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雪枂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对上裴子卿不容置疑的眼神。
纵有不甘,她也只能闭嘴离去。
牢狱中霎时静了下来,只剩微弱的风声。
裴子卿上前,拂过乔明珠的脸上的指印:“疼么?”
乔明珠挣脱他的手,别过头:“你来做什么?”
裴子卿神色复杂,沉默不语。
四周一片死寂,乔明珠陡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不是我爹?是不是有他的消息了?”
她紧盯裴子卿,听他语气漠然:“乔老将军骤闻乔家噩耗旧疾复发,带病出征途中感染风寒,不治身亡。”第7章
乔明珠愣住,锥心刺骨的痛在胸腔内横冲直撞。
她好一会才回过神,泪水夺眶而出:“爹爹向来康健,区区风寒怎么可能……”
说着,乔明珠死死盯住裴子卿:“是你!”
一定是裴子卿,一边欺骗她一边暗中害死父亲!
“裴子卿,你答应过我,不会对他动手!”
裴子卿剑眉紧蹙:“你怀疑我?”
乔明珠泪流满面,目眦尽裂:“不能怀疑吗?我乔家一百多人,都死在你的手里!”
她剧烈挣扎,想要靠近裴子卿。
腕上的手链和脚镣发出巨大的碰撞声,关节处被铁索缚住的地方被磨出血丝,各处的伤疼得似是要撕裂灵魂。
周围的狱卒皆被她的疯狂吓到。
裴子卿皱着眉扫过乔明珠手腕上的伤,上前解开她身上的枷锁。
脱离束缚的下一秒,乔明珠双手直逼裴子卿的咽喉:“裴子卿,我要杀了你!”
不想还未近裴子卿的身,就被周围的狱卒死死按住!
“放开我!”乔明珠奋力挣扎着。
裴子卿看着乔明珠眼中的恨意后,心底猛然生出一股烦躁。
“今日之事,朕不计较。你好生反思,待乔老将军尸骨还京,朕会让你见他最后一面。”
话毕,裴子卿转身离开。
狱卒们护送在他身后,警惕的注视着乔明珠。
乔明珠含恨望着男人离去的路,所有的爱意和自欺欺人都在此刻尽数碎裂。
却忽然看见不远处地上那个熟悉的荷包。
那是自己亲手所绣,一式两份,送给裴子卿做生辰礼。
她没想到时至今日,裴子卿竟还带在身上。
乔明珠上前捡起打开,里面是两人发丝织成的同心结,寓意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
真是讽刺。
乔明珠拿着这枚同心结静静看了许久,走到烛火处将其点燃。
去而复返的裴子卿正巧看见这幕,沉声呵止:“住手!”
乔明珠没看他,倏然松开手,任由明艳的焰火瞬间吞没这缕发丝。
裴子卿目眦尽裂,急切上前攥住她手腕:“你竟敢?!”
炽热的温度在指尖跳跃,灼痛乔明珠的心。
她满目苍凉,心如死灰:“裴子卿,过往种种,皆为云烟,你我情谊,宛如此发!”
裴子卿心口骤然紧缩,涌上顾莫名的痛意。
他怒视乔明珠良久,最终却什么都没说,拂袖而去。
乔明珠以为裴子卿会赐死自己,却不想当晚竟被带出了天牢。
重见天日的那刻,乔明珠甚至觉得这温柔的月光都刺眼。
她被禁军送出宫门,带上马车,直达忠勇将军府。
彼时,裴子卿一身玄袍立在府前,似是等候已久。
而往日威严辉煌的忠勇将军府,此刻萧条又破败。
就连先帝亲笔题字的“忠勇”牌匾,都被人掀落在地,碎的七零八落。
“乔家也配忠勇二字?呸!谋逆的反贼!”
“我见过乔老将军,他们一家人慈眉善目,常常在城郊施粥,看上去不像是反贼……”
“狗屁的慈眉善目!乔家辜负我们的敬仰,也辜负圣上信任,死了也该做个泥塑跪着,世世代代受人唾骂!”
辱骂声不绝于耳,偶有的维护也被淹没在人潮之中。
乔明珠呆滞的听着路人的唾骂,心如刀割。
自忠勇将军立府以来,在战场上牺牲的人数共一千八百余人,受万民敬仰!
怎会在朝夕之间,受人鄙夷至此?
她脸色苍白的看向裴子卿:“为什么?他们……”
一侧的裴子卿冷睨她:“乔明珠,这就是你忤逆朕的下场。”第8章
竟然只是因为这样,裴子卿便毁了乔家代代人用生命换来的清名与荣耀?!
乔明珠握紧牌匾碎片,任由它割破掌心,鲜血淋漓。
“你怎么能……”
裴子卿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朕是皇帝,乔家是忠是奸,只是朕一句话的事。”
“明珠,只要你顺从朕,你依旧可以做德妃,甚至皇后,拿回你乔家的清名。”
乔明珠厌恶挥开裴子卿。
她不知裴子卿为何非要自己为后,但时至今日,她也不想再懂。
乔明珠勾唇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可我做不到啊,一想到要与你朝夕相对,我便恶心的想吐。”
裴子卿霎时气血翻涌肆虐,他伸手钳住乔明珠就往将军府里拽。
乔明珠被囚禁已久,伤痕未愈。她竭力反抗,却还是敌不过裴子卿。
乔家祠堂里。
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裴子卿狠狠撕裂乔明珠的衣物:“你既做不到,那朕帮你!”
话落,他重重吻上乔明珠的唇,在她身上肆虐折辱。
乔明珠满目绝望,羞愤欲死,只觉无颜再见先祖,再见父兄!
唯有一死赎罪,方能逃过这羞辱。
裴子卿却一眼洞穿她的想法,钳住她下颚:“倘若你敢自尽,朕便命人掘了乔家祖坟,让他们死后都不得安宁。”
他深知她的软肋,随口一句也能让她痛不欲生。1
泪水大颗大颗滑入发间,乔明珠咬紧牙关,承受着裴子卿的报复。
她不知自己何时晕厥过去的,再醒来时,入目是熟悉的床袆布置。
她又被带回了大明宫。
乔明珠坐起身,垂眸便瞧见裸露的肌肤上满是触森*晚*整*理目惊心的青紫淤痕。
想起昏迷前裴子卿做的那些事,她霎时捏紧了被褥,胃里霎时一阵翻涌!
乔明珠环视一周,殿内无一利器,就连柱子都围上软垫。
看来裴子卿为了不让她寻死,真是煞费苦心。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乔明珠!你这个不要脸的娼妇,竟然还敢回宫里来!”
宁雪枂冲进殿内,怒指乔明珠:“你以为你能绑住陛下的心吗,他很快就会再次厌弃你……”
“那最好不过。”
乔明珠哑声回着,目光掠过宁雪枂,和殿外的裴子卿对上。
对视间,男人眼底氤氲的情绪复杂。
乔明珠懒得分辨,干脆垂眸不再看。
只听宁雪枂喊了声:“陛下。”
脚步声越来越远。
再抬头时,他们都已不见身影。
窗外烈阳灿灿,乔明珠却满心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又响起丫鬟的声音:“娘娘,今日是中秋呢,陛下特地让御膳房做了您爱吃的芙蓉糕,说要过来陪您过节。”
乔明珠充耳不闻,一声不吭望着窗外的圆月出神。
正值中秋,家人团圆之际。
去年这时,父兄还亲自下厨,为她做了芙蓉糕。
如今她已经孑然一身,再无亲人……
乔明珠心口一阵绞痛,她闭上眼,沉沉睡去。
朦胧间,太监与婢女的议论声传入耳中:“听说自乔老将军死后,辽人势不可挡,一路攻破边关五座城池,此刻已在幽州城外。”
“天爷呀!倘若幽州城破,辽人岂不是能一直南下,直奔汴京!”
闻言,乔明珠露出嘲弄的笑容。
唇亡齿寒,乔家覆灭,难道这大周又能独善其身?
她就留着这条命等着,等着大周国破,等着裴子卿沦为亡国之君的那日!
乔明珠翻了个身,继续昏昏欲睡。
不料却忽然梦回幼时,乔家祠堂中,父亲一身玄甲,对着她和两位兄长谆谆教导。
“为父希望你们时刻谨记,乔家食君禄担民忧,卫国卫民死而后已,无论何种境地,都要以家国为先。”
说着,乔父猛的看向她在的方向看来:“明珠,你可明白?”第9章
乔明珠万千思念卡在咽喉,哽的猛然惊醒,脸上一片冰凉。
她明白父亲是在责怪自己,在未能国家有难时挺身而出,为朝廷百姓鞠躬尽瘁。
乔明珠低头看着双手,与寻常女儿的细嫩十指不同,她的掌心磨出一层层厚厚的茧子。
那是她跟随阿爹兄长学武时留下的。
曾几何时,她也曾学着阿爹兄长一般,在宗祠立誓为国献身,九死不悔!
可想到枉死在皇权和君王猜忌之中的亲人,乔明珠觉得不值!
恨意与父兄的教导在心里打架,许久后,乔明珠做下了决定。
她要请战,为的不是某一个人,某一个皇帝,而是大周千万百姓!
乔明珠拂去眼角的泪水,起身走到殿门口:“来人,我要见裴子卿!”
此刻已寅时末,婢女和侍卫一齐拦住她:“陛下正在上朝,您要不等会儿。”
她能等,战事等不得。
“我说我要见他!”乔明珠沉声再道。
侍卫犹豫不决。
乔明珠干脆迈步往外走,她行一步,侍卫不敢伤她,只能退一步。
不多时,乔明珠身前已经围了不少侍卫。
她看着眼前这些身着盔甲的人,脑子里闪过乔家一百多口人的脸。
然后迎着剑锋步步向前:“我曾祖父与开国皇帝相识微末,结为异性兄弟,随他南征北战定下周国。”
“开福元年,开国皇帝封曾祖父为一等忠勇公,赐忠勇将军府与丹书铁券,爵位世袭罔替。”
“开福六年,曾祖父为抵御突厥,膝下三子战死沙场,只剩我祖父。”3
众侍卫听着,心中升起悲戚。
乔家未亡之时,谁不已加入忠勇将军府为傲?
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对乔明珠出刀,只能一退再退!步步后退。
“康泰十四年,四皇子谋反,祖父年过花甲,从边关千里勤王,保卫先帝登基!”
……
一直到金銮殿前。
乔明珠凝望着殿内裴子卿的眼,沉声道出最后一句:“到裴子卿时,乔家一百余人皆战死,唯余下我一人!”
听罢,众人亦湿红了眼。
高台上,裴子卿压下心内震颤:“你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