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身爬上床榻,絮絮叨叨的和苏珞说话,其实两人整日在一起,没什么好说的,可他肚子里就是有很多的话,他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事都剖开给苏珞看。
傍晚时候大夫来给两人换了药,那药里有安神的成分,加上君戟已经两天一夜没休息过了,换完药没多久,他就窝在苏珞身边睡了过去。
苏珞没喊他,静静听着他呼吸平稳才抬起手,她想碰碰他,可手却只抬到一半就再也不听使唤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往君戟身边蹭了蹭。
外头响起极轻的敲门声,是祁砚来送晚饭了。
“劳烦大人了,皇上睡了,请稍后再来吧。”
祁砚却仍旧站在门外:“姑娘你呢?你好像一天都食水未进了,多少还是吃一些吧。”
她已经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吗?
苏珞这才想起来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可是她竟然没有丝毫感觉。
“劳烦大人了。”
她犹豫片刻才让人进来,屋子里有些晦暗,祁砚本想点灯却被苏珞喊住了,这般晦暗对她而言是最好的遮掩。
祁砚也没问为什么,倒了杯温茶过来,他本以为以苏珞的脾性,要说服她让自己喂她,怕是要花费些功夫,却没想到她并没有拒绝的意思,任由那盛着水的勺子递到了她嘴边。
先前才消失的希望又升腾了起来,祁砚手微微一颤:“苏姑娘……”
他本想问一问她的心意,苏珞却忽然俯身,将刚才那口水吐了出来,他一愣:“怎么了?太烫了?”
苏珞迟迟没有言语,这水不烫,只是她刚才试了很多次都没能咽下去,一滴都没有。
她好像真的该准备一下自己的后事了。
“祁大人,可否替我执笔?我想留两封信。”
第508章我会陪着你
君戟忽然自梦中惊醒,心跳如擂鼓,慌得人不得安宁,他本能地往身边摸索,很快碰到了想要的人。
“怎么醒了?”
苏珞轻声开口,君戟在她手背上摩挲两下,仿佛借此得到了一点安抚,凌乱的呼吸这才平稳下来,他苦笑一声:“做了个噩梦。”
可是眼睛一睁,他又记不得梦见了什么,只有那种仿佛失去一切的痛苦还残留在身体里,让他控制不住的战栗,唯有抓着活生生的苏珞才能勉强安抚。
“既然是噩梦,醒了就没事了。”
苏珞在他掌心里极轻地动了下手指,算是安抚:“什么时辰了?”
君戟起身点了烛火,这才看了一眼刻漏,已经子时了。
对于夜晚来说,子时才刚刚开始,可对于白天而言,这已经很晚了。
“你还没睡?”
他想到了什么,神情逐渐紧绷,折返回来小心翼翼地隔着衣襟去摸苏珞的肋骨,察觉到伤处并没有错位,这才轻轻松了口气,可随即又紧张起来,“不是肋骨,是又毒发了吗?哪里难受?我……”
“没有,我只是忽然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苏珞晃了晃身体,轻轻歪倒在他胸前:“我想起来你那年说要回兰陵,说要为我置办聘礼,要给我一场很盛大的婚仪……像极了你白日里说的话,这些年,你好像从未变过……”
君戟忍不住笑了一声,因为苏珞的投怀送抱,他暂时将刚才的忧虑抛在了脑后,抬手一下下摸着她的发丝,他的确是初心未改,只是当年那个萧家养子所谓的最好,显然配不上她这个苏家贵女,当年那话说得其实很不自量力。
好在,现在他真的可以做到了。
“等天一亮就让人把蔡添喜接回来,让他去准备大婚用的东西,让他们绣最精细的百子千孙被,做一人高的龙凤双花烛,还要把你的凤驾改大一些……”
苏珞想象着他说的那些画面,轻轻扯了下嘴角:“好……”
她动了动嘴角,还想说些别的,因为她想了很多,想了他当年极爱穿的月白学子服;想了他站在茶楼下面仰头看过来时的那一点微笑;想了那颗他千里迢迢托人送来的玉玲珑……
可时间不多了,她还有更多的事情放不下。
“你的旧伤怎么样了?有没有崩开?”
“没事,”君戟怕她劳累,试着想让她躺回床榻上,见苏珞摇头,只得重新将她揽进怀里,“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玉春年纪小,不够仔细,你自己要多注意,莫要再伤了。”
“好,”君戟无奈地答应一声,“此番过后,朝中会太平一阵子,不会再裂开的。”
是啊,会太平,可也会更忙了。
“你要多注意身体,朝政上别太苛求自己……”
君戟莫名地不喜欢她嘱咐这些,好像她不会再看着他一样,可她明明答应了会留下来的。
他蹭了下她的额头:“那你就好好管着我,你说什么我都听。”
苏珞无声地扯了下嘴角,她何尝不想……
“苏家的事,就别折腾了,他们回朝谁都不放心,倒不如就此归隐……”
“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君戟轻声打断了她的话,他已经无法忍耐了,苏珞今天好像说了太多的话了,越说越让人不安,他不想再听下去了,“你就别操心了,时辰不早,该睡了。”
“是很晚了……”
苏珞轻叹一声:“君戟,我们去苏家看看吧……”
“你现在不能乱动,”君戟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郁,他强行压下情绪,“等你好了,等你好了我们就去,我保证,我一定会带你去……”
苏珞张了张嘴,她信君戟,答应她的会做到,可是她怕她等不到。
“去看看吧……”
她再次低语一声,原因却迟迟开不了口,她不知道要怎么和君戟说,说她没有时间了。
“君戟……”
她只能这么喊他,将所有不舍眷恋和遗憾都汇聚在了这两个字里。
君戟的心脏猛地一紧,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苏珞没有说别的,可先前一直有的不安和不祥在这两个字里陡然汇聚交缠,无限放大,让他止不住的战栗,他下意识松开了手,慢慢后退了一步。
“苏珞,明天早上再说好不好?”
他颤声开口,带着浓浓的哀求,宛若落水的人在向她祈求一棵救命稻草。
苏珞眼眶陡然一烫,她很想答应一声,很想说好,可是她不能,她怕现在不道别,明天天一亮,她留给君戟的就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君戟……”
她终究只能开口。
君戟逃避似的转身,却看见了桌子上那碗被放了一天,已经凉透了的药,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希望。
对,苏珞发烧了,所以才会说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给她喝药,喝了药热症就会退下去,她就不会再说这些了。
“我去给你热热药,你得喝了……”
他端着药碗就要走。
“我喝不下的,”苏珞闭上眼睛,“我已经什么都咽不下去了……”
君戟手一颤,药碗应声落地,他听不懂,听不懂什么叫咽不下去,她还有力气说话,为什么会咽不下去?
“你嫌苦对不对?我给你拿糖,你上回给我买的糖还有很多,我去给你拿……”
他转身就要走,苏珞眼底潮湿起来,她终于说出了那句残忍至极的话:“我没有时间了,君戟,我已经撑不住了。”
“不可能!”
君戟断声厉喝,话音落下语气却陡然柔软下来,带着讨好和小心翼翼,“苏珞,不可以乱说话,这种事情不可以乱说的……”
他快步走到苏珞床前,紧紧抓着她的手,他想让她将刚才那些话收回去,想说唐停很快就会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那只手却木愣愣地没有一丝回应,即便是被他抓在手里也僵硬得可怕。
他张了张嘴,几次想开口,他想找一个合理的理由解释,他想说上天不会这么残忍,要夺走他的所有,他想说这一定是个噩梦,只要醒过来就好……可他最后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他紧紧抓着苏珞那双僵硬的手,脱力般跪倒在床榻前,身体一点点颤抖起来:“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那么凶险的内乱他都能等来援军,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