元，谋求曲线控制银行等轰动一时，也震惊各方。随着蔡的落马，扑朔迷离的事态露出了庐山真面目。目前检方指控蔡国华共涉四项罪名：国有公司人员滥用职权罪、贪污罪、挪用公款罪、受贿罪，其中被诉受贿11.87亿元，数额之巨大，亦令各方瞠目。

蔡国华是2017年底被相关部门带走调查的，而他的前任姜喜运2014年10月接受调查，2015年初被开除党籍，2018年被诉贪污受贿7.5亿元领刑。在10年左右的时间内，恒丰银行前后两任董事长“前腐后继”，执着地做一件事，那就是用银行资金控制银行股权。前任董事长还在接受调查，后任打着清理前任问题的旗号，做法更变本加厉，恒丰银行两任董事长违规运作股权激励机制、违规控制恒丰银行及鲸吞巨额公款的腐败事件，暴露出相当一些商业银行内部人控制的巨大风险。

今年以来，金融反腐不断深入。国开行原董事长胡怀邦落马之后，爆出国开行涉及华信的千亿级风险事件。胡怀邦曾言：“很多款放的时候就知道可能收不回来。” 一位与胡怀邦相熟的金融系统人士称，“胡表面上看是较谨慎的人，若非巨大利益的吸引，不会轻易干把自己兜进去的事。”同样，恒丰银行的两任董事长执着地做一件事，用银行资金控制银行股权，“若非巨大利益的吸引”，他们何苦“前腐后继”地痴迷其间而不能自拔。

从国家大型开发性金融机构到地方中小金融机构，相继爆出“掌门人”“实际控制人”的腐败窝案。今年下半年，监管层启动对浦发银行成都分行因违规向1493个空壳企业授信775亿元事件的问责。大中型商业银行中，工商银行上海分行、平安银行上海分行主要负责人被调查，都是金融反腐深化的表现，体现了党中央在金融领域持续推进反腐败的坚定决心。

在胡怀邦事件前后，中央已经查处项俊波、赖小民、刘士余等腐败案件。一些高级管理人员除了经济上的腐败，生活上的腐化也进入公众视线，就像早些年张恩照、王雪冰案一样。有报道说，恒丰银行事件中，办案机关在过去几年间，起获了蔡国华在北京、上海、香港等地的多套高档别墅，其生活十分奢靡。

最近发生的这些案件，让人想起上世纪90年代金融业治理整顿时朱镕基同志的一些重要讲话。他任副总理兼人民银行行长时关于做好金融工作有许多批示、讲话。在90年代初的金融整顿中，他毫不留情地指出：“银行系统有三种人非常危险，对他们不能放松警惕。第一种是特别贪婪、特别疯狂的人，为了个人享乐，一切在所不惜，不计后果；第二种人主要是领导干部，对国家利益、资金安全极端不负责任，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胆子大得不得了；第三种人，政治素质和业务素质都非常低劣，无知而又胆大，干出很多荒唐事情。”从恒丰的两任董事长到国开行的胡怀邦，身上都具有朱镕基概括的“三种人”的特征。

在那种乱象纷呈、艰苦卓绝的条件下，朱镕基说：“我主张为政要严，我们的银行更要严。以今天为界，今后继续搞两本账，用假单据套外汇、炒外汇期货的，不管什么人，一律清除出银行队伍。没有这种铁的纪律，银行就无法办下去，也办不好。”“对那些腐败分子、极端不负责任的分子、素质很低的领导干部，请他们让位。”他强调，“要切实加强金融机构领导班子建设，努力提高从业人员素质。要大力培养人才，要选拔一批懂宏观经济、懂财务管理的人才充实金融机构领导班子，要选择、使用真正的专家型人才。”他在杭州考察时，参观了红顶商人胡雪岩故居后，轻易不留墨宝的他写下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胡雪岩故居，见雕梁砖刻，重楼叠嶂，极江南园林之妙，尽吴越文化之巧。富埒王侯，财倾半壁。古云，富不过三代。以红顶商人之老谋深算，竟不过十载。骄奢淫靡，忘乎所以，有以致之，可不戒乎。”前几年我去杭州，这幅字仍陈列在胡氏故居厅堂的最醒目处，警示后人，不可因为权倾一时、财倾半壁而忘乎所以。要知敬畏，知因果，知进退。

金融业是特殊行业，必须要严格管理。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央高度关注金融安全和金融反腐败工作。习近平总书记谆谆教诲、反复叮嘱。2016年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习近平说：“金融风险长期潜伏的病灶，隐藏得很深，但可能爆发在一瞬之间。美国次贷危机爆发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情，这一点要高度警惕。”

正所谓，明者远见于未萌而智者避危于无形，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过去一年多来，胡怀邦、赖小民等手握金融资源权力，大搞幕后交易、大肆侵吞国有金融资产的“内鬼”被查处，金融反腐向纵深推进，得到了人民群体的拥戴。

当前，金融反腐依然保持高压态势，金融形势依然严峻，银行不良资产反弹压力较大，相当多金融机构的内控机制不健全，影子银行存量依然较高，违法违规金融行为还时有发生，经济社会生活中的不健康现象和国际上的各种不确定因素都可能对金融体系形成冲击。

曾任银监会副主席的唐双宁说过，中国银行业的体制病是“爱疯”，突出表现为：疯狂拉存款，疯狂放贷款，疯狂制造不良资产，过几年来一遍，不断轮回。持续多年的信贷洪峰、银行业摊大饼的粗放式经营中，价格管制一度赋予行业畸高的利润，早几年所谓“利润高得都不好意思”，“躺着赚钱，想不赚钱都不行”，每一轮信贷洪峰过后的副产品就是巨额不良资产。

连续几年，银行业利润过万亿元，在天量利润的光鲜外表下，难掩巨额不良资产的隐忧。在这过程中，少数银行的“掌门人”“实际控制人”利用自己掌控的国家资源进行政治攀附，广交权贵，把国有银行当成利益团体的提款机，甚至把金库的大门向特定关系人敞开。

金融腐败与金融安全直接相关， 由此孳生的“灰犀牛”和“黑天鹅”隐患威胁着我国的金融稳定。由于金融在经济中具有核心地位，金融风险的突发性、传染性和危害性非常强。一旦发生大的系统性金融动荡，就会严重影响经济社会发展。

要深刻认识到金融反腐对金融安全的极端重要性。如果一国金融体系出现庞氏特征，如果以国家信用背书的银行体系和高级管理人员被异化为庞氏造假链条上的一环，那是非常可怕的，也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它对经济和公众信心的伤害无以复加，类似原子核反应堆的炉心熔毁，那后果将是灾难性的。所以，面对复杂严峻的金融形势，必须把防范和化解金融风险放在首位，把金融反腐和防范化解金融风险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坚决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风险这个底线。

（作者系南京大学长江产经智库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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