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黎书婷才换上中衣,后背一暖,顷刻落入一个熟悉的怀中。
鬓发旁的呼吸让她不觉脸色泛红:“天晚了,快歇息吧。”
“婉婉。”沈煜在她耳边低语着,“你位至一品,是看不上我了吗?”
闻言,黎书婷一愣,苦笑道:“你何时会与我论品级了?”
哪怕她做了皇太女,不也是落入他的股掌之间吗?
只是话一丽嘉落,她整个人都被打横抱起,不轻不重地落在了床榻上。
黎书婷抬手挡住将要落下的薄唇,杏眸微眯:“萧颜才貌双全,你若喜欢,便纳她进府吧。”
沈煜握着柔荑的手一僵:“你想让我纳妾?”
“夫君喜欢,我岂能不顺水推舟。”黎书婷戚然一笑。
她忍着心中的涩意,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为了不用重蹈覆辙。
将萧颜置于眼皮子底下总归让她入宫为祸好。
沈煜神情一冷,
他本就因白日黎书婷不在乎的模样而带了丝愠怒,这会儿居然要让他娶萧颜。
难道因为他回府回的少,黎书婷对他已然没了情意不成,否则怎么会将自己夫君推给别人!
黎书婷没等到沈煜的回答,反而是一次次带着些许怒意的侵占。
直到外头天已经有了丝淡青色的光线,沈煜才放开早已累昏过去的人。
他将黎书婷紧紧抱在怀中,微亮的晨光下,只见她莹白的雪肤上满是紫青的暧昧痕迹。
沈煜心底划过一丝懊恼,却又久久无法释怀。
他抚着黎书婷微湿的鬓发,心思沉重。
世路无如贪欲险……
他何尝不知贪念能让人陷入深渊,他也想做个好官。
但满腔热血终抵不过一个“权利”二字。
他怎能让自己一次次的被人踩在脚底。
沈煜心越发狠硬,他又将怀中人搂进了几分。
大业未成之前,只能先委屈黎书婷了……
平明。
黎书婷醒来身旁已空无一人。
她叹了口气,起身唤来候在房外的丫鬟洗漱梳妆。
用过早膳,黎书婷正准备去陆成杰那儿,却见一守门小厮站在几丈外的树上。
树下有个六七岁的男孩仰着头望着他。
不一会儿,小厮手里多了个风筝,他稳稳地沿着树枝走向树干,最后跳上围墙再落在地上。
黎书婷静静地看着,眼睛眯了眯。
这小厮看着瘦小,但是身手不错。
男孩从他手里接过风筝,道了谢开心地跑了。
小厮笑看着他跑远了,转身正准备回府门口,才一转头便见黎书婷站在自己几步外。
他吓得立刻跪了下来,汗津津地道:“小的该死!”
黎书婷看他慌张的模样,好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的话,小的叫长福……”
“长福?”黎书婷笑说,“久远,祐也,好名字。”
说完,转身朝轿子走去。
长福听脚步声消失了,轿子“吱嘎吱嘎”的声音从旁边过,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虽说夫人是个面和心软的人,但毕竟是当家主母,总归有杀鸡儆猴的时候。
他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才起身。
轿中。
黎书婷攥着手帕,一脸深思。
她正愁身边儿没有个可以给她打探消息的人,长福虽说也就身手灵活些,好歹是府里人。
她深吸了口气,掀开轿窗帘,望着晚秋的街景,甚觉伤感。
沈煜与她,已是再不能回到从前了。
陆成杰正为皇上赏赐的百两黄金发愁。
他这半辈子的生活算不得清苦,更算不得富贵,突然多了这么多金银,只觉惶恐不安。
黎书婷饮了一口茶,眼珠转了转,道:“爹,您既觉着收着不安,不若将它布施给穷苦之人。”
“这……可这到底是皇上赏赐的啊。”陆成杰担心道。
“皇上仁厚,况且此乃仁义之举,他怎会怪罪。”黎书婷劝慰着。
这百两黄金送出去也好,免得日后遭人诽谤。
陆成杰听了,倒也觉得没什么不妥了。
巳时过半,黎书婷才离开。
丫鬟刚准备掀轿帘,她抬手道:“你们先回去,我四处走走。”
柳音诗社。
素闻这里是文人雅客的圣地,黎书婷才一进门,便觉周遭都是文墨之气。
“夫人怎么来此闲地了?”
萧颜的声音忽然在身侧响起,黎书婷转身望去。
只见她一身杨妃色绣花裙衫,乌黑云鬓,杏腮桃颜,扶风弱柳。
黎书婷心中不由一番感叹。
怪不得萧颜能成为绝代佳人,她姿色的确难得。
萧颜见她眼底带着丝惊艳,笑意渐深:“夫人可是寻风大人?不巧,大人一炷香前就离开了。”
黎书婷绷着唇线,微蹙了下眉。
她一句话还没说,萧颜就把话扯到沈煜身上了。
“我是来寻萧姑娘的。”她笑了笑。
萧颜一愣。
黎书婷走上前,缓缓道:“萧姑娘觉着大人为人如何。”
“……自是极好。”萧颜僵着唇角,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黎书婷低头莞尔一笑:“姑娘居于尘世多年,身边不乏财才公子,想必定是在等一良人吧?”
“夫人?”萧颜皱眉问,“夫人是疑我和大人有私情?”
闻言,黎书婷眼眸一暗。
沈煜醉酒那晚,他脱口而出的名字俨然成为了她心中一根刺。
但她已经顾不得他们有无私情了,只要能阻止萧颜入宫,她宁愿这根刺越扎越深。
黎书婷转身,往外走去:“佳人当该配才子。”
萧颜望着那背影,心甚为忐忑。
她总觉得黎书婷与沈煜口中那恭默守静之人大相径庭。
……
黎书婷回府时已过巳时,她特意看了眼长福,却见他两眼通红,显然是哭过。
她停住脚步,问道:“为何哭了?”
长福立刻跪下来:“小的该死,扰了夫人眼……”
见他这般卑微,黎书婷心中不忍:“别怕,大晌午的你哭什么?”
听到她再追问,长福终于说出了实情:“回夫人的话,方才小的家姐来信,说娘病重,小的一时担心,所以才……”
黎书婷道:“起来吧。”
长福犹豫了会儿,站起了身,始终不敢抬头。
“你娘在哪儿?”黎书婷又问。
“……临安。”
临安离京城倒不是很远,若是雇个马车,两三日也就到了。
黎书婷褪下腕上的镯子,塞到他手中:“你不必哭了,一会儿你去刘管事那儿领五十两银子,在京城置办个小院子,将你娘和家姐接来吧。”
长福一愣,似是不敢相信,突觉手中的镯子重如千金。
直到黎书婷催促,他才跪了下来,感激涕零地猛磕头:“小的谢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黎书婷忙止住他,只道:“若要报恩,我须得你帮我做些事。”
正厅。
黎书婷见沈煜坐在椅子上,面露诧异。
如果按照现在的日子算,她已经有近一年都没有见过沈煜在晌午回来了。
沈煜看她回来了,立刻站起身走了过去:“你去哪儿了?”
“去了爹那儿。”黎书婷垂眸,语气有些低迷,“他一个人住着,怪孤单的。”
闻言,沈煜眉一次,眼底多了丝不满,却也没说什么。
他抬手执起黎书婷的手,声音放柔:“你不是想回凉州吗?等你爹生辰已过,我们就回去。”
黎书婷一愣,猛地抬起头望着他。
是她听错了吗?
沈煜说回凉州。
“你不是说……”念起脑海中他的无情之语,黎书婷心间不由发涩。
但更多的是生了一丝希望。
沈煜是否不会再权倾朝野,忘了本心。
而沈煜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亲昵地拍着她的后背。
半日的愧意让他不断的想起昨晚黎书婷的话。
或许是因为对她渐少的陪伴才让她生了那样的心思……
午膳间,黎书婷明显觉察到了沈煜对她的细心。
剃鱼骨,挑去花椒,眉目缱绻。
她心不由软了,从前食之无味的饭菜变得很是可口。
望着沈煜的目光也越发深邃。
“一会儿我会去刑部一趟,你若觉着实在无趣,不如去翻翻从前所记的案卷。”
沈煜夹了块肉放进她的碗中,说道。
闻言,黎书婷点点头。
她曾为仵作时,在验尸时会记下各种离奇的锱节。
往后几日,沈煜日日都会在戌时前回来,进府第一件事便是寻黎书婷。
他在一旁看书,她时不时翻翻案卷或者绣花,一派岁月静好。
这样的平静的日子让黎书婷差点忘了自己重生一事。
直至这日薄暮时分,她才从宫中回来,便见一拿着幡的男子坐在角门边儿上。
黎书婷一怔,仔细一看,认出了是那日说她是“无命之人”的算命先生。
她屏退下人,揣着忐忑的心走了过去。
男子换了身月白色锦缎长衫,高竖的黑发随微风而飘。
剑眉星目,微抿的薄唇弯着小小的弧度。
他背倚着门框,一手执幡,一手搭在弯曲的腿膝上,似是云鹤般在此歇歇脚。
黎书婷迟疑了一会儿,问:“你是寻我吗?”
男子笑道:“夫人还记得我。”
他站起身,复而又道:“我姓顾,单名一个羽字。”
“顾羽?”黎书婷紧了紧拳,语气略带一丝急切,“那日你的话未说完,可否再详细告知一二?”
顾羽走上前,收起笑意,低声道:“夫人,若贪恋此刻温情,你再将重蹈前辙。”
黎书婷眼眸一震。
她以往从不信牛鬼蛇神一说,更不会听信算命人的三言两语。
但自重生后,她才只这世上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你到底是何人?”黎书婷看着顾羽,言语间满是惊讶。
顾羽抖了抖手中的幡:“只是云游的算命先生。”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夫人可还记得自己曾发过何誓?又可记得愧对于谁?”
黎书婷眸色怔怔。
她曾在皇上临终前发誓,要守住魏国苏山,否则万劫不复,万箭穿心而死。
临死前,她愧对开创魏国的列祖列宗,还有因她惨死的养父。
甚至她也恨,恨沈煜负了她!
相关Tags:背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