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才秋日,江诗珊却恍若寒冬,浑身冰凉。
她强撑笑容送走总管,才脱力一般,坐在椅子上。
青衣见她脸色不好,有些担心:“小姐……”
江诗珊抬手捂着钝痛的心口:“以前读史,书上总说天家无情,可我总以为……他会不一样。”
青衣张口想说些什么。
江诗珊摆了摆手:“去歇着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青衣虽不放心,却只能退下。
月明星稀,树影斑驳。
借着烛火,江诗珊打开自己珍藏多年的小木盒,入目是一个陈旧的荷包,上面绣着两只不堪入目的鸳鸯。
她自幼习武,为了绣这个荷包送给顾奕苍做生辰礼,她十指扎的青紫,熬了整整半月才绣好。
那时,顾奕苍当着她父兄的面割下墨发,放入荷包。
“虽然本王无法此刻向江家提亲,但在本王心里,早把诗珊当成妻子。”
言语间,他将自己的贴身玉佩和荷包一同递给江诗珊:“这是母妃留给我的,今日赠与你。”“争储一事无论成败,我们都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回忆和月光如刀,刀刀剜心。
江诗珊眼里闪过怀念。
争储之路虽然凶险,但她和顾奕苍心意相通,从没欺瞒过彼此。如今他却再次背弃誓言,和傅芸欣在榻上翻云覆雨……
江诗珊在捏紧荷包躺下,试图在钻心的痛意中寻到一丝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
下一刻,江诗珊落入一个熟悉且温暖的怀抱。
是顾奕苍,许是在娇兰宫呆久了,他身上沾染的兰香重的熏人。
江诗珊身子一僵。
察觉到她的反应,顾奕苍先开了口:“你不信我?”
“诗珊,朕说过,除了你不会碰任何人。”
江诗珊背对着顾奕苍,不知该不该信他的话。
挣扎间,顾奕苍重新伸手将人抱进怀里:“诗珊你放心,等朝堂稳固,百姓安居乐业后,我便遣散后宫,之后我们有了孩子,我会亲自教导他,封他做太子……”
听着这些承诺,江诗珊转过身,和顾奕苍面对着。
呼吸交缠间,她认命了。
江诗珊握紧顾奕苍的指尖:“奕苍,以后的事情无法预料,我只希望你不要负我。”
“好。”顾奕苍满口答应,低头吻住她。
夜色沉沉,一室旖旎。
翌日,天色尚未明朗。
江诗珊早早起身梳洗,侍奉顾奕苍上朝。
未料刚把人送走,门外便传来太监的通报声:“淑妃娘娘到!”
傅芸欣的声音和人一同抵达殿内:“江诗珊!你这个贱人竟勾的陛下不忘半夜回来你这儿!”
她环视一周,见殿内简朴,开口讥讽:“我当陛下多宠爱你,竟简陋至此。”
“你还不知道吧,昨夜我与陛下共赴云雨,陛下还承诺待我诞下龙子,就封我为后!”
江诗珊呼吸一窒,顾奕苍不是说不会碰任何人吗?
见她不说话,傅芸欣越发得意,傲然蔑视她:“陛下无后,你何德何能能执掌凤印?”
“贤良淑德,本宫名号在你之前,你要是聪明,就赶紧交出凤印,本宫还能放你和你们江家一马。”
一旁青衣听着,实在忍无可忍,“户部傅家不过正三品,江家忠勇公乃是一等公爵,哪里轮得到你来放过?”
傅芸欣满脸不屑:“江家的从龙之功不过是趋炎附势,陛下迟早会让你们……”
“趋炎附势?”江诗珊按住青衣,走到傅芸欣面前,“你错了。”
“不是因为顾奕苍能做皇帝,江家才选他,是因为江家选了他,他才能成为皇帝。”
傅芸欣没想到江诗珊竟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
不想话没说完,身后传来道惊呼:“陛下……”
江诗珊一顿,抬眸就和立在殿门口的顾奕苍四目相对!
对视间,顾奕苍面无表情,叫人看不穿猜不透。
江诗珊抿唇,还未开口。
傅芸欣故作娇柔,先一步依偎进顾奕苍怀里:“陛下,方才……”
顾奕苍神色淡淡,言语间却满是冷意:“还不送淑妃回去?”
太监们霎时跪了一地,连连称是。
殿内霎时空寂下来。
江诗珊上前迎他:“陛下怎又回来了?”
顾奕苍眸色沉沉,唇角抿的笔直。
一旁的太监总管赶忙回话:“哎呦德妃娘娘,陛下得知淑妃娘娘过来,担忧她惹您不快,便匆匆又赶回来……”
江诗珊听着,弋㦊情绪几经翻涌,又渐渐平复。
她捏紧袖口:“刚刚……”
顾奕苍轻松按下此事:“朕知你意,我们之间不必解释。”
不必解释吗?
江诗珊却总觉得顾奕苍的神色不对,她还想说些什么。
门外忽然传来紧急通报:“陛下,八百里加急战报!江晏清将军战死幽州!”
江诗珊如遭雷击。
她一把扯住小太监:“你胡说!阿兄自幼跟着阿爹上战场,骁勇善战,怎会……”
太监哆嗦的说出缘由:“娘娘,辽人狡猾,半路伏击江将军,将军为了幽州城中百姓,死守城门。”
江诗珊脑袋嗡了下来,她回头看着顾奕苍:“奕苍,是假的吧?阿兄承诺过会平安回来的,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顾奕苍默了瞬:“诗珊,战报不会有误。”
男人所言字字如刀,生生斩断江诗珊的期望。
她手脚发软,全靠顾奕苍搀扶才能站稳。
哥哥战死,那阿爹该如何?
江诗珊心神不宁,整个人越发慌乱。
顾奕苍将手挤入她的掌心,十指紧扣:“诗珊别怕,朕在,朕始终都会陪着你。”
顾奕苍将人抱起,放到床榻上。
许是他太过温柔,亦或是情绪波动过激。
江诗珊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疲惫,竟然就这样枕着顾奕苍的手睡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
江诗珊再醒来时,身边空空荡荡,顾奕苍已经不再殿内。
她想到兄长的死讯,心里一慌,连鞋都未穿就去寻他。
未料刚到殿门前,就听见屋内有人进言:“陛下,江家除江老将军外,其余人都已领旨奔赴边关。”
顾奕苍声音冷冽:“办干净些,务必让江家人有去无回。”
刹那,江诗珊如坠冰窟,血液逆流。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顾奕苍之前明明说过,江家忠心卫国,无论如何都不会对江家下手!
所以哥哥的死……也是他做的?
情绪翻涌之下,江诗珊一把推开门:“顾奕苍,什么叫有去无回?”
顾奕苍黑沉的瞳孔微缩。
对视间,他走来握住她的肩:“诗珊,无论江家如何,你永远都是朕的德妃,没了外戚,朕才能封你为后,做大周最尊贵的女人。”
顾奕苍的话成了碾死江诗珊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有听错,他……是真的要除了江家!
江诗珊脸色苍白:“所以这五年你说的话,做的事,都是骗我的?”
事已至此,顾奕苍也卸下伪装:“对。”
一个简单的“对”字,如箭矢穿透江诗珊的心口。
她死死攥紧双手:“为什么?”
顾奕苍神色坦然:“朕幼时便听闻过一句话,这大周江山,姓江不姓顾。”
江诗珊霎时怔住,全然没想到江家的灭顶之灾,竟仅仅只是因为这样一句话。
她心若刀割,字字泣血:“你不能这么做!你说过会给忠勇将军府世代荣耀,你怎能食言?”
顾奕苍轻轻拂去江诗珊眼角的清泪:“诗珊,朕不会食言。”
“毕竟刻在墓碑上的荣耀,也是荣耀。”
这一刻,寒从心起,心脏寸寸碎裂。
江诗珊望着顾奕苍熟悉的冷眸,被欺骗和背叛的感觉如刀凌迟,疼的她红了眼。
“唰!”
江诗珊猛的抽出近侍腰间利剑,抵在顾奕苍脖颈:“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