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抬了抬食指，冯祭立刻便如临大敌一般看向了周围黑漆漆的池水。
果然，黑水之中隐隐有泛着银光的细小虫子迅速地活动着，冯祭拼了命地躲避，却依然感觉到尾巴上传来酥酥麻麻之感。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开了他的鳞片钻入了他的皮肉，正顺着他的经脉往他的脑袋里去一般。
这一刻冯祭再也没有了先前云淡风轻的模样，额角不断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而这些汗珠更是在他感受到脑中的剧痛时，化作了豆大的一颗颗，缓缓落入黑水里。
“是落星子，真的是落星子！”冯祭瞬间便崩溃了，这是于任何一个鲛人而言都难以忍受的酷刑，“即墨断戈，你不是仁义之辈吗？！”
为何会用这般的下作手段？！
家主闻言却笑了：“仁义为何要用在你们这种人的身上呢？”
剥皮蚀骨的疼痛不断地侵蚀着冯祭的神志，他的长尾狠狠地撞在水牢的墙壁上，连鳞片都被撞的撕裂开来。
但哪怕如此，都无法缓解从脑中传来的疼痛。
终于，冯祭忍不住了：“我的确不止是为了即墨家而来，你先帮我取出落星子，我立刻便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你！”
“不巧，如今我已经不想知道了。”即墨家主才不会给他耍心眼的机会。
冯祭咬紧了牙关，哪怕心中再不甘愿，但那股疼痛还是催促着他赶快开口：“我来此，只为挑拨你们仙柔界几方势力，破坏你们的联盟，令你们互相敌对！”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几句话。
“我已经说了，快放了我，放了我！”冯祭崩溃地嘶吼着。
此刻，即墨家主的面色已经沉了下来：“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我不能说！”
“那便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开口了，我再来此好了。”说着，即墨家主便作势要离开。
“我真的不能说！”见他似乎真的要离开了，冯祭忙道，“那人对我下了禁制，我不可对旁人提及他的存在。我也只是他手底下一条狗，对他所知甚少。我只清楚他不是仙柔界的人，修为更是深不可测。哦对了，他袖口似乎绣着一朵红莲……”
冯祭的尾音还没来得及吐出，他整个人便轰然炸成了血雾。
若非他的修为早已被废了个七七八八，恐怕这威力就连家主都会受伤。
价格昂贵的法衣帮即墨断戈挡下了这一击，无数的血水纷纷从他身上滑落。
他最后看了满目殷红的水牢一眼，以从未有过的凝重表情走出了这里。
早就在外等候的黑袍蛊修见状，歪头问道：“那虫子骗过邪修了吗？”
即墨家主点了点头：“骗是骗过了，只可惜未能知晓背后之人是何身份，冯祭便因触动体内禁制死了。”
落星子那般难寻的虫子，蛊修一个连仙柔界都没出去过的人，哪里有机会遇到？
不过是早年多看了几本书，清楚这落星子的特性，才用了相似的蛊虫来哄骗他罢了。
若是冯祭再坚持一会儿便会发现，身上的疼痛不过都是幻觉，根本没有什么落星子在啃食他的血肉。
只可惜，现在他已经不需要知道这些了。
“看来你往后要面对的敌人，比你想象中还要强大。”蛊修轻声道。
即墨家主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是啊，对方的一个手下便让他险些族毁人亡。若非殷柔横插一手，即墨家遇难后又遭逢苍羽宗背弃，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仙柔界又会不会因此卷入更大的磨难，还真是难说。
“对了，我要离开此地了”蛊修忽然又道，“我在日照城中已经留得够久了，该回家去了。”
即墨家主表示明白：“我记得你如今便住在青州？不若顺势与我女儿结伴？”
蛊修一顿：“你不打算将大小姐留在家中吗？”听对方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要将殷柔送去万道生啊！
他与即墨家这对夫妻也算是认识了许久，自然清楚他们对女儿的渴望。如今这个女儿虽然不知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但瞧着与他们也颇有缘分。这夫妻俩估计也是将人当成亲闺女了。
故此，蛊修才会有此一问。
即墨家主无奈叹道：“这不是她自己喜欢嘛。”
早在两宗争人之事闹出来后，殷柔便听闻了此事，还一口定下自己要换回身份去参与测试。
即墨家主虽然也不舍得让她离开，但念及冯祭背后之人没有查明，想着让她脱离即墨簪星的身份前往万道生，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这才勉强说服了自己。
蛊修倒没多问，只以为他们是单纯的宠爱女儿，便很快应下了此事。
“你且放心，在青州我定会好好照黎大小姐的。”蛊修对殷柔的称呼里也隐隐带上了几分对晚辈的宠溺。
即墨家主朝着他一笑，心中的不安却并未因此有半分减少。
唉，只判冯祭背后的那人，羽翼还未彻底丰满吧！
……
距离仙柔界不知多远的一处地界。
四周的魔气浓郁到几乎快凝成水来，身着白衣的男子端坐其中，却并未受到半分干扰。
他微微抬手，白玉一样的手指从布满棋子的棋盘山捻出碎裂的一枚。
“又一枚棋子毁掉了，真是可惜啊。”他轻叹着，语气里却没有半分可惜之意。
随后，那枚碎裂的黑子被他轻轻碾碎，丢到了脚下。
那滑落的宽大衣袖上，赫然绣着一朵灼灼红莲！
巨大的船只破开海浪扬开了风帆，一股独特的气息扑鼻而来，让船上的修士忍不住深吸了一口，再吐出胸腔里好似积攒了许久的浊气。
碧波号的船主瞧了眼身旁气质不凡的黑袍修士，视线极其小心地在他身上打量着。
下一秒，对方便转过了头来，把还未来得及收回视线的船主唬得一愣。
船主连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他长得憨厚敦实，这么一笑倒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不知道友去青州是做什么啊？”
黑袍人默默偏过了头，直到船主都以为对方不会回答自己之际，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是为送我的一位侄女，去参加万道生的测试。”
听到这个，船主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随手往身旁的阵盘里丢了枚柔石，一次确保船只会按照正确的路线航行下去，这才安心地走到黑袍男子身边落座。
不同于先前带着疏远与客套的笑，船主的脸上多了分熟稔：“真是有缘啊道友，我家的小子今年也要前往万道生去闯那千重阵呢！”
黑袍人一顿，他本不想与对方多做无谓交流，但船主的热情让他不得不再次开口：“敢放弃苍羽、摩罗二宗去闯千重阵，看来道友家的孩子也是有胆识的。”
大约这世上的父母在儿女学业上都是这般关切吧，得了黑袍人这句夸赞，船主一时间更加热切了。
不仅将自家儿子童年的糗事拿出来取乐，还拉着黑袍人说了不少自己得来的关于千重阵的小道消息。
黑袍人第一次遇上这么热情的人，一方面不知如何回应，另一方面又不好意思打断对方。
便只能这般坐立难安地听着，一直到他口中的“侄女”出现，黑袍人这才得以逃出生天。
见自己好不容易寻到的话友就这么走了，船主掩饰着心中的遗憾道：“道友，咱们这艘船还有五日才到青州，若你后面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可来寻我啊！”
黑袍人慌忙地点了点头，却在心里打定主意，后面这些日子他绝不再踏出房门一步！
旁观了全程的殷柔一直忍着笑，直到两人都回了房间，才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你还笑，若非是为了你，我怎会跑来坐这劳什子的船？！”蛊修瞧见，立刻就恼羞成怒了。
从柔州到青州的船本就不多，蛊修本该早早坐船离开的，但因为殷柔他不得晚了一日，这才遇上了这艘碧波号。
殷柔虽然与蛊修接触不多，但也看出他是个不太会与陌生人打交道的，今日被迫与人聊了那么久，恐怕早就受不了了。
她连忙道歉：“叔叔别生气，是我错了，我给叔叔道歉。”
因着蛊修与家主夫妻的关系，殷柔如今与蛊修都是以叔侄相称的。所以他先前同船主提起殷柔时，将她说成是自己的侄儿也没什么问题。
见自己的便宜侄女道歉还算诚恳，蛊修才勉强接受了。
他清了清嗓子，端起了自己叔叔的架子：“我可从那个船主口中打听到了，万道生的入门测试是因人而异的，每个人进去后遇上的阵法都不一样。你如今虽然修为不俗，但那阵法遇强则强，你可别轻敌了！”
即便殷柔就算进不了万道生，她回即墨家也一样能获得不少修炼资源。但蛊修还是希望自己的侄女能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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