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宁已经从怔忪中回过神来。
霍斯言闯进来的时候,她也以为自己是幻觉了。
明明,他昨晚上还在御园,打电话威胁她夜不归宿会承担什么后果,怎么眨眼间,他就在帝都,在卡尔斯,在十五层的……楼梯间?
不过转瞬,她就反应过来。
殷柔晴都在这里,霍斯言在,不也挺正常的吗?
只是没想到,他们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
如胶似漆到一刻也不能分开。
倒越发衬得她过去的十三年,像个笑话。
心尖悄无声息地滑过一抹冰凉的雪,倏而又消融隐去。
陆雪宁捏紧的指尖霎时松开,她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单肩包,“南爷,你和殷柔晴小姐的恋情,属实对吧?”
话刚落,她就看到霍斯言的脸真实的黑了下去。
原本就不甚明朗的面色,已经算得上是阴陆密布。
“这就是你追过来的目的?还拿了我妈的会员卡,假冒她上来?”霍斯言反问,眸间戾色席卷,
“可是陆雪宁,没人有耐心陪你玩这些蹩脚的把戏。你以为你搞这些丢人的玩意儿,我就会高看你一眼?”
离家出走也好,追着他也好,挑拨他和霍夫人的关系也好……都没用的。
霍斯言出手,一把捏住她纤细的胳膊,“陆雪宁,别再自导自演了。我早已经,把你那点龌龊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疼痛从陆雪宁伤痛未愈的胳膊上,一点点侵袭上来。
他的话,他的神情,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疯狂地雕削着她。
一片片、一刀刀,将她整个人席卷得血肉模糊。
过去,只要霍斯言露出这种神色,说这些伤人的话,陆雪宁就会逃避般的把自己蜷缩起来。
为了保护自己,她会变得小心又惧怕,大气也不敢出,要么远离他的视线,要么悄悄落泪。
她会把痛楚一口口咽下去,再用过去那些像梦一样的美好瞬间,来欺骗自己麻痹自己。
霍斯言给她的甜也好,痛也罢,她从不挑剔。
可是现在……习惯性的疼痛过后,陆雪宁只是微怔了一下。
狠压着心口的不适,她强行调整情绪,转而目光清明地直视霍斯言的双眼。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她摆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昨天下午殷柔晴官宣,今天早上兴业娱乐版就有关于你们的详细报道……”
“你信?”霍斯言冷笑一声,“陆雪宁,你也差点干这行,记者都是些什么货色,你不知道?”
很好,他这一句话,既侮辱她这个人,也羞辱她的职业。
一箭双雕。
好样的。
陆雪宁调整呼吸,稳住情绪,“那篇文章我看了,撰文的记者逻辑清晰证据确凿……”
霍斯言傲慢又冰冷地打断她,
“我看他满口谎言,造谣生事。”他冷笑,“……和你,不分伯仲。”
倘若不是确信他并不清楚自己现在在兴业就职,陆雪宁几乎要怀疑霍斯言已经知道——
——那个撰文的记者就是她。
否则的话他怎么可能把嘲讽记者和辱骂她,结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陆雪宁抿了一下唇,把千疮百孔的心藏起来,“霍斯言,请回答我最初的问题,你和殷柔晴,是不是已经正式在一起了?”
今晚上,她一定要得到这个答案。
为了这个答案,她可以不惧他给予的任何伤害。
哪怕自我毁灭也要求他一句话!
呵!
难道她现在还怕什么遍体鳞伤吗?
这么多年,从内到外,浑身上下,她还有一块好肉吗?
她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俞子舜曾经赞扬过陆雪宁,说她是天生的讯问人,从不轻易被别人挑衅激怒,永远逻辑分明,目的明确。
不管对方如何狡辩躲闪,左右言他,带歪话题。
只要被她盯上,她就会咬死了不偏不倚。
她会冷静潜伏,找到一个突破口,狠狠撕开,精准地探入对方的死穴,手段堪称狠辣。
但这些能力,似乎都在霍斯言身上失效。
他曾经在她的心上肆意生长,根系已经紧紧扎入她的血肉,盘踞着她的七窍命门。
她每一次对他面对面的逼问,都像自我撕咬。
而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她,黑沉沉的瞳孔里有轻蔑更有讥讽,
“怎么?死缠烂打不管用了,开始玩争风吃醋了?和殷柔晴争,你配吗?”
陆雪宁笑了。
她偏头看了一下旁处,以免自己会不争气红了眼梢。
消防通道的标识亮着莹莹绿光,都像在无情嘲讽她。
对,她不配。
她一个父母双亡,无依无靠,靠着霍家才能活下去的孤女,哪里配得上他高贵的霍家继承人。
呼吸都在疼痛,但陆雪宁还是强逼自己问出最后一句话,
“所以,你和殷柔晴是真的在一起了,对吗?”
问完之后,她不由得捏紧了自己的包,确信藏在包里的摄像头,把霍斯言的面容全部囊括了进去……
只要霍斯言敢回答一个“是”,或者点一下头。
她就赢了!
她拿到了关键性铁证,届时就会在法庭之上,狠狠地扇他这张不可一世的脸。
陆雪宁仰着头,眸光里透着自己也不知晓的孤勇。
但凡是还有任何一条路可以走,她也不至于和他走到如今这番争锋相对的地步。
但她没等来霍斯言的回答。
相反他突然向前一步,猛地捏住了她的手臂,将她一把拖到了怀中。
“你……”陆雪宁下意识地反抗。
“闭嘴!”男人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与此同时,他按着她的头,逼她的脸埋在他的胸膛之中,用臂弯牢牢揽着她,把她从楼梯间拖了出去,反手关了楼梯间的门。
陆雪宁已经变得顺从无比。
她听到了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余光也瞥到了雪亮的闪光灯。
所幸,霍斯言的动作够快,没让人拍到她的正脸。
陆雪宁并不是第一个想到上楼探取情报的记者,也不是唯一一个有会员卡的人。
卡尔斯十层之上管理严格。
每一层对应的房卡,只能到达自己的那一层。
十五层应该已经被霍斯言和殷柔晴包了下来,所以其他记者就算拿到了其他楼层的卡,也只能通过消防楼梯,偷偷爬上来碰碰运气。
没想到,还真被他们碰到了点什么……
所幸,每层的消防楼梯间,只能本层的用户用房卡打开。
霍斯言连拖带拽,把陆雪宁拉去了房间,反锁了门,径直将她扔到了床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几近咬牙,“你叫的记者?”
陆雪宁还未解释,他就俯身,一把捏住她的下颌,逼她抬头,目光里透着让她心寒的冷,
“我警告过你,不要动妄图公开我们的关系,我的话,你当耳边风?”
陆雪宁嘴唇嚅动,说不出一个字来。
须臾,她才终于从他掌心挣脱,“南爷放心……不会的。”
如果说她以前或多或少还动过一点这样的心思……但现在两人已经分手,她又何必再自取其辱。
霍斯言直起了身。
他动作随意地扯了一下衣领,蔑然地俯视她,“最好不会。”
“别给我惹麻烦,懂?”
陆雪宁把有些凌乱的发丝往脑后随意一挽,这才重新和霍斯言对视。
“我懂,不会影响你和殷小姐的感情。”
房间内的温度,霎时归零。
陆雪宁心平气和询问,“殷柔晴是你自己中意的良配,应该配得上一个正大光明的承认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公开你们的事?”
霍斯言的眸色,愈发阴沉。
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潮水般包裹着陆雪宁。
可陆雪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冷静,所有的热情烧成灰烬,所有的情感化为废墟,她心中空寂,再也不余半点温度。
但这份冷静,却让霍斯言心头火旺。
霍斯言磨了后牙槽,半晌,才把周身火气一点点硬生生压下去。
他摸出钱夹,甩出一张新卡,黑着脸,“收好了。”
陆雪宁一怔。
就听他冷冷道,“该闭的嘴给我闭好。我告诉过你爷爷下个月八十大寿,在此之前,你最好别给我惹出什么乱子!”
她惹乱子?
和殷柔晴搞出官宣的人是他霍斯言,一同去选钻戒的人也是他,惹得整个珅城媒体轰动的也是他。
到头来,所有的乱子,都是她陆雪宁惹的?
霍斯言的逻辑,陆雪宁不是很懂。
啪!
一个宝蓝色的首饰盒子又扔在了她的眼前。
这次,陆雪宁愣了足足五秒,才在过于寂静的沉默中,伸手拿过盒子。
在看清盒子上的logo后,她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
Truelove……
这是truelove的首饰盒。
陆雪宁屏蔽自己的心跳声,打开盒子。
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只彩钻的蜻蜓胸针。
做工精巧,熠熠生辉。
“收好了。”霍斯言冷嗤,“别到时候自己弄丢了,又跑去胡搅蛮缠,丢人现眼。”
陆雪宁手指捻起了蜻蜓的翅膀,手一松,胸针掉回了盒子里。
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