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安静的病房更是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江聿周看着戚黎岗,戚黎岗看着天花板,这样的状态僵持了将近一分钟。
直到江聿周的耐心几乎快耗尽,戚黎岗终于转过头,虽然看着他,但眼里没有他的影子。
“江团长,你认为自己还有什么立场和资格不离?”
“我不是你的兵,没必要听你的命令,而且你虽然没有直接害死我妈,但你就觉得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你又觉得我真的有那么大度,毫无负担的面对你,可以继续跟你过日子?”
她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每一个字都有千斤重似的,把江聿周压得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
他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寸头,现在戚黎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难处。
他不断告诉自己,她伤得还很重,不能让她生气,也不能让她情绪激动……
半晌,江聿周才泄气似的松开紧握的拳头:“先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谁知刚转身,戚黎岗又说了句:“你当兵的说话就要算话。”
江聿周只觉脸上的表情都要裂开了,只能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当然,你放心,离婚前我不会出现的。”
说完,迈着长腿走了出去。
听见关门声,戚黎岗才重重舒出口气,有些疲倦地阖上眼。
或戚上辈子的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去厌恶一个曾经深爱的人。
但这就是现实,曾经的‘哥哥’,曾经用一生去爱的男人于现在的她而言,都是该舍弃的过去。
走廊。
江聿周并没有走,站在门外细细听着里头的动静,唇线紧抿。
他没有抽烟的习惯,可这时他很想像那些老兵一样,从口袋里拿出根烟吞云吐雾,说不定那样,心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夏天的夜晚并不长,江聿周掐着点,在出操前回了部队。
没想到刚回去,就被政委叫去了办公室。
昨天家属院出了那样的事,加上家属们风似的闲话,估计整个军区都知道了。
果不其然,江聿周一进办公室,就看见政委堪比包公的脸。
“政委。”他敬了个礼,脸上也没有什么惧意。
政委抬眼,没好气地说了句:“江聿周啊江聿周,我看这政委给你当才是最合适的,要不然白瞎了你的‘风光事迹’。”
江聿周沉默。
政委放下笔,起身走到他面前:“这一个多月,你出了多少事儿?升衔都被耽搁了。”
江聿周还是没有说话。
见他这样,政委又气又无奈:“你啊,真是在男人堆里混久了,被两个女人的事儿弄得稀里糊涂!”
当兵这么多年,早已习惯训话的江聿周面不改色地接受批评:“政委,是我没有处理好问题。”
“明天写五千字的检查给我。”政委顿了顿,转移话题,“戚同志没事吧?”
江聿周微怔,想起戚黎岗冷漠的眼神,眸光暗了瞬:“……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还要离?”政委又问。
江聿周绷起唇线,点点头。
政委叹了口气:“实在不行,我去找她帮你说。”
政委明白江聿周的心思,况且他又是自己带的兵,还是不忍心。
江聿周却道:“不用了。”
政委嘶的一声,上下打量着他,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人:“江聿周,你什么时候这么怂了?”
“她刚受了伤,情绪不能太激动,另外……”
江聿周停顿了一下,神色沉了几分:“我们俩的确是很难再继续过下去了。”
政委欲言又止,他又说:“对她来说,现在跟我待在一起都是煎熬。”
无声半晌,政委坐了回去,又是一声长叹:“你是个当兵的好苗子,可惜啊,不会当个好丈夫。”
江聿周没有否认,他的确不是个好丈夫。
当天下了晚操,江聿周连衣服都没换就赶去医院。
但他还是没有进去,一直站在病房外,从护士那儿听到戚黎岗睡着了,才敢进去看一会儿。
看着戚黎岗不安的睡颜,江聿周的心跟针刺的似的疼,更嘲笑自己越来越窝囊了。
这时,徐林彦来了。
江聿周立刻走出去,他也跟着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听护士说你昨天在这儿站了一整夜。”
徐林彦盯着江聿周眼里的血丝,心中感叹当兵的身体素质就是强。
江聿周沉默了一会儿:“今天她怎么样了?”
“医生说她身体状况还可以,中午的时候公安来做了个笔录。”徐林彦停顿了一下,
“黎岗说是何雪莹把她推下去了,当时房里只有她们两个,黎岗坠楼的时候又有很多军属们看见,我想何雪莹估计……洗脱不了嫌疑。”
说着,他看了眼病房:“就算她森*晚*整*理没有坠楼,何雪莹干的那些事,也活不成的。”
江聿周没有说话,他知道戚黎岗想的是什么,她只是想让何雪莹的罪更重,好让何雪莹没有翻身的余地。
……
之后两个月,江聿周几乎每晚都会过来,他也不进病房,只是在外面站着。
因为有生意要忙,徐林彦在龙江待了两个星期就回梧林了。
天慢慢转凉,戚黎岗的身体好了戚多,或戚是因为经历了太多,她整个人都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这天中午下操,江聿周乘着休息的空隙来医院,想悄悄看看她怎么样了。
可刚走到病房门口,门忽然被打开,戚黎岗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两人眼里都有些惊讶。
江聿周看着瘦了一大圈的人连站都站的摇摇欲坠,心底掠过丝担忧:“你去哪儿?”
戚黎岗敛去情绪,语气淡淡:“医生说我已经可以出院的,我正好想去找你,把离婚手续给办了。”
听她这么说,江聿周只觉脸上挨了一巴掌,他不该来,应该继续泡在训练场。
可戚黎岗没有给他任何拖延时间的机会,直接越过他就往楼梯走:“我临时证件已经补办好了。”
想起自己的证件被一个女人捡到,那女人又失足坠河溺亡的事,她心里是有些愧疚的,总觉得是那个女人沾了自己的晦气……
这时,戚黎岗长久没下床双腿突然一软,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眼看就要摔下楼梯,江聿周猛地冲到面前,伸出双手将人接了个满怀!
戚黎岗浑身僵住了,错愕抬起头,撞上江聿周幽深的眼眸。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皱着一张脸挣扎:“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江聿周没有放手,而是将她抱在怀里,稳步下楼:“你要是想再摔出什么好歹,耽误离婚,我可以放你下来。”
他说话时,整个胸腔都在震动,让戚黎岗思绪有些乱。
她看着江聿周冷硬的下颚,眼神复杂。
上辈子她很贪恋他的怀抱,仿佛只要他在身边,天塌了都不算什么。
可现在,她再也提不起当初那样的悸动……
“江聿周,你从前怎么就不能对我好点呢?”戚黎岗不由自主地开口。
江聿周目光一滞,绷直的唇线小弧度地抖了抖。
是啊,他怎么就不知道对戚黎岗好点,如果对她好点,兴戚两人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现在他也算是明白那句老话:有些人和事,往往是失去和错过才懂得珍贵。
良久,江聿周才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戚黎岗瞳孔微微一缩。
两辈子以来,她第一次听江聿周说‘对不起’,他总是那么冷漠,那么具有威慑力,仿佛全世界错了,他都不会错。
她捏了捏拳,没有再说什么。
这种迟来又没有用处的道歉,接不接受都无所谓了。
江聿周将人放到车上后脱下外套,盖在她腿上,在她拒绝前关上了车门上了驾驶位。
戚黎岗捏着外套一角,转头看向车窗外。
车子启动,气氛除了沉默,只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当看到外头缓慢倒退的街景,戚黎岗皱起眉:“你能开快一点吗?”
这种速度,骑着二八大杠稍微踩块一点都能赶上。
江聿周只是低低回了句:“医院外的路段必须要慢行。”
戚黎岗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他再想怎么拖延时间,这婚也离定了,哪怕她爬也要爬过去。
江聿周握着方向盘,看着面前的道路,突然希望这条路没有头该多好,他和戚黎岗就永远在路上,也不会离婚……
尽管这么想着,他也私心地放慢了速度,车子还是驶到了军区。
政治机关处。
就像领证时一样,拿离婚证时,两人好像都处于一种还不熟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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