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传言，昆仑之巅的秘法能重聚死者魂魄。
只是条件极其苛刻，需要有万千怨气，再有人愿用生命交换。
故而此法鲜少能成功。
如今战场之上，怨气已有，谢牧洲已愿意以生命做为交换，为苏云晚重聚魂魄。
国师细细观摩完善阵法。
谢牧洲恭敬行了一礼：“劳烦国师。”
国师不断摇头：“痴儿……”
谢牧洲不为所动，思绪缓缓飘回从前。
周朝开国之初，除了苏家封为一等忠勇公爵，谢家的恩宠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家是周国唯一异姓王，有南境封地，军队数十万。
可随着开国皇帝逝去，朝廷实行推恩令，镇南王府渐渐衰落。
到谢牧洲这一代时，谢家已经不得已将他送入汴京做质子。
他自幼于苏家开蒙，与苏云晚青梅竹马。
备受冷落的那些年，是苏家为他支起一片天地，让他无忧无虑长到10岁。
如今苏家被灭门，谢牧洲如何能坐视不管。
纵使天下人都不信苏家，他都不会相信苏家会谋反。
记忆里，苏云晚一直都是那个舞刀弄枪，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
多少个冰冷的夜，都是她陪着他渡过……9
无论何种代价，他都愿意再为她博得一线生机。
何况，谢牧洲还有另一个不得不救苏云晚的理由。
不知过了多久，国师疲惫的声音传来，打断谢牧洲思绪：“小王爷，好了。”
谢牧洲回过神：“劳烦国师。”
国师无力的挥了挥手：“接下来就静静等待今夜子时，用苏小姐亲近之物为引，便可开始聚魂。”
亲近之物……这属实有些为难。
苏云晚的尸体一被收殓，就送去了贺璟年的房中。
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靠近，更别说什么亲近之物……
一筹莫展之际，谢牧洲忽然想起那柄长枪。
“国师，兵器是否也能算作亲近之物？”
国师颔首：“可。”
闻言，谢牧洲推开窗望月。
此刻已近亥时末，时间紧迫！
谢牧洲立即出门，直奔军需库。
一刻后，他拎着那柄伤痕累累的长枪回到房间，在国师的示意下放入阵眼。
顷刻之间，狂风大作。
国师衣角纷飞，双手结印，嘴里不停默念着咒语。
谢牧洲的心紧紧提起，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不知过了多久，国师忽然面容痛苦，与阵前吐出一口鲜血。
于此同时，风停了。
谢牧洲赶忙扶住他：“国师！？”
国师挥手推开谢牧洲，“就快了。”
他咬着牙，将印结到最后。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是苏云晚！
谢牧洲双眸发红，声音嘶哑：“国师，成了！我们成了！”
国师却像是老了十岁，头上仅剩的黑发也变得雪白。
他转身走出房间。
谢牧洲紧紧盯住苏云晚，她穿着死时的银甲，头发高高束起，除了眼神空洞，其他都宛若活人！
谢牧洲赶紧上前，想要拥住她：“云晚……”
人却猛的从苏云晚身体中穿过！
谢牧洲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苏云晚已死，此刻站在面前的，只是一个灵魂而已。
他按下心头酸涩，轻声唤她：“云晚，小珊，是我，谢牧洲。”
不知重复了多少次，伫立不动的苏云晚终于转动双眸：“谢牧洲？”
谢牧洲欣喜若狂，几欲垂泪：“是我，是我……”
“是我来晚了，让苏家一家都死于非命……”
苏云晚却一脸茫然：“死了？什么死了？”
谢牧洲愣住：“你不记得了？贺璟年将苏家一百余人屠戮殆尽，只剩你一人。”
“而后你逼上金銮殿，贺璟年这才不得不放你出征，然后战死沙场。”
他声音微哽：“如今，我们便是在幽州城中。”
苏云晚听着，过往的一幕幕霎时钻入脑中。
她回忆着，心口处涌上强烈痛意，几乎快要撕裂灵魂。
谢牧洲见她神色痛苦，满眼担忧：“你……你想起来了吗？”
苏云晚眼眶发红，却无任何泪水落下。
她哽了又哽，才问：“那一战，幽州战况如何？”
谢牧洲声色悲痛：“胜了，辽军损失惨重，兖州传来战报，他们已经退回草原，只留了一部分驻守我们丢失的城池。”
苏云晚松了口气，“胜了便好……我也算终于做了一件对的事。”
“不必再担忧到了九泉之下没有颜面见父兄，和苏家的列祖列宗。”
听着她这番言语，谢牧洲只觉心痛。0
“苏家……不该如此。”
苏云晚何尝不知，可将领功高盖主便是错。
“成王败寇，我已死，史书也只能任由贺璟年书写，是忠是奸，唯有他一人说了算。”
谢牧洲垂在身侧的指骨捏的泛白：“出去走走吗？看看幽州如今如何。”
苏云晚应声：“好。”
两人走出房间，登上城墙，不想却在城楼口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谢牧洲脸色骤变，下意识朝着苏云晚的方向扫了眼，才躬身行李：“陛下。”
贺璟年敏锐的捕捉到他的慌张，定定将目光落在谢牧洲身边。
苏云晚见贺璟年，先是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也会出现在幽州。
而后又想起那份迟迟未收到回信的求援战报。
一股强烈的恨意沾满心间，苏云晚甚至不敢去想，父兄和苏家其余人在战场苦苦等待援军时，是否从未想到，他们忠诚的君王已经将他们舍弃！
念及此，苏云晚忍无可忍，欺身到贺璟年身前，意图杀他。
不料还未曾近身，一道强烈的金光护在贺璟年面前。
是大周国运！
苏云晚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停手。
贺璟年未曾发现什么不对，只见谢牧洲额角有冷汗滴落。
“爱卿……很紧张？”
谢牧洲的心高悬着，生怕被贺璟年发现异样。
他低下头，掩住脸上的神色：“臣……”
“臣只是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战场，一时之间难以入眠罢了。”
贺璟年面无表情，“今日朕剑指你咽喉时，不见你有任何惧意，区区战场，竟能将镇南王府的小王爷吓得夜不能寐？”
谢牧洲立即跪下，将头叩在冰冷的城墙上：“今日之事，是臣该死，臣明日愿重新提议，请陛下以皇后之礼，将苏将军葬入皇陵。”
一旁的苏云晚闻言，怒从心起：“凭什么？我不同意。”
“我与贺璟年之仇不共戴天，绝不会死了之后还要受他挟制！”
“谢牧洲，你给我起来！”
谢牧洲充耳不闻。
贺璟年却剑眉紧拧，再次环视一周：“谢牧洲，你有没有听见云晚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