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竹心,楚思找你。」
江燃野从旋转楼梯缓步走上来,我猛地推开江屿舟,拢了拢耳边的碎发。
「哦,来了来了。」
我稳了稳声音,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挪地走了下去。
江燃野把我的手机递到我面前时,屏幕上显示着四五个未接来电。
「你手机在客厅充电,楚思一直给你打电话,你在上边干嘛呢?」
江燃野越过我向后望,正好对上了江屿舟的视线。
他摘掉了金丝眼镜,骨节分明的手指抚摸着镜框,仿佛刚刚那个靠近我的危险男人不是他一样。
他站在高处,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江燃野,下周我送你去新学校。」
江燃野微微眯起眼:「就不麻烦小叔了,她送我去就行了,是吧,沈竹心?」
不知为何,两个人之间总是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
平静的海面下,波涛汹涌。
我看着发出去的消息回了回神:「嗯,还有楚思,我送他们一起去。」
江屿舟淡淡地点了点头,但我分明看到,他生生折断了手中的眼镜,刺目的红痕在掌心蔓延。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我面色凝重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事情好像……越来越失控了?
江燃野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有什么好看的?我开学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
如果江屿舟是偏离剧情后产生的支线剧情,那如果我趁早修复的话,一切是不是就可以回到正轨了呢?
除了舔脚,后续还有一个关键的剧情节点。
嗯,没错。
我昂了昂头,对上他微微上挑的眼尾:「我要去精神病院。」
我来到楚思家的时候,她穿着白色高筒袜,直接撸到了膝盖。
看见我时,还把脚朝裙摆里缩了缩:「沈老师,那天就是江燃野犯浑,我真没这癖好……」
我扶了扶额头,这事算是解释不清了。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忙。」
「沈老师换口味了?」
「嗯,去精神病院。」
楚思把我送到精神病院门口时,昂头发出一声喟叹:「啊,你来真的?」
我耸耸肩,带上江燃野给我办的心理咨询师工作证:「这下你放心了?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再惦记你的脚。」
剧情走到这里,应该就算回归正轨了。
恶毒小妈沈竹心被女主亲手送进精神病院,完美。
我深吸一口气,刚要进门,袖口被她轻轻捏住。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香香软软的拥抱。
「沈老师,虽然我没江燃野聪明,没他勤奋,成绩提升也没他快,还经常趁你给他讲题的时候偷吃零食,但是……」
楚思抽了抽鼻子,声音变得更加沉闷:「但是,真的很谢谢你。」
我带的第一届学生还没毕业,没想到,第一个抱着我哭的学生居然会是楚思。
我感到肩头微微湿润,正准备安慰她一下,她抽了抽鼻子:「你在里边,一定不要吃屎啊,记住,千万别吃啊!」
……
我谢谢你啊,都说了我去里边是工作!工作!
我的手还虚停在她的后背,余光中,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燃野站在马路对面,阳光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颀长。
本来都说了,不让他送的。
那天晚上,江燃野第一次在我面前抽烟,直到我轻咳两声他才止住。
「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嗯?」
他的背影透露着超乎年龄的疲倦,似乎曾经无数次站在这个十字路口,看着人群如织,飞蛾扑火。
「精神病院不是什么你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地方。」
「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一辈子都出不来?甚至在横死在里边都不会有人管?」
我咽了咽口水,这趟本来就是奔着死去的。
这本书中的沈竹心,本来就是一个形象扁平的反派角色,为了攀附男人的金钱,一次次将自己交付出去,抛弃尊严和底线,将这条道路上出现的所有同性视为洪水猛兽。
雌竞的终点,是父权凝视下的完美胜利者。
可是,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我班上三十七个人,有二十个女孩子,她们在四年后,七年后,或者十年后,会成为优秀的医生、工程师、导演、投资人……
世界对她们而言,应该同样是旷野。
来到这里后,才知道原来的世界有多好。
我抿了抿唇,朝他开了口:「能帮我弄一张市立精神病院的工作证吗?」
不仅仅是为了推进剧情,有些事情,我需要求证一下。
江燃野喉结上下滚动,隔着未散去的薄烟望着我:「沈竹心,你说,人总是会走向特定的结局吗?」
他似乎对我去精神病院的事情早有预判,想要阻止,却又力不从心。
我被他问住,望着楼下的竹林,愣了愣才回道:「你还记得我之前讲过的,薛定谔的猫吗?」
「只有揭开盖子的一瞬间,才能确切地知道猫是死的还是活的。」
「江燃野,不要急着给一个尚未结束的故事写下结尾。」
或许,这次胜利的是我们。
我进精神病院的第二个月,有人坐不住了。
江屿舟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 007 号病房里,给把自己当成小蘑菇的病人往头顶洒水。
这里的人千奇百怪,反而衬得江屿舟都有些不正常。
他的发丝打理得一丝不乱,手指钩住杯沿,拇指抵在杯口慢慢摩挲,带出一串低响。
「你找我?」我适时收起了小花洒。
江屿舟扣了扣杯子,弯唇看着我:「你很聪明,比我以往遇到的人都要聪明。」
我坐在他对面,抵着身后的玻璃门微微前倾:「你是说梁思,还是江燃野的妈妈呢?」
我来这里的第八天,在档案室里,发现了江燃野妈妈的病历单。
住在这里的三个月时间里,曾五次试图自残甚至自杀,被接出院后没多久就病逝了,而在这期间,江屿舟曾来访探望过三次。
江屿舟脸色冷了几分,却依旧是淡然的模样,仿佛一切都仍在掌握中。
江屿舟望着远处,像是翻开了久远的记忆簿:「这本书的角色是从不同的时空跌落而来的,我抹去他们的记忆,让他们按照我写的剧本生活、工作,其实,他们不过是一串数据罢了。」
「她是在调试阶段掉落的穿书者,也是第一位穿书者,我抹去了她原本的记忆,把她变成这本书的固定角色,变成了主角江燃野成长过程中的背景板。」
病历单上的一字一句浮现在眼前,生活的苦难哪怕看一眼都觉得揪心,他怎么可以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些话?
「其实书的剧情固定下来后,出现过很多穿书者,只是……有些实在无趣,我没出手,让他们走完原剧情,就放他们回去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那楚思呢?她算什么?」
「她呀,呵。」
提及楚思时,他收回目光,摆弄着左腕的袖扣:「恋爱脑的蠢女人一个,上个副本里,我不过是勾了勾她,她就上赶着来舔我,还说什么,可以为了我背叛全世界,笑死了。」
怪不得,怪不得楚思一见面就那样亲切地称呼他,残留的记忆使得她本能地飞奔向她的爱。可是,江屿舟这种人,他怎么配呢?
我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房间内浓重的消毒水味道让我冷静了几分:「那我呢?」
江屿舟微微前倾:「沈竹心,你不一样。」
「是吗?」我抵住他的额头,轻声问道,「你不会爱上我了吧,江屿舟?」
江屿舟几乎是瞬间就变了脸色,单手掐住我的脖颈,将我抵到身后的墙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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