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黑石高墙即将紧闭的时候,她的身后,传来了轩辕晤的放肆冷笑。
“轩辕帝阳,我不死,你就永远坐不稳大启帝座。”
阿宝在袖中紧攥着拳头,转过身,看向铁铸刑架的轩辕晤。
“但是你马上就要死了。”
轩辕晤冷笑得更加放肆,“是啊,我就要死了。”
所以再无人能动摇你的帝座。
轩辕晤眼睁睁看着那一面黑石高墙闭得越来越紧,他从小喊到大的皇妹即将消失在他眼前。
他突然收敛了冷笑。
“轩辕帝阳,小心轩辕凤燃,永远别靠近他。”
阿宝猛然回头,眼前的黑石高墙却轰然紧闭,轩辕晤被彻底关在了黑石高墙的另一面,西狱最深处的水牢。
“顾七绝!开门!!”阿宝骤然攥住顾七绝的衣襟,“快开门啊!!我有话问我五哥!!”
顾七绝寒若冰霜,“公主殿下,陛下口谕,只见最后一面。”
阿宝着实在意轩辕晤的那句话。
什么叫做——小心轩辕凤燃,永远别靠近他?!
坠下暗河那日,她赶回关雎宫,温贵妃最后问她的也是——晤王他,可有对你提起,凤燃王?
“顾七绝!你的脑子是铁铸的吗?不会变通吗?!”阿宝急火攻心,怒道:“本宫命令你把牢门打开!!”
顾七绝握着那柄除恶剑,冷然抬手挡开了阿宝的手,他整理衣襟,抱剑双手环胸。
阿宝愤然抬眸,红着眼睛盯着顾七绝,“开门!”
顾七绝低头端详着这位公主殿下,剑眉紧蹙,反问,“陛下知道公主殿下您今日要来见晤王最后一面,若您是陛下,您会如何做?”
如堕冰窖,阿宝冷意彻骨,陡然清醒过来。
顾七绝问的没错。
若她是老皇帝,她会如何做?
自然是潜藏暗处,亲眼看看她和轩辕晤会说些什么。
阿宝终于明白了轩辕凤燃。
他陪她来的路上,为何特意嘱咐她,谨言慎行。
因为刚才在黑石高墙后的那一座西狱水牢里,在某面漆黑石墙之后,就站着老皇帝。
她说的任何一句话,任何一个字,都可能引起老皇帝的猜忌。
幸好轩辕凤燃提醒了她,而她今日,原本也只是单纯给五哥送一碗除夕饺子,送她的五哥最后一程。
阿宝瞬间冷静下来。
理智回笼,她警惕看向顾七绝,“顾指挥使这是,好心提醒本宫?”
顾七绝冷然,“日行一善。”
阿宝嘲讽,“原来,顾指挥使也知道作恶太多,需要行善积德呐。”
顾七绝锋利的眼眸淡然道:“公主殿下,与其嘲讽臣,倒不如仔细考虑晤王的劝告。”
“凤燃王狼子野心,终有一日会是大启的乱臣贼子。”
见顾七绝神色肃冷,斩钉截铁,阿宝蓦然轻笑。
前世,亦是所有人时时刻刻在她耳边提醒,北疆铁骑彪悍,轩辕凤燃功高震主,狼子野心,随时能将她取而代之。
但最终,顾七绝才是那个大启的乱臣贼子,裴归尘篡夺大启江山能够成功,顾七绝功不可没。
这般想着,阿宝冷然嗤笑,缓缓逼近顾七绝。
直到,她站在顾七绝的面前。
两人近在咫尺,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阿宝蓦然抬眸,那双温柔的眸子此刻嫣然一笑,眸光潋滟,“苏公公那份盖下血手印的供词,是顾指挥使你呈上的。”
“但供词里说的——他的幕后主子是裴即礼,是裴即礼插手了大皇兄的巫蛊宫乱,三皇兄的谋逆叛乱。”
“顾指挥使,你信吗?”
顾七绝面色冷峻。
阿宝再次逼近,冷然视线如利刃般,慢慢划过顾七绝的脖子,“顾指挥使,当初三皇妃被赐毒酒,惨死宫中。”
“若非裴家那位‘裴即礼’撺掇三皇兄谋逆,三皇妃也不用死。”
知道裴归尘是罪魁祸首这事,阿宝不愿暴露。
她点到即止,猛地往后退开,嗤然看向顾七绝,“顾指挥使,今日的提醒,本宫谢过,来日这份人情必还。”
话落,阿宝转身离开。
再次穿过道道高墙,头顶传来呜呜低沉的狂风呼啸。
而西狱这座黑石垒砌的重重高墙,不断震颤,叫阿宝心底又开始惶恐不安。
她怕,怕高墙倾颓,而她被掩埋在地底深处。
就像前世那样。
思及此,阿宝不由脚步加快,到了最后两三层时,她甚至提着裙摆在黑石高墙间,一路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阿宝气喘吁吁,终于在长长的漆黑廊道尽头,亮着一簇光。
在那一簇光里,站着一道不动如山的高大身影。
阿宝直冲着那道身影奔过去,光里的男人一手撑着黑伞,一手张开,将她牢牢抱住。
她双手反搂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鼻音闷闷的,“皇叔,那日宣室殿内,父皇亲自审问。”
“父皇问你那晚在白玉京做什么,你为何知道我安排给你的答案,是我好奇白玉京,央求你陪我去瞧瞧的呢?”
轩辕凤燃并未回答。
暴雪里,他撑着伞,牵着阿宝的手,转身离开西狱。
直到走远,渐渐能看到东宫的殿门,轩辕凤燃才道:“白玉京一行,是你的秘密筹划。”
“哪怕有所隐瞒,自然也有你的道理。”
“皇叔只是赌了一把。”
“我家小阿宝的隐瞒,是保护。”
阿宝错愕,心弦震颤,“若赌输了呢?”
轩辕凤燃单手撑伞遮雪,而小姑娘顿住脚步,难以置信地转过身来,又问了一遍
“若皇叔你赌输了呢?”
阿宝茫然,“那晚在宣室殿内,难道你不担心我隐瞒计划,其实是对你的算计?你说你一无所知,反倒会落进我的圈套。”
轩辕凤燃居高临下望着阿宝,眼神幽邃。
阿宝盯着轩辕凤燃,他们置身狂风暴雪之中,她的裙摆,他的袍袖皆被狂暴风雪吹得猎猎作响。
默然良久,轩辕凤燃撑着黑伞,抬手捏了捏阿宝的小脸。
“但是,皇叔最后赌赢了。”蓦地,他温柔轻笑,“离开宣室殿,你还嚣张地警告皇叔,不准受伤,定要好好活着。”
阿宝强忍泪意。
赌一把,其实是这个男人把他的命交到了她手中,他无所谓生死,任由她决定。
阿宝眼尾渐渐泛红,“既然皇叔还记得我很嚣张的,那么你答应的,就一定要做到。”
话音未落,她被轩辕凤燃伸手揉了揉头。
“回禀公主殿下,臣一定努力,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这句认真的回答,加上那长命百岁的四个字,重重砸在阿宝心头,痛得她眼泪倏然滚落。
她狠狠抹掉眼泪,警告道:“皇叔你不准骗我!”
轩辕凤燃想将一脸委屈的阿宝搂进怀里,但他看到了阿宝身后,站在东宫殿前的温贵妃。
隔着漫天狂风暴雪,温贵妃的神色难辨。
但轩辕凤燃却清楚温贵妃的意思,他无奈敛眸,黯然自嘲。
“天太冷,皇叔陪你回吧,回宫喝碗热汤。”
“等一下。皇叔,我还有很重要的话,一定要同你说。”
阿宝站在轩辕凤燃面前,神色认真。
狂风在她耳边咆哮,漫天的鹅毛暴雪里,她看着替她撑伞遮雪的轩辕凤燃。
默然须臾,阿宝坦白,“凤燃皇叔,进白玉京抓捕五哥这事,其实我瞒着你,是真心想让你远离这桩肮脏事。”
她呼出的热气散成一片白雾,模糊了视线,语气却格外坚定,“我在算计裴归尘。”
轩辕凤燃一脸了然,“皇叔知道。”
话落,阿宝一脸惊愕。
轩辕凤燃锋利唇角挂着一道淡淡笑意,缓缓解释,“你知道了晤王的下落,安排谢无碍抓捕晤王。但在当晚,你又同时邀请裴归尘在白玉京相见,让他亲眼目睹假死的晤王被抓。”
阿宝愕然点头,“没错。”
轩辕凤燃继续道:“那日清晨,结束问询之后,在宣室殿外,裴归尘言语间,认定晤王的下落是萧云峥泄露给你。”
说到这里,轩辕凤燃薄唇轻扬,笑了笑,很是无奈的宠溺。
“若裴归尘见了你逛年集的时候,为区区一盒桂花糖糕,竟憋着怒和萧云峥一路飙高价。”
“那么,裴归尘便该知道,他被误导了。”
一听轩辕凤燃提起那盒她飙高价买下的桂花糖糕,再想到那时自己的幼稚,阿宝不好意思得,脸都红了。
“求你了皇叔~那事别再提了嘛。”
轩辕凤燃笑意愈深,继续慢慢解释,“明明是误导。裴归尘为何确信不疑?因为,那是你误导他的,但他觉得你不会骗他。”
说着,轩辕凤燃反问眼前的小姑娘,“你为何要挑拨萧云峥和裴归尘的关系?”
阿宝正欲回答,轩辕凤燃却已抢先道出了他的猜测。
“因为,萧、裴二人必须敌对,不能结盟。”
“但是你又为何担心萧、裴二人结盟?”
轩辕凤燃直视阿宝那双繁星般明亮温润的眸子,道出了他一直以来的不解,“萧云峥是声名显赫的江南王世子,裴归尘是日渐败落的世族公子。权势,钱财,名望,究竟是哪一样?能让萧云峥和裴归尘之间存在结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