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匆忙跑进来,王大娘面色紫绀,此刻过了最危险的急性期已经缓过来一些,脸色明显好转不少,手脚也不抽搐了。
“把病人送去医院观察,”程煜淮抱着梵音起身,来不及多说,大步踏出了坍塌一半的房子。
梵音肩头的血不停的流。
她意识是清醒的,也知道自己在流血,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小见流血就慌的她,此刻一点都不感到害怕。
她被他这样抱着,她能感觉到他的着急,他走的很快,她甚至还能虚弱的安慰他,“姐夫,我真的没事......”
程煜淮一言未发,直接一脚重重踹开处置室的大门,把里头正在包扎的医护吓了一跳,“程主任!”
程煜淮没有回应,将她抱到其中一张空床上,拉了四周的帘子,就撕开了她肩头的毛线衫。
女孩儿白皙的肩膀一下子暴露在空气中,锁骨的位置扎着一根很粗的钢钉,鲜血从伤口汩汩往外流。
梵音看不见自己的伤口,可从程煜淮如覆寒霜的面容来看,她估计自己伤的不轻。
那篮子是先于房梁掉下来的,里头有割草的镰刀,还有一些修补房子的利器,可再给梵音一万次选择的机会,她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保护他。
她只是想保护自己深爱的人。
“程主任,需要帮忙吗?”有医生在帘子外头问。
许是看见程煜淮刚才抱着流血的梵音,医生大概从没见过程煜淮这么急的样子,担心梵音情况很重,战战兢兢问了一声。
“不用。”程煜淮声音很冷。
帘子外头的人等了一等,然后就没了声。
梵音血流的很多,她能感觉到胸衣被血浸湿了,很粘腻,不舒服,但她不敢说。
程煜淮握住她的肩膀。
“钢钉上有铁锈,我要先把污血挤出来,”他说,“会有些疼。”
梵音咬着唇。
“没关系,”她眉目低垂着,假装感觉不到肩膀的疼痛,苍白的唇勾出一丝笑意,“姐夫,你处理吧。”
程煜淮一只手搁在她肩头,指腹很快沾了她的血,另一只手拂落她肩膀那根被血染红的蕾丝肩带。
肩带滑落到她纤细的小臂。
梵音小脸倏然红了,可他面不改色,仿佛在他眼里,这样的动作根本就与暧昧无关,但梵音还是瞬间就感觉到胸衣往下......
她闭上眼。
可来不及羞涩一秒钟,她就感觉到程煜淮的手指落在她锁
骨最疼的位置,下一秒,一种足以贯穿她灵魂的疼袭上她的天灵盖。
钢钉还扎在她的血肉里,这样挤压她的伤口,快把她直接送上天。
梵音想忍的,可还是没忍住,一下子哭叫了出来。
程煜淮手起刀落,部分污血挤出之后,速度极快的把钢钉拔了出来,扔在了处置托盘里。
梵音疼到脸色惨白,冷汗刷的一下浸湿了后背。
“忍一忍,”程煜淮没看她,继续将剩余的污血挤出,然后快速用纱布止血。
“好疼......”梵音哭的颤抖,纤细的小手死死抓着诊疗床的床单,手背用力到泛白。
她拼命想往后缩,可程煜淮握着她的肩膀,没让她躲。
“好疼......”梵音受不了了,哭的直抽气,惨白的小手骤然握住他的小臂,指甲深深嵌了进去。
手背上的青筋都疼到凸起。
程煜淮也仅仅只是蹙了下眉,就任由她抓,清俊的眉心在冷白灯色下泛着几分肃然,“忍着,怕疼刚才那么不要命做什么?”
梵音死死含着泪水,浑身都在颤抖,她感觉自己像是死了一次。
痛到大汗淋漓。
程煜淮等血止住,就给她伤口清了创,清创更是把小姑娘疼的要死要活,一张小脸哭的梨花带雨。
“双氧水是有些疼,但深层组织若是感染,后果更严重,”程煜淮没好气安慰她,“坚持一下,很快就好。”
他周身都是低气压,显然是在气她不计后果的冲动行事,梵音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果然下一秒,就又听见他说,“下次不可以再这样,知不知道?”
梵音抿着泪湿的红唇,一句话都不说。
程煜淮骨节分明的指间握着双氧水的针筒,清冷的眉目看向她,“有没有听见姐夫说的话?”处置室里很安静,帘子外头的医护处理完伤患,就都程程续续离开了。
梵音低着头,视线早就被泪水模糊,透过重重叠叠的水雾,她看见他白大褂的衣角上也都是她的血。
鲜红的颜色,染了好几处。
她的血可以放肆的沾在他身上,偏偏她的吻不能。
梵音委屈的撇着小嘴,难过的来了一句,“可我不想你受伤......”
当时那种情况,她其实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她不怕死,如果她死了,他就能念着她一辈子,对梵音来说,也比她现在这样爱而不得永远只能看着他却不能得到他来的痛快。
程煜淮深邃漆黑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四目相对的时候,梵音心跳的很厉害,可她并没有解释这句容易引起误会的话,也不管他会不会觉得她唐突,只是心绪沉沉的别开了视线。
她假装自己很淡定,可眼睫却止不住的颤动着。
程煜淮收回目光,手里的纱布接住创口流出的血水,用棉签在伤口周围消了毒,“姐夫和你不同,男人受点伤算什么。”
梵音嘴唇动了动,想说他根本不懂她的心,不懂她的爱,可最终,她还是忍住了。
她知道他过去领导过无数的灾害和流行病救援,哪怕他身份尊贵,是程氏集团的太子爷,可这一身功勋却半点没沾程家的光,全是自己打拼出来的,吃过的苦必不会少。
她忍着疼,看着他给她上药,用纱布包扎好,她看见自己的毛衣大半已经被血染红。
“伤口有点深,今晚睡觉的时候尽量不要翻身,也不要大动作,”程煜淮没有脱下她染血的毛衣,而是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她身上,“我送你回去,清洗一下身上再换衣服。”
梵音明白他的意思,她的胸口也都是血,只能她自己来清洗。
她勉力撑着诊疗床坐了起来,脚尖刚下地,许是躺久了,或者是流了太多血,她脑子里一阵眩晕,身子踉跄了一下,程煜淮稳稳扶住了她。
她脑袋磕在他坚硬的胸膛,呼吸之间都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还有丝淡淡的烟草味,他温热的手掌握着她的小臂,低眸看着她汗湿又苍白的小脸,“能不能走?”梵音想说她能,程煜淮这样没日没夜的工作,她不想再给他增添任何的负担,可她毫无血色的唇和无力的模样却又骗不了人,程煜淮俯身,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梵音疲累的闭上眼。
夜半的山风很冷。
她把脑袋埋在他温热的胸膛,小手放肆缠在他的颈间。
她听见他的心跳和他的呼吸一样沉稳,不像她的,一遇到他就变得紊乱不堪,纵使知道不应该,可她还是忍不住想,他在床上失控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他的心跳还能这么稳吗?他额头的汗水会不会滚落下来,还有他沉在她耳畔嘶哑的呼吸,是不是也和她梦里的那个样子一样......
可她也知道,他纵然失控,也不会是因为她。
她的手绕在他后颈,无意间触碰到他颈后的一条伤疤,那条伤疤让她记忆深刻。
那是她14岁那年,程家老爷子不满程煜淮为了她和程家关系僵硬,带了人要把她送去孤儿院,她不肯,下人就用铁棍来抓她,被抓到车上的时候,程煜淮及时赶到,老爷子怒极,一鞭子朝她抽来,程煜淮把吓得哇哇大哭的她护在怀里,这钢丝做的鞭子就抽在了他后颈。
那一鞭子下来就血肉模糊,梵音脑门上落了他的血,可他硬是一声不吭,怕她害怕,他牢牢抱着她的脑袋,没让她看。
回忆滚滚而来,都是他护着她的样子,她红着眼眶,指腹摩挲着那条微微凸起的疤痕,心中只觉酸涩,“姐夫,你受过这么多的伤,最重的一次,是哪一次呀?”
帐篷区已经不远,程煜淮抱着她上了台阶,怕她冷,他将外套又往她肩头移过去一点,温声回答她的问题,“身体上的伤都不算伤,要说真的受伤,那大概就是看着你姐姐长眠不醒却又无能为力的时候。”
梵音指尖僵了一僵。
心脏的位置有些发闷。
就像有一把钝刀子,在慢慢磨着她的血肉。
她严重怀疑程煜淮是故意的,他不动声色的敲打她,不过是想体面的让她死心。
她轻轻笑了一下,那双乌黑澄澈的眼睛里有着泪意,如同盛满了星光,也是由衷为他高兴,“姐姐很快就要醒了,姐夫,你一定能得偿所愿。”
程煜淮垂眸看了她一眼,夜色光影温柔,他清隽的眉目英俊的过分,此刻他眼中的笑意也是温柔的。
“嗯,谢谢小仙女吉言,”他说。
梵音闭上眼,小脑袋依偎在他怀里,努力忽略疼到麻木的心脏。
程煜淮将她抱进了帐篷里头。
她身上有血,他掀开被子,把自己的外套垫在下面,才将她抱了上去。
“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帮你打热水。”
这里条件清苦,热水集中供应,要走一段夜路,梵音不想他再辛苦,可她愣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她什么话都来不及开口,程煜淮就已经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大约二十分钟后,他才回来。
手里同时拿着干净的手术衣和毛巾。
“把衣服换了,先穿手术衣将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