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年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他……能看见她?
况年的眼泪几乎瞬间落了下来,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砾割过:“周斯越,你看得见我……”
下一秒,周斯越径直穿过况年身体,如一阵风经过,彻底截断了她的话。
况年回过头。
就见一袭黑裙的陆孟瑶抱着自己的遗照,站在大门处,犀利的目光冷冷地看着周斯越。
周斯越大步迈到了陆孟瑶面前,一言不发望着况年遗照。
他伸手去碰,却被陆孟瑶避开。
陆孟瑶双眼含泪,冲他大声怒吼:“周斯越,你现在佳人在侧,幸福美满,想过况年那只孤魂野鬼吗?”
“你已经把她冻在太平间,两年了,你知不知道她最怕冷?”
陆孟瑶字字泣血,周斯越却始终红着眼,在众多宾客面前,在段嘉心的纳闷目光中,保持沉默。
况年挡在两人中间,她想像从前那样,叫停两人的争吵。
可是,他们听不见。
陆孟瑶哭得汹涌,哭得况年鼻子也酸了:“我梦到年年了,她说她现在无处可去,你要是还有良心,就让她安心下葬!”
话落,她擦掉汹涌的眼泪,冲况年挡着的周斯越放下狠话:“我只给你一周时间,你不做,我就起诉你!”
话落,她将况年的遗照塞进周斯越的怀里,转身离去。
段嘉心拎着裙摆,来到周斯越身后。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段嘉心的声音有点颤抖,她掰过周斯越身体,便看清了他手中的遗照。
当她看到那张与自己五分相似的脸,突然明白了一切。
“原来是这样……原来我一直都是你前女友的替身……”
段嘉心踉跄了两步,捂着脸,转身跑走了。
本该是世纪婚礼,还没开始,就以闹剧收尾。
宾客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渐渐退场,偌大的、热闹的场地里,最后只剩下周斯越一个人。
他抱着况年的遗照,脚步虚浮着,走到他跟段嘉心的人形立牌前。
况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她在周斯越的身边蹲下来,抱着膝盖,仰头看着他。
“周斯越,你的替身游戏,好像要被迫中止了。”
周斯越一下一下擦拭着手里的遗像,比划着将那张况年的照片,贴在新娘的人形牌上。
他低声喃喃:“对不起……希希,对不起……”
他矜贵清冷的气质不再,颀长挺拔的身形被日光拉得很长,孤单又落寞。
“周斯越,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周斯越吗?要是有人能看见我,估计分不清我们两个谁才是鬼了。”
况年想笑,可一股无名火,从脚底板燃烧到了头发丝。
她腾地站起身,双眼发红:“你在自暴自弃什么?你喜欢她就去把她找回来啊!你不是还活着吗?你还有无数机会重来啊!”
况年试图像以前一样揪起周斯越的耳朵,却只能触摸到一片空虚。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周斯越抱着遗照,在人形立牌前枯坐。
从这个白天,到第二个白天。
整整一周,周斯越拒绝见任何人,抱着她的遗照,躺在床上不吃不喝。
况年寸步不离,蹲守在他床前。
“周斯越,你别这样好不好?”她双手捧脸,泪意莹莹望着他,“你这样我怎么安心转生啊……”
恰在此时,周斯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查看短信后放下了况年的遗照,突然飞奔出去。
他很急,仓促得况年都差点跟不上了。
他要去见谁呢?
况年跟着他驱车抵达一家饭店。
大厅窗边的座位上,段嘉心和一个男人人对立而坐,似乎交谈得很不愉快。
只见下一秒,男人愤怒起身,一掌扇在段嘉心脸上。
周斯越的面色瞬间阴沉,他大步走进了饭店里,一拳砸在了男人的脸上。
况年直接被周斯越的行为惊得站在原地。
他向来是体面的,除了她车祸的那一天,况年几乎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而此刻,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护着段嘉心,与那个男人大打出手。
直到段嘉心小声哭起来:“斯越,求你住手!”
周斯越这才恢复理智,拉着段嘉心匆匆离去。
况年站在原地,看看地上满是伤痕的男人,又看看转身离去的周斯越。
她笑了笑,慢慢地跟上周斯越。
“周斯越,好像不是什么替身文学,你真的动心了。”
况年跟着周斯越回到他和段嘉心的婚房。
她看着他从卧室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揽着段嘉心的肩膀,在客厅沙发上坐下。
况年凑去看,那盒子里装满了零碎的小玩意,但每一样都曾是她和周斯越的宝贝。
有他们异地恋时来回往返的车票。
有她用兼职赚到的第一份钱买来送给周斯越的领带。
有他们本该用来结婚的婚戒……
“她是我的初恋。”周斯越拿出一本相册,翻开第一页。
两个容貌稚嫩的高中生站在一起,面对镜头时,他们都是同样的拘谨青涩,却难掩发红的脸颊、耳垂。
「你在左边,我紧靠右,第一张照片,不太敢亲密的。」
况年回忆起那段时光,无端的,她想到了《我们俩》那首歌。
周斯越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上况年的脸颊,嗓音沙哑:“但是两年前,为了救我,她死于一场车祸。”
况年抚着胸口,呼吸突然变得粗重。
鬼魂分明是没有痛觉的,可是况年胸口传来尖锐的剧痛却那么真实,仿佛死了的那天……
“你们都不知道玻璃当场扎进胸口有多痛吧?”
况年紧紧压着胸口,幽幽的叹了口气。
“我甚至能听到心脏破开的声音,然后呼啦啦的流血,我都还没说遗言呢,就断气了。”
可是她的话没有人听见,她只能滑坐在地,蹲在周斯越脚旁,逗弄着巧克力转移痛觉。
周斯越合上了相册,继续跟段嘉心倾诉衷肠。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心心,是你让我从无尽的深渊解脱……”
周斯越的呼吸变得急促,段嘉心握住他的手,满脸心疼。
无尽的深渊,她是深渊吗?
况年撸猫的动作顿住,默了一瞬。
然后她又笑了,语气却很认真:“的确要感谢段小姐。”
分神之际,周斯越已拉着段嘉心走到了阳台。
他反手握住段嘉心的手掌,取下了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这是我和她的婚戒,心心,我决定放下过去,开启我们的未来。”
话落,他用力将那枚戒指扔进漆黑夜里。
“不要!”几乎是下意识,况年尖叫着扑出阳台。
但阳台外一片漆黑,那样小小的一枚戒指,如同一枚垃圾,被黑暗吞噬。
身后,周斯越和段嘉心相拥,亲吻,像突破世俗也要在一起的苦命鸳鸯。
脚边,巧克力趴伏在地,一声一声,轻轻叫着。
“这么黑啊,那戒指被扔出去之后,是不是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况年低下头,她看着脚边的巧克力,小声地问着。
但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两天后,西郊墓园。
周斯越给给况年买了这里位置最好的墓地。
况年是孤儿,无父无母,参加葬礼的,寥寥只有几人。
陆孟瑶紧紧抱着骨灰盒,站在墓碑前,被墨镜盖住的半边脸,沉重仍显而易见。
周斯越和段嘉心站她身后,宛如看客。
墓碑上篆刻着——“周斯越爱妻,况年之墓。”
红字刺眼。
陆孟瑶扯起嘴角嘲笑:“年年,你看看你找的什么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