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书婷沈煜热点小说最新章节阅读 黎书婷沈煜全文
时间：2023-06-23 10:14:17 热度：37.1℃ 作者：网络
沈煜却冷笑道：“结党营私，岂可轻易放过。”
说完，他眼神一凛：“都带下去！”
求饶声此起彼伏，一场封诰礼竟变成了人间炼狱。
黎书婷怔怔看着沈煜，只觉他无比陌生。
她想救这些官吏，但也知，如果开口，沈煜定会坐实他们结党营私的名头。
这样，他们更难活命。
黎书婷心口顿觉一片苦意，她不想再待在这儿是非之地，转身欲走，却被沈煜一把抓住手腕。
“若本司不在府邸，你可真要如那些庸官所言，斩了本司？”
这一问让黎书婷愣住，她心渐渐紧缩，眼中是难掩的酸涩。
她自嫁给沈煜，日日只想他好，从未想过要取他的性命。
更何况，如今的他手握兵政大权，她空有皇储名头，又能奈他何？
见黎书婷垂眸迟迟不解释，沈煜心一沉，只觉她是真想要自己的命。
“你真是本司的好夫人！”
他一把甩开黎书婷，转身离去。
黎书婷看了眼紫青的手腕，抬头遥遥望着沈煜远去的背影，泛红的眼眶一热。
她死死咬着牙，忍着心口如刀绞般的痛楚。
她从未有一刻觉得离沈煜那么远……
……
皇上病重，黎书婷虽授封皇太女，但礼部未受命安排典礼。
按照惯例，作为皇储的黎书婷必须要日夜陪驾，以防出现万一。
黎书婷心中有怨，怨皇上下令杀了父亲，但还是进了宫。
然进宫那日，地上雪已有三寸厚，无宫人接，更无人送。
因为沈煜的命令，没有人敢。
黎书婷在风雪中走了近半个时辰的身子颤抖着。
她望着巍峨的宫门，喉间发涩，喃喃道：“萧寒，我想回凉州。”
朱墙白雪，枯枝残影。
回应黎书婷的只有凛凛寒风。
养心殿。
皇上病愈渐严重，日日咳血，可太医却找不出缘由，束手无策。
这日，皇上看似好了些许，看着黎书婷笑道：“婉婉，你如今已是皇太女，该学习处理朝政，今日，陪皇爷爷一同上朝吧。”
黎书婷迟疑了一会儿，点头。
辰时，御前殿。
黎书婷扶着佝偻着身子的皇上艰难地走进殿中。
却在抬头间，眼眸一震。
龙椅旁设置的摄政之座，那是自古以来太后辅佐新帝，又或是摄政王辅佐皇帝的席位。
没想到此刻坐着的竟是沈煜！
他端坐于上，神情冷然。
而皇上仿佛早已习惯，若无其事地坐上龙椅。
黎书婷怔怔看着几乎颠倒的一切，心渐渐下沉。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提邢司大人永寿与天！”
满朝文武参拜的最后一句话让黎书婷一愣。
沈煜一个提邢司，竟已掌管朝政，凌驾于天子之上。
虽说是上朝，她却知皇上有心无力，一切都由沈煜做主。
这皇室的皇权，不过仅剩一个空壳。
下了朝。
黎书婷陪着皇上回了养心殿。
一路上剧烈的咳嗽声让她觉得皇上下一刻就会撒手人寰。
直到入了殿中内室，皇上才问：“今日之事，殪崋你可瞧见了？”
黎书婷抿了抿唇，点头。
皇上仰头，长叹道：“我魏国自开创已有百年，如今就要落入一乱臣贼子手中了。”
闻言，黎书婷忙跪下。
皇上看着她，一字一喘：“朕赐你永昌二字，是要你保这大魏国永世昌盛，你可明白朕的一番苦心？”
黎书婷眼眶一红，哽咽道：“孙女无才无德，愧对皇爷爷。”
皇上却摇了摇头：“朕知你不是无才之人，你可还记得梁左相托你之事？”
黎书婷僵在原地，久久都难吐一字。
帝王心术，原来今日皇上带她上朝是有这般目的。
“为君者，自当寡情绝义，即日起，朕命你代理朝政军政。”
皇上费力地抓着她的肩，谆谆告诫：“你已负了左相，不可再负朕呐！”
一番遗愿般的话如巨山压在黎书婷心上。
她不知怎么离开那深宫高院，只知一路上的纷飞白雪。
还有那些宫人让路参拜。
黎书婷望着阴沉的天，恍然想起儿时父亲的话。
他说：“人生在世，在其位谋其政，若有朝一日，囡囡不再是普通女子，可莫要忘了爹爹的话。”
她红了眼，只觉喉咙哽咽难忍。
黎书婷缓缓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中融化。
寒意却慢慢渗进了心中。
……
提邢司府。
黎书婷看着盒中梁左相给她的白瓷瓶，眼神满是挣扎。
良久，她还是将盒子合上，点了盏烛灯，去了沈煜书房。
风雪已停，橙色烛光在一旁摇曳，墙上执笔书写的影子轻晃着。
约莫一炷香后，黎书婷才收了笔。
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坐下，静静地融在这冰冷的夜中。
直至卯时过半，沈煜才带着一身寒意走了进来。
他望着黎书婷单薄的身子，微愣的眸中划过一丝诧异：“怎么回来了？”
黎书婷抬眸看着他，声音很轻：“我们和离吧。”
沈煜愣在了原地。
短短五个字，让这深宵更显凄凉。
黎书婷起身，将薄薄一张纸递到他面前，上面赫然写着“放夫书”三字。
“人的掌心就那么大，握不住的东西有很多，我知夫君已另觅良人，不欲强留夫君。”
她望着已经僵住的沈煜，一字字道：“愿夫君相离之后，重拾折扇，风华再现，娶一扶柳佳人！”
闻言，沈煜瞬间回过神。
“从古至今只有放妻书，哪儿来的放夫书？”他冷声道，“你是不是又在哪儿听了些闲言碎语？”
黎书婷抿抿唇，咽下满心的酸苦：“你若觉不妥，休了我，也可。”
沈煜眼神一狞。
他原本只是觉着她在耍小性子，毕竟二人风风雨雨过了这么多年。
再贫苦艰难的日子都熬过了，黎书婷从未提过要和离，如今竟还提出了休妻！？
沈煜狭眸微眯：“难道你有了别的男人？”
如今她被一众自诩忠臣之人拥为皇太女，豢养男宠不是没可能！
黎书婷愣住。
从始至终不贞不忠的都是沈煜，可他却反说她不洁。
黎书婷眼尾发红，说不出话。
她的沉默反让沈煜觉着是被自己说中了。
他一把夺过放夫书，置于烛火之上：“本司最近忙于公事，是疏忽了你，我现在就满足你。”
纸张残余的轻烟消散，滴滴滚烫的红蜡顺流而下。
黎书婷死死咬着牙，带着极尽痛苦的双眸望着不断摇曳的烛光。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犹如要将她拆入腹中的人才抽身离去。
在一片淡青色的天色中，风雪席卷入房。
黎书婷堪堪穿上被扯破的长袄，任由热泪淌过冰冷的脸颊。
她呆坐在榻上，目光落在柜上的一个精致小盒上。
里头都是沈煜写给她的书信。
从前他还会给她写诗，哪怕出任外地，每月都会寄多封书信回家。
黎书婷一直留着。
每当沈煜做错事，她就会把这些信拿出来看看。
父亲曾说：做人要记人好，不记人坏。
看着字里行间的情意，黎书婷泪眼斑驳。
曾经的沈煜为官清廉，是百姓眼中的清官，更是她心中的一抹光！
他也爱她至情至真。
记得有一年，她随他去南方治理水患，不幸被山体掩埋。
是沈煜徒手挖开泥石将她救出来，用那满是血的双手紧紧地抱着她。
一遍遍叫着奄奄一息的她。
沈煜说，如果她走了，他也不会独活。
她望着一封封陈旧的书信，眼泪再度悄然落下。
她不知道沈煜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这样……
清晨之时。
总管太监忽然急匆匆地跑了来，跪地哭道：“太女，皇上快不行了！”
黎书婷眼底划过一丝慌色，来不及换宫服，匆忙赶去宫中。
临近皇宫，只见所有禁卫军整齐待发，各个面色凝重。
黎书婷仰头望着天，本是清晨，却乌云压境。
黑压压的，如同老人们口中常说的：要变天了。
养心殿。
萧颜才将药放下，见黎书婷来了，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内室之中，只剩黎书婷与皇上。
“皇爷爷。”
黎书婷走上前，轻唤了一声。
躺在卧榻上的皇上白发苍苍，枯瘦如柴，俨然是大限将至。
听到黎书婷的声音，皇上才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
他已油尽灯枯，只以为看到了年轻时的太子，泪眼婆娑：“朕的皇儿……”
皇上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抚着黎书婷的脸。
很快，他认出眼前不是太子，而是皇孙女。
皇上垂下手，嘶声问：“朕交待的事，你可办妥了？”
黎书婷一怔。
她知道皇上说的是杀沈煜一事，她无法回答。
见她不言，皇上顿时明白了，他叹声道：“我大魏国，怎么会出你这心慈手软之辈。”
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哀叹，让黎书婷心如锥刺。
她含泪跪下，磕着头：“孙女有罪！”
皇上喘着粗气，似是在用最后的力气行动着。
他从被褥里拿出一块令牌，强塞进她手中。
“朕私下培养了数千死卫军，他们暗藏皇宫境内，若沈煜反叛，你即刻将其绞杀！”
黎书婷脸色霎时苍白一片，一字也说不出。
弥留之际，皇上满是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她：“你难道要朕死不瞑目吗？”
黎书婷红了眼，一遍遍重重地磕着响头。
看着这样的黎书婷，皇上并未心软，他咬牙竭力说着：“朕……要你当着朕，和天下的面起誓，若你违背，当万劫不复，万箭穿心而死！”
殷红的血从额头划过眼角，黎书婷怔怔地看着皇上，心底猛颤。
最终，她不忍他含恨而终，缓缓抬起手，起誓！
“轰隆——！”
一声雷响，丝丝冰雨而至。
皇上听着黎书婷起誓完，终归合上了双目，重重地倒在龙榻之上。
望着垂在榻边枯瘦的手，黎书婷紧皱的瞳眸颤抖着。
强忍许久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落下。
她攥着令牌，踉跄起身，将额头的鲜血擦去，走出内室。
雨落雪中，寒意刺入每一寸的血肉中。
黎书婷几番吞咽悲戚，低哑道：“皇上，薨了！”
候在殿外的宫女太监和嫔妃们齐齐跪倒，哭声连连。
伴随着冬雷轰鸣，宏大的丧龙钟被敲响。
黎书婷踩着残雪，淋着雨一步步往外走。
她呆滞着脸，望着偌大的皇宫，不知何时是归期。
不过一刻时间，厮杀之声遍布宫中。
黎书婷隐约察觉到将要发生何事，她紧攥着手中的令牌，微微颤着。
乾武大殿之下，沈煜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是一众士兵。
黎书婷孤身站在殿前，看着他和一众反叛的人，目光凄然。
永昌永昌……皇上说，给她赐的这个封号，是想她能够让魏国永世昌盛……
可如今，她怕是做不到了。
沈煜见黎书婷额间受伤，面色苍白如纸，心微微一紧。
然仍旧是冷着脸道：“臣接到宫中密报，皇太女弑君夺位，来人，将她抓起来！”
闻言，黎书婷眼眸低垂，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不言不语。
撞上那死寂的眼神，沈煜不知为何，心底猛地一窒。
……
庆隆二十七年，冬。
皇太女黎书婷弑君夺位，被关押天牢。
三日后午时三刻，将于午门外处斩。
天牢。
黎书婷坐在角落中，望着墙上一小扇窗，眸光黯淡。
她曾出生在天牢、自幼跟着养父在牢房长大，而如今临死前又回到了这里。
二十二年前。
她亲生父亲当朝太子，被人诬陷谋反，被至亲皇爷爷亲手了结！
而如今她又被同样扣上了谋反的罪名，给她扣上罪名的，是她的夫君！
“提邢司大人。”
狱卒的声音将黎书婷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转头望去，只见着正一品官袍的沈煜走了过来。
黎书婷眸色寂寥，她见证了沈煜穿素服俊美、穿县官官服高大挺拔，而如今，看着一身紫棠色赤金线长袍的他，竟是如此的陌生。
牢内，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沈煜看着黎书婷苍白的脸，还有额间未愈的伤，终归先走上前。
他俯身，大手落在她伤处旁：“怎么弄的？”
黎书婷不说话，只是睁着泛红的眼望着他。
沈煜依旧耐着性子，拿出药给她擦拭，轻声道：“你放心，三日后，本司会让人顶替于你。那时，皇太女已死，你还是本司的夫人。”
这般温柔的话却像一根长刺，刺进了黎书婷的喉中。
大牢之外，寒风凛冽，冰冷的雨还在下。
丝丝凉风入骨，一刻后，黎书婷看着沈煜熟悉的脸，哑声问道：“萧寒，我们回凉州去，好不好？”
闻言，沈煜擦药的动作一顿。
他收回手，淡淡道：“回凉州作何？如今本司执掌朝政，还有很多事要完成。”
黎书婷心底一抽，眼中掠过几许痛意。
她垂眸不再说话。
沈煜看了她一会儿，忽而又拿出一白瓷瓶。
正是黎书婷一直收着的梁左相给的药。
“你不说偶感风寒吗？我把药带来了，牢房里湿气重，你要多注意。”
黎书婷看着那药瓶，眸光一震，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
她看着沈煜，颤着手接过：“好。”
待沈煜走后，黎书婷痴痴看着那药许久。
她一直将它收着，藏着，就是想装作不见，不闻，然而现在她才惊觉，养父说得对。
在其位谋其政，责任越大，身上的担子则越重。
她没能护住魏国，愧对列祖列宗，怎能苟活于世！
黎书婷噙着泪，仰头将整瓶药喝尽。
药入喉中，苦涩不已，这药一时半刻还不会发作。
她忍着满口的苦意，从怀中掏出皇上给的令牌：“你们出来吧。”
话音刚落，牢房狱卒顷刻被抹杀。
几个黑衣人跪在牢外：“主子。”
黎书婷抬眼看向他们，语带倦意：“三日后，我要你们帮我办一件事。此事办成，你们便可重归自由！”
……
三日后。
寒风卷着暮雪扫着整个京城。
黎书婷被蒙着头捆着手推上囚车，押赴午门。
沈煜坐在监斩官的位置上，见那跌跌撞撞而来的身影，心中莫名有些不适。
但想着不过是与黎书婷身形相似之人，况他已吩咐人将黎书婷送出天牢，便没有在意。
黎书婷跪在刑台上，单薄的身子颤抖着。
三日来，毒药已渗透五脏六腑，她身体的每一处都像被无数蚂蚁啃噬着。
鲜血顺着她的口鼻不断地流下。
眼前是黑漆漆的一片，可她似是看见养父逆着一束温暖的光朝她走来。
她弯了弯唇角，恍若忘了深入骨髓的痛楚。
黎书婷知道，从她成为永昌郡主时，就注定了她为人棋子的命。
皇上虽立她为皇太女，也不过是为了赎清他错杀太子的罪过。
后来，又想借她的手除去沈煜。
而沈煜，曾经是爱她，可如今却当她是争夺权力的工具。
只有养父，即使是死，也是为了自己。
她这一生对得起所有人，独独对不起养父……
鲜血滴落在素色囚服上，染的衣襟一片LJ殷红。
望着刑台上那不断淌血的人，沈煜眸色一紧。
他心中隐隐不安，起身想上前查看，然而方走一步，一旁官吏提醒道。
“大人，午时三刻已到。”
闻言，沈煜脚步顿住，转身回到座上。
伸手拿起监斩令，向前一掷：“斩！”
令牌落下。
刽子手揭开黎书婷头上的黑布，手起刀落。
刀光之下，沈煜看到的赫然是黎书婷满是鲜血的脸！
黎书婷微仰着头，面如死灰。
刀风间，她只听见沈煜惊惧嘶吼道：“住手——！”
天旋地转，世间一切都似君臣颠倒了过来。
黎书婷浸血的双眸怔怔望着朝她狂奔而来的沈煜，心在此刻忽地多了抹怨恨。
沈煜，是你负了我！
“轰隆——！”
冬雷再至，银白的雪上淌着温热的血，凄怆哀恸。
伴着风刀，沈煜跪于刑台上，撕心裂肺地哭着。
香消玉碎故人绝，粉骨残躯血染衣。
……
晚秋渐凉，寒意微刺。
京城西北角一府内，小厮正送走从宫中来宣旨的总管公公。
几个丫鬟急匆匆地捧着品红缕金凤湘色滚边袍、玉锦鞋及点翠首饰入了院子。
“夫人，宫服已到。”为首丫鬟低头恭敬道。
一袭古烟纹碧锦裙的黎书婷抬眸望去。
深邃的目光落在身前这套极致奢华的郡主宫服上。
她站起身，抬手轻抚着一枝点翠步摇。
这可比沈煜送她的那枝金步摇贵重多了。
“放在这儿吧。”
黎书婷收回视线，屏退丫鬟后走到梳妆镜前坐下。
铜镜中，一张清丽红润的脸上面无表情，而往日温润的眼眸多了几分茫然。
食指自鬓角缓缓向下，停至嫣红的唇上。
黎书婷杏眼一眯，微微失了神。
她本以为自己命丧断头台，不想竟回到了一年前被封郡主那天。
经过几番确认，她才接受这件不可思议的事。
黎书婷望向窗外，院子里的海棠树叶凋零殆尽，枯枝映着余晖，平添了一丝荒芜。
她目光又落在右侧的床榻上。
沈煜还未回来。
如果她没猜错，如今的他应该正暗自培养党羽，甚至还和萧颜……
黎书婷眼神一暗。
但一切还来得及，沈煜羽翼未丰，萧颜也还未进宫。
更重要的是，养父还未死……
她心恍然一疼，在忆起他的惨死，心中的怨怼更多了几分。
亥时过半。
刚回府的沈煜见厅内还陈放着皇上赏赐给黎书婷的东西，眉头一蹙：“把这些东西搬下去。”
话毕，便往院子去了。
只是才进院内，未展的眉头又紧蹙了几分。
房中不同与往日地漆黑一片，桌上没有那总会为他照路而留着的烛火。
沈煜心有疑惑。
难道黎书婷不在？
他大步跨了进去，借着外头微弱的月光，只见黎书婷静静地躺在床上。
呼吸均匀，似是睡熟了。
沈煜眸色一沉，他摸着黑褪去外衫后躺了上去。
习惯性了伸手一捞，将那单薄的身子抱在怀里。
黎书婷并未睡，她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沈煜。
“没睡？”沈煜抚着她的头发，声音低哑。
黎书婷暗自深吸一口气，并未闻见那股让她酸楚的香味。
她阖上眼，语气平淡：“你忙了一整日，快歇息吧。”
沈煜一愣。
他总觉着有哪儿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但困意渐渐袭来，他搂着黎书婷，嗅着她发间的馨香，很快就睡了过去。
黎书婷再次睁眼，眼中的挣扎越渐明显。
她伸出手，抚了抚沈煜的脸。
现在的他还没有彻底陷入权势的沼泽中，若他能回头最好。
若不能……
沈煜悠悠转醒，忽觉怀中已空，不由蹙眉起身。
“朝服已备好了，快洗漱吧。”
黎书婷一边理着椸枷上的暗彤色朝服一边道。
沈煜望着她的侧脸，眸色深沉：“我公务繁忙，恐不能陪你进宫面圣了。”
“无妨。”黎书婷转头笑了笑，“今日可否早些回来？”
见她眼中几许期待，沈煜将将出口的“不行”转了个弯：“好。”
闻言，黎书婷笑意更深，她伺候沈煜穿好衣后，一同用了早膳目送他离府。
才入辰时，天还早。
黎书婷命人备了轿，去了养父陆成杰那儿。
一路上，她紧攥着帕子，一颗心随着轿子忽
说完，他眼神一凛：“都带下去！”
求饶声此起彼伏，一场封诰礼竟变成了人间炼狱。
黎书婷怔怔看着沈煜，只觉他无比陌生。
她想救这些官吏，但也知，如果开口，沈煜定会坐实他们结党营私的名头。
这样，他们更难活命。
黎书婷心口顿觉一片苦意，她不想再待在这儿是非之地，转身欲走，却被沈煜一把抓住手腕。
“若本司不在府邸，你可真要如那些庸官所言，斩了本司？”
这一问让黎书婷愣住，她心渐渐紧缩，眼中是难掩的酸涩。
她自嫁给沈煜，日日只想他好，从未想过要取他的性命。
更何况，如今的他手握兵政大权，她空有皇储名头，又能奈他何？
见黎书婷垂眸迟迟不解释，沈煜心一沉，只觉她是真想要自己的命。
“你真是本司的好夫人！”
他一把甩开黎书婷，转身离去。
黎书婷看了眼紫青的手腕，抬头遥遥望着沈煜远去的背影，泛红的眼眶一热。
她死死咬着牙，忍着心口如刀绞般的痛楚。
她从未有一刻觉得离沈煜那么远……
……
皇上病重，黎书婷虽授封皇太女，但礼部未受命安排典礼。
按照惯例，作为皇储的黎书婷必须要日夜陪驾，以防出现万一。
黎书婷心中有怨，怨皇上下令杀了父亲，但还是进了宫。
然进宫那日，地上雪已有三寸厚，无宫人接，更无人送。
因为沈煜的命令，没有人敢。
黎书婷在风雪中走了近半个时辰的身子颤抖着。
她望着巍峨的宫门，喉间发涩，喃喃道：“萧寒，我想回凉州。”
朱墙白雪，枯枝残影。
回应黎书婷的只有凛凛寒风。
养心殿。
皇上病愈渐严重，日日咳血，可太医却找不出缘由，束手无策。
这日，皇上看似好了些许，看着黎书婷笑道：“婉婉，你如今已是皇太女，该学习处理朝政，今日，陪皇爷爷一同上朝吧。”
黎书婷迟疑了一会儿，点头。
辰时，御前殿。
黎书婷扶着佝偻着身子的皇上艰难地走进殿中。
却在抬头间，眼眸一震。
龙椅旁设置的摄政之座，那是自古以来太后辅佐新帝，又或是摄政王辅佐皇帝的席位。
没想到此刻坐着的竟是沈煜！
他端坐于上，神情冷然。
而皇上仿佛早已习惯，若无其事地坐上龙椅。
黎书婷怔怔看着几乎颠倒的一切，心渐渐下沉。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提邢司大人永寿与天！”
满朝文武参拜的最后一句话让黎书婷一愣。
沈煜一个提邢司，竟已掌管朝政，凌驾于天子之上。
虽说是上朝，她却知皇上有心无力，一切都由沈煜做主。
这皇室的皇权，不过仅剩一个空壳。
下了朝。
黎书婷陪着皇上回了养心殿。
一路上剧烈的咳嗽声让她觉得皇上下一刻就会撒手人寰。
直到入了殿中内室，皇上才问：“今日之事，殪崋你可瞧见了？”
黎书婷抿了抿唇，点头。
皇上仰头，长叹道：“我魏国自开创已有百年，如今就要落入一乱臣贼子手中了。”
闻言，黎书婷忙跪下。
皇上看着她，一字一喘：“朕赐你永昌二字，是要你保这大魏国永世昌盛，你可明白朕的一番苦心？”
黎书婷眼眶一红，哽咽道：“孙女无才无德，愧对皇爷爷。”
皇上却摇了摇头：“朕知你不是无才之人，你可还记得梁左相托你之事？”
黎书婷僵在原地，久久都难吐一字。
帝王心术，原来今日皇上带她上朝是有这般目的。
“为君者，自当寡情绝义，即日起，朕命你代理朝政军政。”
皇上费力地抓着她的肩，谆谆告诫：“你已负了左相，不可再负朕呐！”
一番遗愿般的话如巨山压在黎书婷心上。
她不知怎么离开那深宫高院，只知一路上的纷飞白雪。
还有那些宫人让路参拜。
黎书婷望着阴沉的天，恍然想起儿时父亲的话。
他说：“人生在世，在其位谋其政，若有朝一日，囡囡不再是普通女子，可莫要忘了爹爹的话。”
她红了眼，只觉喉咙哽咽难忍。
黎书婷缓缓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中融化。
寒意却慢慢渗进了心中。
……
提邢司府。
黎书婷看着盒中梁左相给她的白瓷瓶，眼神满是挣扎。
良久，她还是将盒子合上，点了盏烛灯，去了沈煜书房。
风雪已停，橙色烛光在一旁摇曳，墙上执笔书写的影子轻晃着。
约莫一炷香后，黎书婷才收了笔。
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坐下，静静地融在这冰冷的夜中。
直至卯时过半，沈煜才带着一身寒意走了进来。
他望着黎书婷单薄的身子，微愣的眸中划过一丝诧异：“怎么回来了？”
黎书婷抬眸看着他，声音很轻：“我们和离吧。”
沈煜愣在了原地。
短短五个字，让这深宵更显凄凉。
黎书婷起身，将薄薄一张纸递到他面前，上面赫然写着“放夫书”三字。
“人的掌心就那么大，握不住的东西有很多，我知夫君已另觅良人，不欲强留夫君。”
她望着已经僵住的沈煜，一字字道：“愿夫君相离之后，重拾折扇，风华再现，娶一扶柳佳人！”
闻言，沈煜瞬间回过神。
“从古至今只有放妻书，哪儿来的放夫书？”他冷声道，“你是不是又在哪儿听了些闲言碎语？”
黎书婷抿抿唇，咽下满心的酸苦：“你若觉不妥，休了我，也可。”
沈煜眼神一狞。
他原本只是觉着她在耍小性子，毕竟二人风风雨雨过了这么多年。
再贫苦艰难的日子都熬过了，黎书婷从未提过要和离，如今竟还提出了休妻！？
沈煜狭眸微眯：“难道你有了别的男人？”
如今她被一众自诩忠臣之人拥为皇太女，豢养男宠不是没可能！
黎书婷愣住。
从始至终不贞不忠的都是沈煜，可他却反说她不洁。
黎书婷眼尾发红，说不出话。
她的沉默反让沈煜觉着是被自己说中了。
他一把夺过放夫书，置于烛火之上：“本司最近忙于公事，是疏忽了你，我现在就满足你。”
纸张残余的轻烟消散，滴滴滚烫的红蜡顺流而下。
黎书婷死死咬着牙，带着极尽痛苦的双眸望着不断摇曳的烛光。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犹如要将她拆入腹中的人才抽身离去。
在一片淡青色的天色中，风雪席卷入房。
黎书婷堪堪穿上被扯破的长袄，任由热泪淌过冰冷的脸颊。
她呆坐在榻上，目光落在柜上的一个精致小盒上。
里头都是沈煜写给她的书信。
从前他还会给她写诗，哪怕出任外地，每月都会寄多封书信回家。
黎书婷一直留着。
每当沈煜做错事，她就会把这些信拿出来看看。
父亲曾说：做人要记人好，不记人坏。
看着字里行间的情意，黎书婷泪眼斑驳。
曾经的沈煜为官清廉，是百姓眼中的清官，更是她心中的一抹光！
他也爱她至情至真。
记得有一年，她随他去南方治理水患，不幸被山体掩埋。
是沈煜徒手挖开泥石将她救出来，用那满是血的双手紧紧地抱着她。
一遍遍叫着奄奄一息的她。
沈煜说，如果她走了，他也不会独活。
她望着一封封陈旧的书信，眼泪再度悄然落下。
她不知道沈煜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这样……
清晨之时。
总管太监忽然急匆匆地跑了来，跪地哭道：“太女，皇上快不行了！”
黎书婷眼底划过一丝慌色，来不及换宫服，匆忙赶去宫中。
临近皇宫，只见所有禁卫军整齐待发，各个面色凝重。
黎书婷仰头望着天，本是清晨，却乌云压境。
黑压压的，如同老人们口中常说的：要变天了。
养心殿。
萧颜才将药放下，见黎书婷来了，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内室之中，只剩黎书婷与皇上。
“皇爷爷。”
黎书婷走上前，轻唤了一声。
躺在卧榻上的皇上白发苍苍，枯瘦如柴，俨然是大限将至。
听到黎书婷的声音，皇上才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
他已油尽灯枯，只以为看到了年轻时的太子，泪眼婆娑：“朕的皇儿……”
皇上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抚着黎书婷的脸。
很快，他认出眼前不是太子，而是皇孙女。
皇上垂下手，嘶声问：“朕交待的事，你可办妥了？”
黎书婷一怔。
她知道皇上说的是杀沈煜一事，她无法回答。
见她不言，皇上顿时明白了，他叹声道：“我大魏国，怎么会出你这心慈手软之辈。”
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哀叹，让黎书婷心如锥刺。
她含泪跪下，磕着头：“孙女有罪！”
皇上喘着粗气，似是在用最后的力气行动着。
他从被褥里拿出一块令牌，强塞进她手中。
“朕私下培养了数千死卫军，他们暗藏皇宫境内，若沈煜反叛，你即刻将其绞杀！”
黎书婷脸色霎时苍白一片，一字也说不出。
弥留之际，皇上满是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她：“你难道要朕死不瞑目吗？”
黎书婷红了眼，一遍遍重重地磕着响头。
看着这样的黎书婷，皇上并未心软，他咬牙竭力说着：“朕……要你当着朕，和天下的面起誓，若你违背，当万劫不复，万箭穿心而死！”
殷红的血从额头划过眼角，黎书婷怔怔地看着皇上，心底猛颤。
最终，她不忍他含恨而终，缓缓抬起手，起誓！
“轰隆——！”
一声雷响，丝丝冰雨而至。
皇上听着黎书婷起誓完，终归合上了双目，重重地倒在龙榻之上。
望着垂在榻边枯瘦的手，黎书婷紧皱的瞳眸颤抖着。
强忍许久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落下。
她攥着令牌，踉跄起身，将额头的鲜血擦去，走出内室。
雨落雪中，寒意刺入每一寸的血肉中。
黎书婷几番吞咽悲戚，低哑道：“皇上，薨了！”
候在殿外的宫女太监和嫔妃们齐齐跪倒，哭声连连。
伴随着冬雷轰鸣，宏大的丧龙钟被敲响。
黎书婷踩着残雪，淋着雨一步步往外走。
她呆滞着脸，望着偌大的皇宫，不知何时是归期。
不过一刻时间，厮杀之声遍布宫中。
黎书婷隐约察觉到将要发生何事，她紧攥着手中的令牌，微微颤着。
乾武大殿之下，沈煜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是一众士兵。
黎书婷孤身站在殿前，看着他和一众反叛的人，目光凄然。
永昌永昌……皇上说，给她赐的这个封号，是想她能够让魏国永世昌盛……
可如今，她怕是做不到了。
沈煜见黎书婷额间受伤，面色苍白如纸，心微微一紧。
然仍旧是冷着脸道：“臣接到宫中密报，皇太女弑君夺位，来人，将她抓起来！”
闻言，黎书婷眼眸低垂，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不言不语。
撞上那死寂的眼神，沈煜不知为何，心底猛地一窒。
……
庆隆二十七年，冬。
皇太女黎书婷弑君夺位，被关押天牢。
三日后午时三刻，将于午门外处斩。
天牢。
黎书婷坐在角落中，望着墙上一小扇窗，眸光黯淡。
她曾出生在天牢、自幼跟着养父在牢房长大，而如今临死前又回到了这里。
二十二年前。
她亲生父亲当朝太子，被人诬陷谋反，被至亲皇爷爷亲手了结！
而如今她又被同样扣上了谋反的罪名，给她扣上罪名的，是她的夫君！
“提邢司大人。”
狱卒的声音将黎书婷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转头望去，只见着正一品官袍的沈煜走了过来。
黎书婷眸色寂寥，她见证了沈煜穿素服俊美、穿县官官服高大挺拔，而如今，看着一身紫棠色赤金线长袍的他，竟是如此的陌生。
牢内，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沈煜看着黎书婷苍白的脸，还有额间未愈的伤，终归先走上前。
他俯身，大手落在她伤处旁：“怎么弄的？”
黎书婷不说话，只是睁着泛红的眼望着他。
沈煜依旧耐着性子，拿出药给她擦拭，轻声道：“你放心，三日后，本司会让人顶替于你。那时，皇太女已死，你还是本司的夫人。”
这般温柔的话却像一根长刺，刺进了黎书婷的喉中。
大牢之外，寒风凛冽，冰冷的雨还在下。
丝丝凉风入骨，一刻后，黎书婷看着沈煜熟悉的脸，哑声问道：“萧寒，我们回凉州去，好不好？”
闻言，沈煜擦药的动作一顿。
他收回手，淡淡道：“回凉州作何？如今本司执掌朝政，还有很多事要完成。”
黎书婷心底一抽，眼中掠过几许痛意。
她垂眸不再说话。
沈煜看了她一会儿，忽而又拿出一白瓷瓶。
正是黎书婷一直收着的梁左相给的药。
“你不说偶感风寒吗？我把药带来了，牢房里湿气重，你要多注意。”
黎书婷看着那药瓶，眸光一震，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
她看着沈煜，颤着手接过：“好。”
待沈煜走后，黎书婷痴痴看着那药许久。
她一直将它收着，藏着，就是想装作不见，不闻，然而现在她才惊觉，养父说得对。
在其位谋其政，责任越大，身上的担子则越重。
她没能护住魏国，愧对列祖列宗，怎能苟活于世！
黎书婷噙着泪，仰头将整瓶药喝尽。
药入喉中，苦涩不已，这药一时半刻还不会发作。
她忍着满口的苦意，从怀中掏出皇上给的令牌：“你们出来吧。”
话音刚落，牢房狱卒顷刻被抹杀。
几个黑衣人跪在牢外：“主子。”
黎书婷抬眼看向他们，语带倦意：“三日后，我要你们帮我办一件事。此事办成，你们便可重归自由！”
……
三日后。
寒风卷着暮雪扫着整个京城。
黎书婷被蒙着头捆着手推上囚车，押赴午门。
沈煜坐在监斩官的位置上，见那跌跌撞撞而来的身影，心中莫名有些不适。
但想着不过是与黎书婷身形相似之人，况他已吩咐人将黎书婷送出天牢，便没有在意。
黎书婷跪在刑台上，单薄的身子颤抖着。
三日来，毒药已渗透五脏六腑，她身体的每一处都像被无数蚂蚁啃噬着。
鲜血顺着她的口鼻不断地流下。
眼前是黑漆漆的一片，可她似是看见养父逆着一束温暖的光朝她走来。
她弯了弯唇角，恍若忘了深入骨髓的痛楚。
黎书婷知道，从她成为永昌郡主时，就注定了她为人棋子的命。
皇上虽立她为皇太女，也不过是为了赎清他错杀太子的罪过。
后来，又想借她的手除去沈煜。
而沈煜，曾经是爱她，可如今却当她是争夺权力的工具。
只有养父，即使是死，也是为了自己。
她这一生对得起所有人，独独对不起养父……
鲜血滴落在素色囚服上，染的衣襟一片LJ殷红。
望着刑台上那不断淌血的人，沈煜眸色一紧。
他心中隐隐不安，起身想上前查看，然而方走一步，一旁官吏提醒道。
“大人，午时三刻已到。”
闻言，沈煜脚步顿住，转身回到座上。
伸手拿起监斩令，向前一掷：“斩！”
令牌落下。
刽子手揭开黎书婷头上的黑布，手起刀落。
刀光之下，沈煜看到的赫然是黎书婷满是鲜血的脸！
黎书婷微仰着头，面如死灰。
刀风间，她只听见沈煜惊惧嘶吼道：“住手——！”
天旋地转，世间一切都似君臣颠倒了过来。
黎书婷浸血的双眸怔怔望着朝她狂奔而来的沈煜，心在此刻忽地多了抹怨恨。
沈煜，是你负了我！
“轰隆——！”
冬雷再至，银白的雪上淌着温热的血，凄怆哀恸。
伴着风刀，沈煜跪于刑台上，撕心裂肺地哭着。
香消玉碎故人绝，粉骨残躯血染衣。
……
晚秋渐凉，寒意微刺。
京城西北角一府内，小厮正送走从宫中来宣旨的总管公公。
几个丫鬟急匆匆地捧着品红缕金凤湘色滚边袍、玉锦鞋及点翠首饰入了院子。
“夫人，宫服已到。”为首丫鬟低头恭敬道。
一袭古烟纹碧锦裙的黎书婷抬眸望去。
深邃的目光落在身前这套极致奢华的郡主宫服上。
她站起身，抬手轻抚着一枝点翠步摇。
这可比沈煜送她的那枝金步摇贵重多了。
“放在这儿吧。”
黎书婷收回视线，屏退丫鬟后走到梳妆镜前坐下。
铜镜中，一张清丽红润的脸上面无表情，而往日温润的眼眸多了几分茫然。
食指自鬓角缓缓向下，停至嫣红的唇上。
黎书婷杏眼一眯，微微失了神。
她本以为自己命丧断头台，不想竟回到了一年前被封郡主那天。
经过几番确认，她才接受这件不可思议的事。
黎书婷望向窗外，院子里的海棠树叶凋零殆尽，枯枝映着余晖，平添了一丝荒芜。
她目光又落在右侧的床榻上。
沈煜还未回来。
如果她没猜错，如今的他应该正暗自培养党羽，甚至还和萧颜……
黎书婷眼神一暗。
但一切还来得及，沈煜羽翼未丰，萧颜也还未进宫。
更重要的是，养父还未死……
她心恍然一疼，在忆起他的惨死，心中的怨怼更多了几分。
亥时过半。
刚回府的沈煜见厅内还陈放着皇上赏赐给黎书婷的东西，眉头一蹙：“把这些东西搬下去。”
话毕，便往院子去了。
只是才进院内，未展的眉头又紧蹙了几分。
房中不同与往日地漆黑一片，桌上没有那总会为他照路而留着的烛火。
沈煜心有疑惑。
难道黎书婷不在？
他大步跨了进去，借着外头微弱的月光，只见黎书婷静静地躺在床上。
呼吸均匀，似是睡熟了。
沈煜眸色一沉，他摸着黑褪去外衫后躺了上去。
习惯性了伸手一捞，将那单薄的身子抱在怀里。
黎书婷并未睡，她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沈煜。
“没睡？”沈煜抚着她的头发，声音低哑。
黎书婷暗自深吸一口气，并未闻见那股让她酸楚的香味。
她阖上眼，语气平淡：“你忙了一整日，快歇息吧。”
沈煜一愣。
他总觉着有哪儿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但困意渐渐袭来，他搂着黎书婷，嗅着她发间的馨香，很快就睡了过去。
黎书婷再次睁眼，眼中的挣扎越渐明显。
她伸出手，抚了抚沈煜的脸。
现在的他还没有彻底陷入权势的沼泽中，若他能回头最好。
若不能……
沈煜悠悠转醒，忽觉怀中已空，不由蹙眉起身。
“朝服已备好了，快洗漱吧。”
黎书婷一边理着椸枷上的暗彤色朝服一边道。
沈煜望着她的侧脸，眸色深沉：“我公务繁忙，恐不能陪你进宫面圣了。”
“无妨。”黎书婷转头笑了笑，“今日可否早些回来？”
见她眼中几许期待，沈煜将将出口的“不行”转了个弯：“好。”
闻言，黎书婷笑意更深，她伺候沈煜穿好衣后，一同用了早膳目送他离府。
才入辰时，天还早。
黎书婷命人备了轿，去了养父陆成杰那儿。
一路上，她紧攥着帕子，一颗心随着轿子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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