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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黄柯的声音像是被风吹散，又被山谷带着余音给震了回来。
澹台烬身形踉跄，险些瘫倒。
宋晚栖死了？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死？
她前日还在墙那头跟自己说话，她说自己很好，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澹台烬滴血般的双眼等着黄柯，他猛然揪住他衣襟，咬牙切齿：“你敢咒她！”
相比澹台烬的慌张，黄柯只有无神的平和：“姐姐昨天已经不行了，昨晚梗着脖子叫了一夜的娘后，天刚亮就咽了气，但眼睛怎么都不肯闭上。”
他看着澹台烬紧皱的眸子，一字字道：“我在她耳边说，到了那边跟爹娘还有宋铭一块走，王爷不会再追着你，说了很久，她才闭眼。”
一字一句，锥心之痛。
澹台烬颤抖的手缓缓松开，脑子里好像已经看到宋晚栖死都不肯瞑目的模样。
她真就那么很他吗？所以连死都怕自己追过去。
不……不会的！
宋晚栖心中有他的，他知道，当日他用刀刺进自己胸口时，他从她眼中看到了心痛。
澹台烬摇着头，疯癫般地自言自语：“不，不可能……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说着，转身便要闯进庵里。
黄柯立刻拦下澹台烬，将宋晚栖留给他的字扔在他身上：“姐姐还算清醒时给你写的，她说死后也不要再见到你！”
薄纸飘飘而落，上面的字每一笔都像是对方用尽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写下的。
看着上头“人间黄泉，不复相见”八个字，澹台烬脸色惨白。
猛然间，他吐出一大口鲜血。
血飞溅在纸上，犹如一滴滴血泪。
澹台烬只觉天地一切都模糊了，脑海中宋晚栖的音容笑貌都失了色，最后远去。
“晚栖……”
“砰”的一声，他整个人失去了意识瘫倒在地。
朦胧中，一阵琴声飘然入耳。
澹台烬只觉自己身处在一片浓雾中，四周什么也没有。
他下意识地呼唤：“晚栖！晚栖！”
忽然，一阵孩童的笑声伴着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澹台烬转过身，看见一个约莫六岁，粉雕玉琢的女孩捧着枣泥糕朝他跑了过去。
那是……宋晚栖？
就在他想伸手拉住她时，女孩径直朝他身体穿过。
“晚栖！”
澹台烬猛然回身，不见女孩，只见宋晚栖穿着霜色袄站在面前。
她看着澹台烬，面无表情地嚅动着双唇：“回去吧，回去吧。”
澹台烬摇着头：“不，你告诉我，你没有死对不对，我可以不再来找你，我也不会再打扰你，你告诉我，你还活着！”
说着，他抬手便要抓住那近在咫尺却又虚无缥缈的人。
可宋晚栖率先抬起手，将他狠狠一推。
顷刻间，澹台烬像是坠入了深渊，失重感将他整个包围，耳畔是宋晚栖决绝的余音。
“人间黄泉，不复相见！”
“晚栖！”
伴着一声慌乱的呼唤，床上的澹台烬惊坐而起。
一旁守着的芳云险些喜极而泣：“王爷，您可算是醒了！”
听到芳云的声音，澹台烬回过神，恐慌未褪的双眼有些发怔。
芳云见他这样，也不由愣住。
没等她发问，澹台烬突然掀开被子下床，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第43章


“王爷！”
芳云连忙追过去，其他丫鬟也跟了去，生怕澹台烬再出什么事。
澹台烬犹如受到了牵引一般，跑到了东苑。
这里曾住着他最爱的女子，然今天除了空寂，便只有满院凄凉。
澹台烬踉跄着进了房，环顾着房间。
“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我做你几个你爱吃的菜，你尝尝味道如何。”
“要不，你来替我画眉？”
恍惚间，他还能看到宋晚jsg栖的身影在房间的各处。
澹台烬迈着郑重的双腿走到梳妆镜前，拿起桌上的桃木梳。
梳齿间，还缠绕着几丝黑发，仿佛昨天还有人用她梳头。
澹台烬双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跟在后头的芳云相劝，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良久，澹台烬才哑着嗓子回道：“我睡了多久？”
芳云小心回道：“五日前，礼部侍郎黄大人把您送回来，太医们把完脉说您气血几近匮竭，恐怕……”
说到这儿，她不敢再说下去。
当日太医们接连摇头，说没有办法医治，大家都觉得澹台烬已经活不成了。
“晚栖呢？”澹台烬下意识问了句。
芳云想起那天黄柯的话，犹豫了一番才硬着头皮说：“黄大人让奴婢转告王爷，宋姑娘已经入土为安，若王爷真想为宋姑娘好，就别去她墓前，也别那么早下去找她，让她……让她跟宋家人好好团聚……”
闻言，澹台烬的心不断紧缩。
人间已不见，黄泉也难求……
他挥挥手：“下去吧。”
芳云不放心地看了眼，还是应声退下。
“喵……”
这时，小白跑了过来，在澹台烬腿边蹭着。
澹台烬俯身将它抱在怀里，苦笑：“你看看她多绝情，到死都不肯见我，还要把我推回来……”
说着说着，泪水从他眼角滑落。
被生生剜空了的心像是被灌进了冷风，刺的骨血发寒。
澹台烬终是忍不住，沉瓮着声音哭了出来。
他也从不知道，真正失去的滋味是这样刻骨铭心，痛的连意识都好像再被千万只蚂蚁啃噬。
上一次他这样哭，还是在母妃去世后，然而，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宋晚栖那样安慰他了……
四季轮转，春去秋来。
芳云照常去打扫东苑，才进去便听新来的扫地丫鬟捶着背，抱怨了一句：“东苑又没人住，干什么天天都要打扫。”
芳云瞪了她一眼：“好好做事，小心被王爷听见。”
话音刚落，澹台烬便走了进来。
芳云和丫鬟忙行礼。
澹台烬嗯了一声，径直走向正房。
不过半年而已，他曾如墨的发间多了几缕银丝，眉目也不似从前那般凌厉，总有散不去的惆怅。
澹台烬坐在床上，手摩挲着曾和宋晚栖一起盖过的被褥，思绪飘远。
他早已不知为何而活，若可以，他只恨不能现在就死。
但他知道，宋晚栖不想看见他。
他好好活着，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澹台烬笑的酸楚：“晚栖，我会尽量活的久一点，但我要是撑不住了，你别怪我，也别不再见我了，好不好？”
“哒——哒——！”
一滴滴泪落在被褥上，犹如在雪色上开出几朵灰色的花。
人间黄泉，何时才能再见？

第44章


番外
奉安十三年。
长安，皇宫。
浓密树荫遮住暑天烈日，天色流云，蝉鸣鼓噪不歇。
宋晚栖跟着父亲进宫，这是小小的她第一次来到皇宫。
皇宫的门很高，很大，每个见她的人虽然都笑着，可小孩子敏感的心却察觉到了其中刻意的奉承。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她的父亲如今不仅是文党首领，更将成为朝廷左相。
父亲前去面圣，宋晚栖跟着女官走入后宫的一所宫殿。
这是她见过最漂亮的房子，一个漂亮姐姐抱起她向书桌前的女人请安。
那个被称为贵妃的女人，是宋晚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而站在她身边的小孩，一脸桀骜不逊。
贵妃笑着问宋晚栖：“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宋晚栖缺了颗牙，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叫宋晚栖，娘叫我七七，我今年六岁。”
贵妃便看了看她身边的小孩：“阿烬，比你正好小三岁，不然为娘给你讨来做媳妇怎么样？”
澹台烬冷哼一声：“我才不要呢！等以后我会娶自己喜欢的人。”
贵妃一听，笑得不能自已。
“你才多大，就知道喜欢的人了。”
澹台烬涨红了脸，但碍于身边内官常说的皇家尊严，只得又冷哼一声。
“母妃把我当做小孩，又怎知我不懂。”
说完，他也不看宋晚栖，转身便出了殿。
宋晚栖懵懂的看着贵妃，便见她喃喃说了句：“喜欢的人……”
她只说道这，宋晚栖却敏感的感觉到了一种想哭的感觉。
从贵妃宫中离开后，宋晚栖被女官带着去御花园玩。
走到一座假山前，突然，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她的肩上。
“呀！”宋晚栖痛呼出声，抬眼一看，假山上站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喂，你是谁？”
小男孩举着弹弓，笑嘻嘻的。
女官立刻下跪道：“参见皇太孙殿下，这是吏部宋大人的长女。”
小男孩不悦道：“我要她说！你闭嘴！”
宋晚栖捂着肩头有些委屈，不肯说话。
小男孩见此，立即在宫人的大呼小叫中跳下假山，揪起宋晚栖的一缕头发：“你不会说话吗？”
宋晚栖疼得眼泪汪汪：“你是坏人，七七不跟坏人说话。”
小男孩见她哭了，有些无措，就在此时，另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阿闻，放开她。”
澹台闻放开宋晚栖，有些不情愿的开口：“十三皇叔。”
澹台烬抱臂淡淡道：“这是我母妃的客人，你要是真想欺负她，可以等她下次入宫再说。”
澹台闻哼了一声：“我才没欺负她！”
“来人，将皇爷赏我的梨糖糕赏一份给这小爱哭鬼！”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宋晚栖，似是记下这个人才离开。
澹台烬见澹台闻离开，转身也要离开。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人扯住。
一回头，就见宋晚栖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大哥哥叫什么名字，爹爹说，要报答帮了自己的人。”
澹台烬看着宋晚栖鼓鼓的脸颊，手痒痒的有点想捏几下。
但他可是个大人了，才不会像澹台闻那么幼稚。
“澹台烬。”他冷酷道，又加上一句，“本殿下没什么要你报答的。”
澹台烬只是路过，没把这个小女孩放在眼中，转身便走了。
宋晚栖之后跟着父亲回了家。
接着，一旨圣旨跟着落在时府：“宋家长女，聪慧孝悌，秀外慧中，朕甚惜之，特赐皇长孙澹台闻为太子妃。”
奉安十三年，宋晚栖没再进过宫。
奉安十四年，贵妃贺连氏触怒帝颜，被赐白绫，帝十三子澹台烬被责令入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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