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痛药失去了作用。疼痛已经到了一种无法忍受的地步,我吃不下任何东西。我在房间里藏了一把刀。有时候刀已经放在手腕上了,可是看着屋子里熟睡的年年。我又放下了。活着对我来说,已经变成一种痛苦。...
也不知道我偷偷跑来了这里。
「你们离婚了?」
赵棉一时嘴快,说完又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巴。
「没有。」
「那他为什么……?」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话,岔开话题。
海岛上的日子过得很快。
快乐的生活都是很短暂的。
我开始撑不住了。
止痛药失去了作用。
疼痛已经到了一种无法忍受的地步,我吃不下任何东西。
我在房间里藏了一把刀。
有时候刀已经放在手腕上了,可是看着屋子里熟睡的年年。
我又放下了。
活着对我来说,已经变成一种痛苦。
我很少出门了。
可躺着也疼。
赵棉就来和我聊天,讲到镇上的八卦。
她邻居家女儿和男朋友闹分手,每天晚上都在吵架。
后来女生在家里割腕闹自杀,逼着男朋友不肯分手。
胡搅蛮缠,歇斯底里。
在医院闹了好大一通。
赵棉有些唏嘘:「场面堪称恐怖,怎么会有人用自己的生命去挽救爱情?」
因为曾经爱得太深了。
后来就变成了执念。
才会耿耿于怀,歇斯底里。
我望着她笑:「我以前也像她。」
因为这辈子没有被人爱过,才会一直渴望爱。
赵棉一副惊掉下巴的表情:「没看出来,念念姐这么温柔。」
因为我有年年了。
「多去劝劝她吧,棉棉。」
最后总要看开的,她还有机会,及时止损,还能够重新开始。
可我没有了。
我真的撑不住了。
我让赵棉推我去散了步。
晚间海边人已经不多了。
我们走走停停。
路上很安静。
年年也没有叫。
她推我回房的时候,年年跟着挤了进来。
这几天我已经不让它进房间了。
它跑到我的床边,想跳上来蹭我。
我让赵棉把它抱走。
它不肯让她抱,左躲右闪,又冲她龇牙咧嘴地叫,很凶很凶。
「年年。」
我喊了它一声。
它又安静下来,眼睛看着我,莫名委屈。
我看了赵棉一眼。
她把它抱起来带走了。
门外它又叫了几声。
声音渐远。
我想起第一次见它。
它脏兮兮的。
瘦瘦的一个,看上去很可怜。
后来医生说它身上全是毛病,还被人虐待过。
要是能早点遇见它就好了。
痛到意识涣散。
希望下辈子能够早点带年年回家。
让它做一只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小狗。
不用挨饿受冻,也不会被人虐待。
我也能——
早点爱自己。
赵棉打开门的时候,院子外已经站了一个瘦高的人影。
是念念姐的丈夫。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身上落了一层霜,见到她时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
「赵小姐。」
「能麻烦你,带我去她常去的地方看看吗?」
赵棉没有说话。
她并不喜欢这个人。
念念姐对她的婚姻从来讳莫如深,她只能旁敲侧击问到一点关于感情的事情。
她当然好奇。
偶然有一天,帮念念姐整理房间时,打落了她放在桌上的书。
一本笔记本掉下来,摊开。
她承认自己实在好奇,趁着低头去捡的时候瞟了一下内容。
她打翻的那本日记。
是岑念的暗恋日记。
宋随的名字占据了大半的版面。
二十来岁还是想象力丰富的时候,她结合着念念姐平时说的话,拼凑出来一个暗恋多年,却嫁作他人妇的遗憾往事。
直到赶来处理念念姐遗物的男人出现,他的手上带着和念念姐同款的婚戒,看见他签名时的宋随两字。
她忽然有些发蒙。
如果念念姐嫁给了自己喜欢了这么久的人。
又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慢慢等死。
又是什么,让她到死,都没有再见自己曾经的爱人?
她想不通。
但她本能地讨厌这个男人。
她拒绝了。
可是在早晨开门就看到他站在院子里的第五天,赵棉松口了。
宋随跟着赵棉去了岑念常去的地方。
一个总是有很多人的公园,一个街角的咖啡店,一段环岛路,还有一处海滩。
公园是带着年年去和其他小狗一起玩的。
咖啡店她常常一坐就是一下午。
环岛路在疗养院附近,不用轮椅时,本来能走更远。
海滩是她待得最久的地方。
她和年年一起。
玩累了,一人一狗就偎在一起,朝着大海。
安静地就像两座雕塑。
宋随一遍遍地走,一遍遍地设想。
五天后他又敲开了赵棉家的门。
莫名的胆怯降临,他踟躇着开口:「赵小姐,您能和我聊聊……念念吗?」
眼前的人却一下变了脸色,握着门把手的手臂颤抖。
良久,他才听见她说:「不能。」
对他向来冷脸的女孩情绪激动起来,红了眼睛:「宋先生想听什么?」
「听她是怎么样一个人在病痛里挣扎——」
「听她去世时孑然一身,只有一条狗陪在她身边——」
「还是听她死时痛苦不堪,被癌症折磨得不成人形?」
岑念从不喊疼。
但赵棉能看见她额角的青筋与冷汗。
她死时赵棉没哭。
她的骨灰被洒进海里时赵棉没哭。
送走年年时,听说它在别人家不吃不喝,只是缩成小小的一团时,赵棉没哭。
可是陪着一个人,看着她的生命被病魔摧残,看着她一点点枯萎,看着她痛得要死却还是温柔平和,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捧在手里的骨灰。
她怎么可能不难受?
明明是大好年华,一切却都不可挽回了。
赵棉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掉落下来。
哭到不能自已,又抬手擦去眼泪。
她红着眼,声音冷淡:
「所以宋先生,」
「她生病难受的时候,你在哪里呢?」
他在哪里呢?
宋随想。
他在陪苏唐。
宋随在岛上待了半个月。
他找到了年年现在的家。
他去了好几次,想从那个人手里要回年年。
接手年年的是个长得一脸凶相的男人。
蛮横又不讲理。
不管开多高的价,男人都不理会,甚至拿着扫帚几次想把他赶出去。
他也不肯放弃,就一直去磨,被赶出来第二天再去。
拖到七八天,男人忍无可忍,站在门口骂他,骂完又问:「一个小土狗,你抽什么风非要它?」
宋随站着,像小学生一样默默挨完了骂,听到他问时愣了愣。
空气沉默半晌。
男人不想管他,准备回屋,却忽然听见他说:
「……是亡妻的遗物。」
五大三粗的男人回头,看了他几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宋随沉默地站在门口。
不过片刻,他又出来,还抱着那只小白狗。
男人把年年给他。
「好好照顾。」
「要不然以后再见她,她要怪你喽。」
年年和他并不亲近。
宋随带它回家,它的窝和玩具都在原来的房子里。
年年却每天都待在岑念曾经住的那间屋子。
宋随知道,因为那里面,都是她的气味。
小狗将自己缩成一团,埋在枕头上。
不吵也不闹,乖得很。
日子比起之前好像没什么变化。
宋随还是照样上班,下班,吃饭,生活,日复一日。
只不过是少了岑念。
他是个成年人,饿了会吃饭,渴了会喝水,困了会睡觉。
年年某天早晨趁着他开门也溜了出去。
一跑就没了影。
他急得到处找。
最后晚上回来时,看见它蹲在家门口。
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然后低头叫了两声。
宋随将它抱起来,搂在怀里,就像以前岑念抱它的时候。
家里没有开灯。
一片黑暗中。
宋随抱着年年,好久,才叹了口气。
「她才不会怪我。」
她已经,不会愿意再见他了。
公司的人说宋总变了。
不是变得更冷,反而变得更温柔了。
宋总以前惜字如金,也总冷着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