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攥紧拳头:“简直是无稽之谈!”
李忱正要出言不逊,就被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
“妄议储君,你们可还懂尊卑?!”
见来人是儒师,众人立刻一哄而散。
陛下最尊敬的恩师,谁也开罪不起。
“学生见过儒师。”
洛笙作为太子伴读,也跟着上过儒师的私课。
儒师轻叹一声:“洛笙,你有大才大善,若能做官必定福泽一方,专心准备科考吧。”
洛笙懂了,儒师是在提醒她不要再去找周煊。
她呼吸一窒,艰涩道:“儒师大能,何不做官?”
儒师目光清亮:“做官太难,做不好官。”
这话从儒师口中说出来,洛笙不由得一怔。
“儒师以为,何为官?”
“为官者,当敢为天下先。”
深刻落下这句,儒师负手而去。
洛笙顿在原地,似悟非悟。
下学后。
才回到江府,正厅就传来女人痛苦的哀嚎声。
洛笙瞬时心头一紧,是娘亲!
她朝着正厅狂奔而去,就见罗母正被压在长椅上杖责,臀上的衣裳早已被血浸透。
“……住手!”
洛笙含泪扑上前,却被刘婆等人押开。
老夫人憎恶的嗓音在上首响起:“罗氏外表柔弱,竟敢做出谋害江家子嗣之事,该当杖毙!”
罗氏脸色苍白,含泪凝着洛笙:“我本柔弱,为母则刚,昔日郑氏才有身孕就要谋害笙儿,我又岂能让她产子……”
老夫人重重拍桌:“毒妇还敢诡辩?给我往死里打!”
“放开我娘!”
洛笙歇斯底里地挣扎,却被刘婆拉出江府:“你就在此等到杖刑结束。”
大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洛笙的视线。
只有罗氏隐忍的惨叫声不住往耳里钻。
危急之中,洛笙取出怀中珍藏的玉佩。
一路横冲直撞跑到太子别院。
“洛笙求见殿下!”
门口侍卫一听是她,竟是充耳不闻。
“殿下赠我的玉佩,我从未拿来用过,今日只求殿下,救我娘亲一命!”
洛笙在别院外喊到声嘶力竭,却如石沉大海般杳无音信。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她心底蔓上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与绝望。
突然,别院长廊拐角闪过奢华的锦袍一角。
原来周煊是在的,只是不愿见她而已……
洛笙攥紧手,试图将最后一丝体温留住。
“——殿下!”
她拔腿就想追上去,眼前却闪过一道银光。
冰冷的剑身抵上她柔嫩的脖颈。
侍卫眼中杀意乍现:“太子有令,擅闯着,杀无赦!”
彻骨绝望险些将洛笙活生生地,一点一点溺死。
洛笙怎么也想不到,周煊会对她如此无情。
她踉跄着回到江府,只能想法子从后门溜进去救下娘亲。
却见两名下人抬着什么走出后门。
离得近了,才看清是一具盖着白布的尸首。
一股凉意直达脚底,洛笙心里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真晦气!”
下人啐了口,脚下一个颠簸。
女尸的手从抬床上滑落——
她手腕处,赫然戴着罗氏从不离身的嫁妆手镯!
凝着那个手镯,洛笙耳边仿佛响起了娘亲昔日话语。
“等熬过这些年,娘就帮你恢复女儿身,这个镯子,娘要传给你当嫁妆的。”
下人视线也落在那个镯子上:“有好东西!”
他们就要去取镯子,洛笙发疯般推开二人:“……滚开!”
见是她来了,下人们讪讪搓着手离去。
洛笙没勇气掀开白布。
只试图用体温去焐热那早已冰冷的手。
“娘亲,别留下我一个人……”
她将脸贴在罗氏掌心,可娘亲却再不能如从前般轻抚她的脸。
……
不知过了多久,老夫人盛怒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逆孙!你们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将秽物拉去乱葬岗!”
洛笙双眼赤红,恨恨盯着老夫人抿唇不语。
诡异的,老夫人竟被她的眼神看得胆寒:“反正这贱人罪孽深重,别想进江家祖坟!”
说罢,就带着下人鱼贯回府,俨然不打算再管罗氏后事。
洛笙典当了罗氏不多的嫁妆,买了棺椁将她葬到崀山。
风打着旋吹起纸灰。
洛笙孤零零跪在无碑的坟前:“娘亲,孩儿发誓,一定红袍加身,将您风光迎回祖坟……”
这一坐,就从晨昏到了日暮。
洛笙疲惫而空洞地回到城里,却被一名端庄的侍女拦住。
“我家贵人请您移步说几句话。”
侍女指了指不远处华贵的马车。
洛笙跟着走上前,车帘掀起,露出一张华贵绝美的脸。
“你就是洛笙?”
听着与娘亲相似的温暖嗓音,洛笙一阵恍惚,险些落下泪来。
女人轻叹一声:“罢了,也还只是个孩子。”
“本宫是来提醒你,关于煊儿的流言不仅损誉东宫,更会影响朝堂,你不要参加科考入朝为官,安心经营家业吧。”
马车扬长而去,徒留洛笙呆立原地。
风声将她的呢喃吹散。
“可是娘亲还在崀山等我……”
杏月,贡院。
远远就能看见学子们在门口排队参加考试。
洛笙加快脚步,却在巷口被一道挺拔身影拦住。
再见周煊,恍若隔世。
想到他前几日无情闭门不见,洛笙心脏升起细密的针刺感。
她压下舌底的涩:“殿下。”
周煊语气清冷:“会试你不用去了。”
洛笙怔住:“为何?”
“孤已经命人抹了你的名字。”
洛笙只觉心脏仿佛豁了个口,冷风倒灌:“殿下是怕我考中入朝堂,会影响您的清誉?”
周煊默了一瞬,利落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虽然他什么没说,却用态度给了她回答。
……
时光荏苒,到了放榜之日。
杏榜下人头躜动,江府的马车就停在路边。
两个家丁左右挤进人群,目光扫过一张张名单。
突然,左边那个跑回来报喜:“恭喜老夫人,明公子上榜了!”
老夫人欣慰地拍打江明肩头:“祖母果然没有看错你。”
江明得意地看向洛笙:“祖母可要兑现承诺,日后做主将江家交由我打理。”
老夫人扫了眼面无表情的洛笙,又慈爱地看向江明:“一家之主,自然是能者居之。”
去往右边的家丁还愣愣站在榜下。
老夫人拧眉:“他还在看什么?打道回府!”
就在此时,家丁急急跑来:“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
“笙公子考中了榜首,一甲头名!”
老夫人与江明难以置信地面面相觑。
回过神来后,江明梗着脖子怒声道:“这个呆子怎么可能中头名,一定是舞弊!”
洛笙冷笑一声,懒得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