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然吹熄桌上的蜡烛，开门出去，轻轻关上门。
床上的帝陵疆睁开眼睛，黑暗中双眸闪亮，哪有半分醉意？
灵然回到水榭，见管家林安迎了上来，低声问道：“王爷，陵疆公子他……？”
“他喝多了。”灵然道，“这孩子到底身体差，还需要慢慢调养才行。”
“王爷……”林安眉心微动，欲言又止。
“林叔，你想说什么？”灵然奇怪，今日林安是怎么了？灵寒烟也奇怪地看向林安。
“王爷今日……是不是因为要收陵疆公子为徒，所以皇上……？”虽然林安说话吞吞吐吐，但灵然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正是。大哥盛怒，因为我怪他对陵疆太过刻薄了。”
“王爷……”林安微微俯身道，“莫要怪皇上，我看这陵疆公子……城府极深，绝不象他这种年龄的孩子那样简单，还请王爷小心提防他才是。”
“林叔不必担心。”灵然道，“这孩子本性纯良，我看人一向不会错的。”
第八章 淡然处之
第八章淡然处之
灵然再次去看了一回帝陵疆，红烛的光晕中，帝陵疆的面容十分平静，只是紧抿的唇角隐隐透出一丝坚强。
灵然眼前慢慢浮现出帝沧海的样子。第一次见到帝沧海是在穆国南疆边境，灵然初战告捷，将入侵的离国部队击退三十里，溃不成军。那一次，他看到了离国的国王帝沧海，那个男子年龄与自己大哥相仿，同样是轮廓分明、线条冷硬的脸，只是目光中充满了鹰一般的冷利、火一般的炽热，没有人可以想象这样两种截然相反的表情会那样统一地出现在一个人的目光中。灵然从他眼里读到强烈的欲望—想要一统天下的欲望。
可惜他的欲望刚刚发芽，就被灵然连根拔断了。
当他站在承恩台上受降时，他注意到了跪在帝沧海身后的那位离国大皇子，那样一位清秀苍白的少年，落在人群中绝不会引起别人的关注。可是灵然却注意到他了。他从那双沉静的眼睛里看到了倔强、不屈以及内心的悸动。这孩子，绝对是与众不同的。
他将他带回京城长宁。一路上这少年安静得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从头到底，他好象在看着别人的事，波澜不惊，淡若轻尘。
后来在皇后的生辰宴上，国舅楚良故意折辱帝陵疆，要他当场弹琴一曲。当时楚良眼里流露出来的不屑那样分明，令太子灵心几乎忍不住冲上去跟他吵起来。灵然及时拉住了他，然后他们看到帝陵疆不卑不亢地站起来，道了声“陵疆献丑”，便命随侍的太监取了琴来，从容弹了一曲。
那一支曲子灵然从未听过，想必是他们离国的曲子，令灵然惊讶的是，从琴中他只听到一种清风明月般的淡泊宁静，似乎这位少年从未为自己的处境担忧或郁闷过。
“陵疆，这支曲子宛若天籁之音，它叫什么名字？”太子灵心好奇地向帝陵疆询问。
少年明净的目光掠过众人，波澜不惊：“它叫凤凰吟。”
凤凰吟……灵然怔住，竟有这样的巧合，自己的一本词集也叫凤凰吟。这位少年，他的心思竟和自己如此相象么？便是父子之间也没这样默契吧？
从那天起，他更加关注这位内敛的少年。没来由的，他欣赏他，想要栽培他。
“我看这陵疆公子……城府极深……”林安的话又在耳边响起。灵然伸出手，轻轻握上帝陵疆的手腕，搭上脉搏。
帝陵疆的脉搏很平稳，毫无异常。
灵然在心中沉沉地叹息，放开手，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
卯时，灵然准时打开房门，却见帝陵疆已恭候在那儿，正想行礼，灵然轻轻摆手：“陵疆不必多礼。我王府没有那么多规矩。”
“是，奴才遵命。”
“以后你白天在厨房做些杂活，但只要我回来，你就跟在我身边，晚上睡在我隔壁房里，我不仅要教你武功，还要教你兵法、阵法、奇门遁术、天文地理，等到把你教会，我就可以退隐江湖了。”
“退隐江湖？”帝陵疆又是一愣，“王爷是穆国的朝廷栋梁，皇上怎会放你退隐江湖？”
灵然淡淡一笑：“我用我大半的生命去尽忠，剩下的……我该用来尽孝了。”
见帝陵疆露出困惑之色，灵然解释道：“我只有一位师父，他对我期望很高。现在天下已定，我已为皇上尽忠。等我为他培养出传人，我便可以翩然而去，与鸥鹭为盟、与风月为伍了。”
帝陵疆心中又是一阵波动，还未开口，灵然道：“好了，我们有时间再聊，现在先练武。”
“是，奴才侍候王爷梳洗。”帝陵疆恭顺地应了，去准备洗漱之物，然后再帮灵然梳好头、戴上金冠。
“爹爹，陵疆。”灵寒烟长发未挽，随意地披在肩头，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裙，外面罩着紫罗兰色的斗篷，俏生生地出现在门口。
“烟儿？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灵然奇怪地问道。
灵寒烟嫣然一笑：“爹爹与陵疆师兄这么辛苦，女儿想为你们做一点事。你们先去练功，女儿为你们煮一杯莲子羹来。”
“郡主……”帝陵疆不安地道，“奴才不敢当。”
“好了。”灵寒烟瞪他一眼，虽说是瞪，那样子却说不出的动人。帝陵疆不禁又是心中一动，这女孩……好美。那双眼睛清澈得不见半点杂质，跟她在一起，真的有一种如帝春风的感觉。
“我又不是做给你一个人吃。”灵寒烟抛下一句话，转身翩然离去，小小的背影看起来美得如诗如画。
“没事，陵疆。”灵然在旁边道，“烟儿从小就懂得孝顺我，每次我深夜读书，她都会给我煮莲子羹。这孩子……”没有说下去，语声中却有太多宠溺、自豪与隐隐的心疼。
等灵然去上朝，管家林安便将帝陵疆叫了去，丢下一身下人的衣服，冷着脸道：“帝陵疆，现在你既已是王府下人，便该守着王府规矩！以后天天要穿这身下人的衣服，天天到厨房去做事。我们王府不养闲人，你若还当自己是尊贵的皇子，拈轻怕重的，就休怪我不客气！”
帝陵疆分明从林安的态度中感觉到了敌意，忍着气，恭敬地道：“请林管家放心，陵疆一定好好做事，绝不敢偷懒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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