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足,苛百姓,年年征战让我们日夜惊心,苦不堪言,这还不算暴君?!”
兰知彰眼神意识公孙懿不要再和他们争论,但她沉默一瞬还是忍不住开口。
“只有天下一统才能结束战争,百姓安居乐业。现在的苦,皆是为了后代的安稳。”
公孙懿不愿大家误会嬴政的用心良苦,更不愿有人批判他为苛刻暴君。
可她的解释,并没有换来大家的信服。
他们摇头叹气,认定嬴政就是引来寒灾的暴君,不再愿意听她所言。
公孙懿心中一滞,深知多说无益。
人群散开,唯有一个身穿破烂的小女孩伸出冻红的小手,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袍。
“姐姐,小衣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小衣信你。”
她天真懵懂的脸上尚带着冻疮与污渍,眼神却很明亮。
公孙懿心头一软,揉了揉她的脑袋。
小衣的兄长在服兵役,父亲在修建长城,家中唯有卧病在床的母亲。
她一路叽叽喳喳,拉着公孙懿往她家的方向走。
寒风冽冽,冻结的雪团飞打在屋檐上。
一阵劲风刮过,屋顶上的横梁被厚雪压垮,猛然断裂开来,朝走在前面的小衣砸下!
“小心!”
公孙懿连忙冲上去,将她一把推开。
嘭——!!
一阵巨大的声音响起。
公孙懿的半边身躯传来一阵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耳畔传来小衣的哭声。
她想说话,却两眼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
昏昏沉沉。
公孙懿醒来之际,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
师兄兰知彰坐在床侧,旁边的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水。
他一身白衣,气质清冷高贵,如同一只孤鹤。
“醒了便把药喝了。”
公孙懿支撑着坐起来,端起桌上黑漆的药水一饮而尽。
苦涩入喉,她没有皱眉。
兰知彰看着她这副模样,神色凝重了几分。
“当年你执意要随他入宫,我就说过他不会好好待你,如今你出宫在这里受苦遭罪,他人在哪里?”
公孙懿蜷拢手心,忍不住道:“宫中事务繁忙,我此行是替他来赈灾……”
但她的话尚未说完,兰知彰直接打断。
“是宫里事多,还是他守着那阿房女根本就不在意你了?”
一句话便掀开了的公孙懿心底的伤痛。
她未料到师兄竟然知晓咸阳宫中之事,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兰知彰重重叹息一声。
他从医箱中取出药膏,轻涂在公孙懿手臂的擦伤之处。
“你这些年随他四处奔波逃亡,身子早就垮了,这次被房梁一砸,淤堵之伤越发严重。”
“你若是不养好身子,怕是会每况愈下。”
公孙懿听明白了师兄的言外之意。
若是再不好好调养,会命不久矣。
可在这异世,她在乎的从来不是生死,而是……
思绪正恍惚着,她倏地看到门口站着一道高大的玄色衣袍人影。
第6章
“看来寡人来的不是时候——”
嬴政tຊ负手而立,冷脸看着屋内的两人。
公孙懿下意识将受伤的手抽回,藏于袖中。
“陛下……”
兰知彰从床榻边起身,拱手朝嬴政行礼:“草民参见陛下。”
嬴政目不斜视,直接无视他大步往里走。
“你连夜离宫,原是为了见这赵国时的老相好。”
公孙懿呼吸一滞,脸色白了几分。
相伴多年,他就这般想自己?
“我与师兄在赈灾救民。”公孙懿敛住苦涩低声解释。
嬴政看到她缠着绷带的手臂,蹙了蹙眉。
他走到床边坐下,身后的侍卫对着兰知彰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其离开。
兰知彰看了公孙懿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跟随侍卫一并出去。
屋内只有两人,嬴政这才开口:“你伤势如何?”
他语气缓和了几分,不似先前那般带怒。
公孙懿垂下眼帘:“无碍。”
闻言,嬴政拉住了她的手。
“既无大碍,今夜便随寡人回宫,这里的灾民寡人会安排官员来安顿。”
公孙懿心一怔,下意识想拒绝。
回宫要么日日看着他和夏玉房相处在一起,要么做他无名无分豢养深宫的床伴。
她不愿意。
收敛心绪,公孙懿轻声开口:“我已请旨出宫,便无再回宫的理由……”
嬴政神色一沉:“你在忤逆寡人。”
公孙懿心底一咯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现如今的嬴政即将成为天下共主的秦始皇,而非当初隐忍温和的少年。
如今他大权在握,没人敢忤逆他的命令。
公孙懿随嬴政坐上了回咸阳宫的马车。
师兄兰知彰随官员一道,继续在陇西赈灾救民。
长懿宫。
嬴政看着公孙懿踏入宫门,便回了秦皇殿。
一想到夏玉房正在殿内等着伺候他,公孙懿心底始终不是滋味。
寝宫冷清,长夜难眠。
公孙懿在宫内修养三天,嬴政都未曾来看她。
如此清闲安静度日,让她觉得无所事事。
傍晚亭边,一个素衣宫女朝她走来。
“公孙姑娘,太后请您去一趟章台宫。”。
公孙懿微怔,嫪毐带私兵谋反叛乱失败后,太后赵姬被囚宫中不见世人,她为何突然想见自己?
她无暇多想,跟着宫女一并去了章台宫。
宫殿内,一位姝色美人站在厅中,神情憔悴却依旧透着万种风情。
公孙懿屈身行礼:“太后万福。”
赵姬眼神哀伤,走过来握住她的手:“阿懿,政儿要逐我出咸阳,迁去萯阳宫。你能不能……求他再来见我一面?”
她的情夫和两个儿子都被嬴政处死了。
可赵姬的眼底,却没有恨。
她提出的请求,更是只有见嬴政一面。
公孙懿顿了很久,不知该如何告诉她。
嬴政曾放出狠话——
“断尽亲缘,死生不见。”
可这般残忍的话,她到底是不忍心告诉赵姬。
“从前在赵国,您是他唯一的依靠,他信您敬您换来的却是您的背叛。”
世上没有任何一种痛,能胜过最亲之人从后背捅进的刀。
“太后想见他,他应当是不想再见您了。”
赵姬失神良久,红着眼摇头。
“当年与政儿颠沛流离回秦路上,被人追杀初遇嫪毐,我们母子和他一同逃至荒郊野岭,他用政儿的生死胁迫我,我只好委身于他,未曾想一步步被威胁……”
顿了顿,她心有余悸的捂着胸口:“如今,他死了,倒让我松了口气。”
听着她所言,公孙懿愣了几分。
赵姬和嫪毐的纠葛,原来并非外界传言那般不堪。
这字字句句里,皆是一个母亲为孩子的隐忍付出。
公孙懿没说话,赵姬还在哽咽着宣泄她的苦楚。
“嫁给先王前,我只是吕不韦府中供人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