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两天前。
楚洛桑孤身来到一个小县城，她看老远看着许母抱着小蝴蝶。孩子大老远看见她，眼睛圆溜溜的，睁大了眼，然后瘪嘴，骗过头不看她。
许母也看见了她，迟疑片刻，走上前来，说：“阿嘉打算出国了，他看中了国外的市场，觉得有机会东山再起。小蝴蝶也会跟着一起走。”
楚洛桑点点头，跟小蝴蝶说：“妈妈来见你了。”
小蝴蝶不愿意跟她说话，也懒得看她一眼。
楚洛桑记不清楚，那一天，她哄了多久小蝴蝶。
在小蝴蝶偏头不看她的那一瞬间，她脑子都是空白的，根本不知道作何反应。所有哄她的话语，都是下意识的心里的话。她只记得，小蝴蝶始终没有搭理她。
许母大概也恨她，在一旁风凉的看着她。
只在很久之后，到底是不忍心孩子，才拍拍小蝴蝶的背，说：“小蝴蝶，真的不跟妈妈说句话么？妈妈难得来看你一次。”
一个“难得”，让楚洛桑浑身僵硬，那是浓浓的讽刺。
“小蝴蝶，让妈妈抱一会儿，好不好？”楚洛桑笑着恳求道。
“奶奶，我们回去，好冷。”小蝴蝶躲在许母怀里说。
许母叹着气，道：“孩子你也见到了，她不愿意亲近你，我也没有办法。分明之前，总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要妈妈的，一点小事都要喊妈妈。这次回来之后，就不喊了。半个你都没有提到，但是更黏阿嘉了。”
楚洛桑柔声说：“妈妈是爱你的。”
小蝴蝶终于抬头看了看她，委委屈屈的，眼睛湿漉漉的，她说：“你不爱我，那天你都不来见小蝴蝶。小蝴蝶现在，已经不需要妈妈了。”
“那一天，妈妈喝醉了。”
“爸爸不会有忽视小蝴蝶的时候，所以小蝴选择爸爸。小蝴蝶也不要你了，小蝴蝶以后，总会有新的妈妈。”
楚洛桑笑得难堪，那笑容大概比哭还要难看。
她想喊女儿的名字，但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之后小蝴蝶便吵着闹着要走，她一说话，她就捂住耳朵，许母也拗不过她，最后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就抱着孩子走了。
楚洛桑知道，孩子心里的刺，很难拔出来。这个年纪，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但她的想法没错，她确实不是一个好母亲。
她在那留了一天，原本打算再看看她，但是再次找到许母时，她说：“阿嘉不会再让你见孩子了。”
许母道：“你也清楚，阿嘉舍不得小蝴蝶难过，如今小蝴蝶因为你伤了心，他自然不会让小蝴蝶见你。”
许嘉也不是自私，或者牵扯进她们之间的私情，他是真的在替孩子考虑，小蝴蝶要见她，他就带孩子见，如今小蝴蝶不愿意见她了，他也不会让她再去打扰孩子。
楚洛桑应该尊重他的决定，只是她不死心。
所以她偷偷去了一回许嘉的住处，但在门口，就碰到了许嘉。
他穿的很朴素，不知道干什么回来，看起来相当的疲倦。
这是楚洛桑时隔很久，再次近见到他。
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什么都不一样了。
许嘉身上有点脏，还有一点说不上来的味道，他往里走的时候，她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楚洛桑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动作的不妥，看上去嫌弃的意味太明显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后退了，只是楚洛桑不是因为嫌弃他脏。
他顿了顿，低头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只是说话还算委婉，也平静：“孩子不想见你，你走吧。”
“许嘉。”楚洛桑说，“我没有瞧不起你。”
许嘉似乎没有把楚洛桑的话给听进去，或者说，也不在意她是不是瞧不起他，他进了院子，开了水龙头洗手，污垢顺着他洗手的动作，随着水流哗啦啦往下。
片刻后，水流才恢复清澈。
“那一天，我喝醉了。我和王宇鑫也没什么，只是他送我回去，没来得及走你就来了，然后故意误导你。”楚洛桑在他身后说，“他说了那些，耽误了我见小蝴蝶，这事情也不会就这么过去。”
许嘉疏离而又自持冷静，他没有回头，声音很缓：“我猜到了，你楚洛桑的报复心有多重，目的性有多强，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王宇鑫得罪了你，你自然不会放过他。”
楚洛桑也知道这会儿牵扯起过往的事情，尤其是许国山的事，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她改了话题，态度诚恳，“我只是想见她一眼，不需要她见到我。她睡着的时候，或者我偷偷摸摸远处看她一眼，都行。你可以跟我提任何要求。”
许嘉沉默许久，道：“结婚戒指，是不是在你那？”
楚洛桑并不否认：“在我这里。”
“你把戒指还我，我就答应你。”许嘉说。
楚洛桑神情忪怔，随即她应声说：“可以。”
许嘉道：“下午两点，孩子要午睡，你那个时候过来。”
楚洛桑在下午的时候，果然来了。
梦里的小蝴蝶睡得香甜，楚洛桑只是远远的看着，许嘉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许母也格外安静。
世界都好像静止了。
楚洛桑最后离开的时候，客气的跟许嘉说了一声：“戒指等我回去，我就寄给你。”
“嗯。”他的嗓音很浅，鼻音也很重，并不看他。
她犹豫不决，还是另加一句：“希望你以后，可以幸福。”
许嘉朝外走去，甚至不愿多说几个字，只简单道：“你走吧。”
楚洛桑在这时候，又很决绝，当天就回去了。所有人都以为，她去出差了，不会有人知道她去见了孩子，这是属于她的秘密。
……
楚洛桑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等醒来之后，在床上躺了很久很久，第二天，又变成了工作狂。
王宇鑫最后因为情感丑闻，被几个女性连番锤，导致王氏陷入危机。
他怀疑过楚洛桑，可是她温温和和，他又打消了猜疑，她做事向来坦荡，长得就不像搞这些小动作的。她是针对王氏，但不至于这样卑鄙。
王氏一蹶不振，王宇鑫也从此再也没有机会打扰楚洛桑。
楚洛桑的身边，又多了一些新的面孔。
楚英芝再问她小蝴蝶的事情，她只会笑着说不清楚了。
“你呀，也不去找找女儿，时间一久，就真的生疏了。她以后铁定不亲你了，你生下她，难不成希望当她生命中的陌生人？”
楚洛桑笑道：“她过得好就行。”
她觉得真的挺好的。
楚洛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见到许嘉和小蝴蝶。她只在很久之后，从书上看到这样一句话。
——我们这一辈子，有一种结局，叫没有结局的结局。
楚洛桑想，这样挺好，挺好。
——我期待柳暗花明，期待绝处逢生，也期待你。
．
楚洛桑在叶晨曦独挡一面的时候，离开了楚氏，然后悄无声息的不知道去了何处。
一同消失的，还有许军。
众人哗然。
这一消失，就是两年。哪怕楚氏陷入过几次危机，她也没有再出现。
两年时间，足够沉淀一切了，于是楚洛桑这么一号响当当的人物，也随风散去，无人再提起。
只有在提起楚氏的时候，才会有人表示惋惜：“当年楚氏在叶总姐姐手里，还是很可观的。叶总到底是年纪小些，对于经营方面，不太擅长……”
楚氏已经大不如前了。
市场总是这样诡谲多变，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楚氏一不行了，自然会有无数个“楚氏”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谁又能想到，当年陷入绝境的王家，如今会站在金字塔顶。
有道是，有恩报恩，有怨报怨。王家最先对付的，当然是楚氏，王家王宇鑫是没了，王家这不还有王励肆，王家这小儿子，相比起大哥来，是一个狠角色。
做生意的，越自私越冷血最好，谁都占不到便宜。
“这小王总哪，连自家人都不认的，王家那些亲戚，非但一个不扶持，反而便宜占尽了，没半点人情味。”
“这无情才叫好呢，你看看当初的许嘉，可不就是多情，你看看结局……”
说话的人长叹一口气，没再说下去。
二楼看台上，王励肆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并不言语。谁知对方对此半点反应都没有，一杯茶，安安静静的喝着。
“你被叶晨曦姐姐骗了？”
“嗯。”
“怪不得你非要在我面前说楚氏是块大饼，合着就是要我替你报复这女的。”
“我现在并不恨她。”男人声音寡淡如水，不惊波澜，并无半分恨意，准确来说任何情绪也没有，“帮你是因为楚氏确实是块好饼。”
王励肆道：“我真好奇这是个什么女人，王宇鑫当年也喜欢她。她长得很好看？还是……那方面有点本事。”
男人没有回答，但是眉间隐隐可以看出些许不耐烦。
“许嘉，听说初恋永远是一个男人心里的白月光。”王励肆想窥探点什么。
许嘉也没有回答，用脑子想一想，不难想通，即便有白月光，总有一天，也会重新有朱砂痣。朱砂痣才叫心头刺。
许嘉心里有了一根刺，但不是楚洛桑。
至于那段过往，最开始，许嘉的确是装没事。
但某一天，他想起楚洛桑时，只觉得厌恶。再后来，想起她，心中平平不起波澜。越到后来，他偶尔也会对某个女人心动不已，反而越来越想不起她。
就连当初的婚戒因为搬家丢了，他分明知道戒指丢了，却沉浸在搬家的喜悦当中，根本懒得去找，于是许嘉知道自己真没事了。
后来他只差助理去找了一趟，没找到，也就算了，毕竟不值钱，也无关紧要。
如今再听到这个名字，除了总被人捆绑在一起的棘手感之外，再无其他。
许嘉干干净净把楚洛桑给从心里刮干净了。
“我赶时间，你尽快签合同。”许嘉说。
王励肆摇头说：“还说你多情，我看你如今分明最无情。我们也算是合作伙伴，而你只看得见利益。”
许嘉抚摸着食指上代表单身的戒指，嘴角牵起一个弧度，这弧度不会让人觉得亲近，反而让人觉得不好接近。他说：“等你再长几岁，就知道做人还是无情些好。”
几分钟后，许嘉起身离开。
王励肆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背影，问身边的助理说：“许嘉当年跟楚洛桑，是怎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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