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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是这样？是谁做的？”十五站在她们身后开口问到。
言箬无奈的摇摇头，“不知道。本就是我死后的事，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你是十五吧？你跟阿莺长的真像！好，以后有你这么护着初一，我也就放心了。”
十五拱手弯腰，行了他长这么大最规矩的一个大礼，“宋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初一。”
言箬连连笑着点头，扶他起身的时候将他的手拉着和初一的放在一起，“我时间不多，我说的话，你们都记住了。初一，我已是妖，纵然我和你爹一直坚信，世上并非所有的妖都是非杀不可的，但我被困在这地下，以怨灵为食，早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智。我不能留在世间，更何况，既是有人故意让我和你爹成妖，就必有阴谋。妖灵，断断留不得。”
“我做不到。娘，我...”
“你做得到！”言箬不容初一退缩，紧握着她的手，目光坚定的道，“初一，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不可能的。你一定要清楚自己的路该怎么走，不要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做任何不该去做的事。万事都要无愧于心！对人，对妖，皆是一样。”
言箬小心翼翼的伸手替初一理了一下耳边散落的头发，“这幻，是我和你爹对你舍不下的牵挂，可到底维持不了多久。若是可以，娘好想坐下来听你说说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可娘知道，不能再有执念，否则会将你们永远困在这里。身死灯灭，前尘往事本就不该再有贪恋，见你这一面，已是不该，你不要怪娘，到底是当年你太小，终究放心不下。”
地面微微颤了一下，屋里的一切都宛如水中倒影虚晃了一下。
言箬的眼眸猛然一红，却又很快被她压了回去。
“娘，还有办法救你吗？你告诉我！”初一感觉到她要抽回的手，慌的反手攥紧不肯松开，“有办法的对不对？”
“初一！”言箬声音猛的一厉，“爹娘七年前就已经死了，你记住了！你既挂上了捉妖铃，恶妖必除！否则后患无穷！七年前你就没有爹，没有娘了。幻境一破，不准心有不舍。答应娘！除妖！”
屋里所有一切越来越虚，桌椅板凳皆扭曲摇晃起来，一阵狂风吹过，就像带走了一地尘土，将眼前的虚影全数卷走。
言箬用力甩开初一的手，幻里尽存的理智让她转身飞出。
狂风肆掠，一棵棵参天大树拦腰折断，重重的砸在地上，风沙砸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初一张嘴的一声‘娘’，被风沙堵了回去。
海面上天翻地覆，巨浪掀起了数丈高，每一下都仿佛要将整个藏月岛拍入海底一般。
乌云闭月，无数闪电在云间穿梭，巨雷劈下，断木被雷火引燃，眨眼的瞬间，岛上已是一片火海。
初一眼睁睁的看着飞于火海之上的娘，红衣似血，黑发狂舞，再回头，她才知道那一句‘七年前你就没有爹，没有娘了’到底是多么残忍。
她已经接受，七年前，她的爹娘就已经死于捉妖途中，可七年后，她再一次面对的，却是已经成为妖的娘。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入土为安？轮回转世？为何要强留他们在人世，又逼他们成妖？
她感觉心口有一团火，比那雷火烧的还要旺，血气上涌，愤怒已然要将她的理智吞噬，为什么她要除妖？
若然困于幻中一世，就能和娘在一起，她为什么一定要出来？
凭什么她宋初一，就一定要做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
凭什么...
“宋初一！”一声怒吼猛的将她拉回现实，她一抬眼看见十五赤红的眼，才发现他紧攥着自己的肩膀，像是要捏碎她一般，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初一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竟然握着那把断了的桃木剑，另一端扎在十五的心口，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只看到他胸前的衣衫已经被血浸透，而他身后，是那个鲛人。
她在做什么？
她想做什么？
“十五，我...”
十五伸手扣住她的头，猛的将她压进了怀里，“初一，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还有我们。从来都不是你一人。别怕！”
初一贴着他的心口，耳边是他急促的心跳声。
“十五，撑...不住了！”胡萧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十五将初一往胸前更紧的一压，低低的道：“初一，除妖！帐，我们出去之后慢慢跟他们算。”
说完，他猛一转身腾空而起，就听‘叮’的一声铃响，原本黯淡无光的铜色捉妖铃，突然金光乍现，火海之上，围绕在‘言箬’身边转着的黄符上，赤红的符文齐齐闪过金光，越绕越快。
胡萧夜欢齐齐快速的摇着手里的铃铛。
铃声越急，‘言箬’的表情就越痛苦，她猛一运力，周边的黄符承受不住妖灵，刚被震开，又被十五的铃声给拉了回去，几次三番，拉锯不下。
英杰盘腿坐与正中，阖眼念着经咒。
黄符每一次被震开，他身子便晃一下，几次之后，他嘴角已经有鲜血溢出。
“初一，身死灯灭！”
“初一，恶妖必除！”
“初一，不要怪娘！”
因为心有执念，才会留下幻境，妖灵更厉，所以才要说不要怨她。
“啊...啊...”初一听见脚边有沙哑的声音，她低下头看见鲛人含着泪的眼睛，没有了之前的愤怒绝望，取而代之的是释然，只唯一不变的是看着初一时候的期盼，像是最后娘看着她的目光。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在十五他们合力将‘言箬’从半空中拉下火海的时候，她猛的睁开眼，没有了迟疑不舍，身形一闪，已经没入火海之中。
铃声不断，两道身影在火海之中翻飞。
初一没有了木剑，用身上的长骨代替了剑。
‘言箬’似是有些畏惧她手里的长骨，每次交斗之间碰到，都会惨叫一声。
在初一的长骨再一次刺向她的时候，她突然一个闪身绕到了她身后，一手攥住了她的脖子，一手高高举起对准了她的心口。
初一抬眼看着记忆中每一根手指都透着温柔的那只手，此时却满是狠戾的要穿入她的身体，一滴泪笑着坠了下来。

她认了，没有不甘心了，因为七年前，她就已经没有娘了。

长骨在她手心里一个翻转，从她腋下穿过，狠狠扎了下去。
“啊...”尖锐的叫声在她耳后响起，那还没来得及落下的手上，一道道黑烟从她身体的每一处钻了出来。
除了十五用铃声控制着局面，夜欢和胡萧皆是就地一个转身盘腿坐了下来，英杰的经咒也变了，和他们一起念起了往生咒。
谁也不知道，往生咒是否还能让言箬轮回转世，妖是否也能被度化。
可，终究还是要试一试的。
初一不敢回头看，脖子上的钳制已经消失，她也好像突然没了支撑的力气，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雷火炙热，海水腥咸，她已经都感觉不到了。
直到有人将她拥入怀中，她好像才明白，她还活着，手里的长骨滚落在地上，她揪着十五的衣衫哭了出来。
夜欢想安慰初一两句，刚动了一下，眼尾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一起一伏的海浪，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岛在下沉！”
◎我听说，初一那孩子回来了◎
岸边小渔村的渔民, 早早就熄了灯，海面上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偶有好奇想看一看怎么回事的, 也被自家媳妇给拖回了屋里。
“有什么好看的？睡一觉，明天天一亮就没事了。海上奇怪的事多了，别看到不该看的, 回头招了邪气。”
“娘，娘, 藏月岛没了。”屋檐下屙尿的孩子突然在外头叫了起来。
妇人刚铺好被子，气不打一处来的从门帘里伸出手去揪他的耳朵，“海上又是雪又是雨的，看不见就叫没了？滚回屋来睡觉！”
“娘, 娘, 好大一条鱼！”孩子一手扒着门框不肯进去，一手指着天上大喊。
妇人胡乱的念了一声佛经, 一把捂住孩子的眼睛将他拖回了屋里。
“瞎嚷嚷什么？”妇人害怕的抱紧了孩子，半晌才道, “该不是那鱼妖又出现了？会不会又有孩子要遭殃了？作孽啊！我就说灵溪涧没了宋宗主夫妇，压不住这海里的妖精。当年宋宗主夫妇还在的时候，多少年都没有这样的祸事了。可他们去世之后，隔三差五的听见怪声。比从前鱼妖在的时候还要吓人。刚才海面上...我想想都觉得后怕。”
男人敲了一下烟杆子, 叹了一声, “要我说，就是他们作的孽，当初宋宗主夫妇一死, 就把人家留下的唯一一个孤女给送到外头去了。他们占了灵溪涧, 如今还要给自己女儿招亲选家主, 我要是宋宗主，我也不答应，做鬼也得为女儿讨一个公道。”
妇人看着了他半晌，突然笑了一声，“从前我们说这样的话，你不还说我们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吗？怎么今天自个儿说上了？”
“我听说，初一那孩子回来了。”
***
无人敢靠近的沙滩上，筋疲力尽的鲛人已经油尽灯枯，它趴在沙滩上张着嘴连之前沙哑的‘啊’声都发出不来了。
藏月岛落入海水下的时候，它用尽最后的妖灵将他们所有人送回了岸上。
初一看着它鱼尾虚弱的拍打着起起伏伏的海水，勉强能动的胳膊撑着想将自己换一个方向。
“我们送你回去海里。”十五蹲下帮它转了一个方向，面朝着大海。
它感激的咧了一下嘴，像是笑了一下，他抬了抬手，十五见状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刚一碰到就被它紧紧的握住。
十五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身子猛的一僵。
他看着鲛人，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半晌他弯腰将它抱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看着鲛人没入海中，一个浪打过来，便再没了身影，胡萧担心的问：“它好像伤的不轻，还能回去吗？”
十五回头看着他们几个笑了笑，“它是海妖，妖灵受损，是必要再养个数十年了。”
“它不会死吧？”夜欢问。
她都没有发现，他们这几个都是挂着铃铛的捉妖师，此时却都在担心一只妖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