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替妹妹出嫁。”
沈清欢看着声势浩大前来逼婚的沈父和继母,如是说。
……
三日前,皇帝下旨赐婚。
让沈家嫡女嫁给西厂那位九千岁。
九千岁贺南谦,在大邺国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传闻中,就连万岁爷都对他敬几分。
可他再怎样厉害,也是位不能人道的太监!
堂堂当朝丞相之女,竟要嫁太监!
沈铃月自然是不愿意的,哭着喊着说什么也不嫁,沈家上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然皇命不可违。
这时,沈家人才突然记起沈家还有个被忽略在偏院多年的长女——沈清欢。
此刻。
听闻沈清欢同意替嫁,继母反倒目露诧异。
“你当真愿意嫁去贺府?”
那贺南谦堪比活阎罗,听者惊,闻者惧。
沈清欢怎会如此轻易就答应?
然而面前的沈清欢神态自若,语气冷淡却肯定:“当真。”
她垂眸之时,将所有情绪隐于眼底。
无人知道,如今的沈清欢早已是重活一世的芯子了。
前世,她确实不愿替嫁,拼着劲儿与沈父继母反抗。
换来的,是继母将她身边仅剩的奶娘活活打死——“竟敢忤逆主母,定是这婢子没能好生教你!”
那刺目锥心的红,深深印在了沈清欢的心上。
她痛哭、她挣扎、她反抗,却犹如蚍蜉撼树,毫无作用。
最终她还是生生被灌了药送上了喜轿,送入了外人视为地狱般可怖的贺府。
今生重来。
沈清欢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出嫁当天。
九千岁迎亲,声势浩大,锣鼓喧天。
拜堂、礼成,送入洞房。
沈清欢穿着大红的嫁衣,披上红盖头端坐在床榻。
不知等了多久。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一双黑金靴停在她面前,随即,一柄玉做的喜秤挑开了她的盖头。
那张沈清欢曾经最熟悉的俊美面容出现在她眼前。
前世,这个人曾对她说过:“欢儿,天上月海底珠,只要你开口我便都能给你。”
可后来,沈铃月身中剧毒,生死一线,需血缘至亲之人心尖血作引救命。
也是这个人,毫不犹豫将剑刺入了她的心脏。
再见的这一瞬,沈清欢只觉胸腔处痛感犹在,背脊都发了冷。
两双同样黝黑的眼对视片刻。
贺南谦眉头冷蹙:“你不是沈铃月,你是谁?”
同样的话,上一世沈清欢也听过。
只不过那时,自己小心谨慎,生怕暴露身份,还在想尽法子否认。
如今想来,她才知那会儿的可笑。
贺南谦怎会认错他的心上人?
这世,沈清欢选择坦然相告。
“回九千岁,妾身名叫沈清欢,乃是沈家嫡长女。”
沈清欢淡然开口,语气平静至极。
贺南谦玩味地端详她许久,用玉秤杆再次挑起了她的下巴:“你不怕我?”
沈清欢心口一颤。
她随即垂眸,轻声回:“我怕,九千岁威名盖世,天下人谁不怕您?”
她说话的声线带着轻微抖动。
不似装的。
贺南谦双眸轻眯:“你怕我,倒还敢嫁我?”
语气轻飘飘的,好似在同她说笑,沈清欢却清楚知道其中的冰冷杀意。
“父母之命,妾身一介弱女子怎敢违抗?”
沈清欢顿了顿,却是在贺南谦的冰冷视线中抬眼:“九千岁若是不满,该杀的应是骗您诓您的沈家人,而非妾身。”
这话一出。
贺南谦都愣了一瞬。
他仔细打量她片刻,忽地笑了:“你很有意思,确实很不该死。”
沈清欢攥紧的手悄然松下。
却又听贺南谦话音骤转——
“可惜,本千岁不是讲道理的人。”
沈清欢隐在嫁衣下的双手冒出细细的汗珠。
就听贺南谦冷冷降下刑罚。
“女代父受过天经地义,你去院里跪到天明。”
这一次沈清欢不做争辩,只低头应道:“妾身领罚。”
院里铺的是石子路。
沈清欢身穿嫁衣,正正跪下。
头顶凤冠沉沉压在她的头顶,也沉沉压在她心口。
后两日,贺南谦都在宫中未归。
得了空闲,他才忽地记起家里那位新妇。
召来一内侍,贺南谦淡淡问:“查得如何?”
“回千岁,沈清欢确实乃沈家嫡长女,身世并未作假。”
贺南谦沉吟片刻,又问:“这两日她在府内如何?”
“夫人将新妇该做的事一一上手,已将府内打理得井井有条。”
贺南谦一挑眉,冷冷轻哼:“她倒是自在。”
那内侍识趣不言,又出言提醒——“千岁,今日是回门宴,夫人似乎准备独自回去。”
闻言,贺南谦眸色暗了几分。
他将茶杯重重一放。
“备车,回府。”
贺府。
沈清欢正要出门回沈家。
前世的回门宴也是她独自去的。
那时的她不长眼极了,还去问贺南谦能否陪她回门。
换来的是贺南谦一声冷笑:“你们沈家骗我,我不计较已是大量,莫不是还要我好声好气陪你回门?”
今生,她便不再自讨没趣。
她举步踏上马车,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了下来!
“夫人怎的回门也不提醒我,”贺南谦的声音冷冷响起,“看来是我这阉人不够资格陪你回门?”
沈清欢站稳后,忙跪下请罪。
“千岁息怒!千岁日理万机,妾身原是想,回门这种小事就不劳烦您了。”
“膝盖倒是软。”
贺南谦嗤笑出声。
他确实是忘了还有回门这事。
但沈清欢擅自替他做了决定,就让他极度不悦了。
贺南谦居高临下打量了她两眼,见她仍是那副恭顺模样,怒气便散了些许。
他上了马车。
“本千岁同你一道。”
沈清欢一怔,低头应:“是。”
声势浩荡的回门车队停在了丞相府门口。
沈父一副诚惶诚恐出来迎接。
“恭迎九千岁。”
贺南谦笑里藏刀:“沈丞相倒会装模作样,偷龙转凤的招数却用得娴熟。”
“九千岁说笑了,清欢才是我嫡长女,也如我掌上明珠啊。”
两人一来一往,无人在意一旁的沈清欢。
沈清欢低着头,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双方表面甚是和谐。
直至晚饭前。
沈父才寻了空将沈清欢带至后院。
沈丞相拧着眉张口便问:“九千岁是否还有提起铃月?”
竟是丝毫不关心这几日沈清欢的处境。
沈清欢淡淡回道:“父亲,女儿并非是九千岁肚里的蛔虫,他如何想,女儿并不知晓。”
没得到想听的答复,沈丞相横眉愠怒。
“好,好得很!你现在是有贺南谦撑腰,敢这么同我讲话了?”
沈清欢却是冷然回:“这话父亲便说错了,我一介孤女入不得九千岁的眼,女儿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惹他半分垂怜。”
‘孤女’二字一出,沈丞相脸色霎时一白,她这是咒他死不成?
“父亲若无别的事,清欢便先告退了。”
沈清欢施施然行了道别礼。
父女二人不欢而散。
却无人注意到,廊间拐角立着一抹暗色身影。
贺府书房内。
“她当真是这么说的?”
“属下亲耳所听,千真万确。”
贺南谦眸色沉沉。
这沈清欢对其父都如此尖牙利嘴,当真是毫无教养!
当晚。
贺南谦罕见做了个梦。
梦中朦胧不清,只隐约察觉自己同一女子亲昵同榻。
长发如瀑散落,女子靠在他怀里,葱白如玉的手拾起两人各一缕发打结,剪下放入匣中。
“阿谦,这样我便是你结发妻,你绝不能负我。”
“好,定不负你。”
贺南谦含笑回望,却是赫然一惊——
只见怀中女子那张脸竟是沈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