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诗珊何尝不知,可将领功高盖主便是错。
“成王败寇,我已死,史书也只能任由顾奕苍书写,是忠是奸,唯有他一人说了算。”
谢牧洲垂在身侧的指骨捏的泛白:“出去走走吗?看看幽州如今如何。”
江诗珊应声:“好。”
两人走出房间,登上城墙,不想却在城楼口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谢牧洲脸色骤变,下意识朝着江诗珊的方向扫了眼,才躬身行李:“陛下。”
顾奕苍敏锐的捕捉到他的慌张,定定将目光落在谢牧洲身边。
江诗珊见顾奕苍,先是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也会出现在幽州。
而后又想起那份迟迟未收到回信的求援战报。
一股强烈的恨意沾满心间,江诗珊甚至不敢去想,父兄和江家其余人在战场苦苦等待援军时,是否从未想到,他们忠诚的君王已经将他们舍弃!
念及此,江诗珊忍无可忍,欺身到顾奕苍身前,意图杀他。
不料还未曾近身,一道强烈的金光护在顾奕苍面前。
是大周国运!
江诗珊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停手。
顾奕苍未曾发现什么不对,只见谢牧洲额角有冷汗滴落。
“爱卿……很紧张?”
谢牧洲的心高悬着,生怕被顾奕苍发现异样。
他低下头,掩住脸上的神色:“臣……”
“臣只是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战场,一时之间难以入眠罢了。”
顾奕苍面无表情,“今日朕剑指你咽喉时,不见你有任何惧意,区区战场,竟能将镇南王府的小王爷吓得夜不能寐?”
谢牧洲立即跪下,将头叩在冰冷的城墙上:“今日之事,是臣该死,臣明日愿重新提议,请陛下以皇后之礼,将江将军葬入皇陵。”
一旁的江诗珊闻言,怒从心起:“凭什么?我不同意。”
“我与顾奕苍之仇不共戴天,绝不会死了之后还要受他挟制!”
“谢牧洲,你给我起来!”
谢牧洲充耳不闻。
顾奕苍却剑眉紧拧,再次环视一周:“谢牧洲,你有没有听见诗珊的声音?”
城墙上一片死寂。
江诗珊立即噤声,不再言喻。
顾奕苍眼中闪过疑惑,“谢卿没听见吗?”
谢牧洲跪着,后背满是冷汗:“回禀陛下,臣未曾听见任何人声,许是陛下思念江将军……”
他话未说完,便感受到顾奕苍冷厉的目光落在后颈处。
“她不是什么江将军,明日之后,她只会是我大周的皇后。”
顾奕苍语气笃定,谢牧洲也不敢再去触碰他的逆鳞。
毕竟明日之事,谁又能说的准。
一旁的江诗珊却无法忍受,“我为国战死,却要以他妻子的名分下葬,真是讽刺。”
谢牧洲仍旧跪着,直到顾奕苍离去才起身。
他揉了揉膝盖,驱散腿上的寒气:“他是皇帝,他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看下方的战场,尸横遍野,可见此战究竟有多惨烈,而汴京城中仍歌舞升平……”
江诗珊扶着城墙的指骨泛白:“你们何时到的,朝中既有兵,为何不早早支援?”
但凡多给一些兵马,他们这一万人都不至于全军覆没在幽州。
整整一万人……
有人是丈夫,有人是儿子,有人是兄长。
可他们都回不去了,家里在等的人只能夜夜望月,感伤他们为国捐躯,身首异处。
这一万人,不知又是多少个破碎的家庭。4
谢牧洲惆怅的回了一句:“皇帝亲征,筹备之事自然琐碎繁杂,耽误时辰是意料之中。”
江诗珊霎时涌上股难以言说的疲惫。
玩弄权术之人,究竟何时才能明白百姓之痛?
谢牧洲见她一脸悲痛,忍不住问:“你后悔了吗?”
后悔。
江诗珊早就后悔了。
顾奕苍不许她做皇后,尚且是个人私情。
只能怪她自己眼瞎心盲,未能为自己选一个好夫君。
可自从顾奕苍为了权术,害死江家一百余口人。
这就不是个人私情的问题了,而是顾奕苍无容人之量。
“开国皇帝能定下周国,便是因为识人善用,容人之量非常人能及。”
江诗珊眼眶发烫:“倘若重来一次,我绝不会再选顾奕苍。”
谢牧洲轻叹一声:“只是不选顾奕苍吗?”
懊悔和恨意在胸腔内翻涌,江诗珊一时未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谢牧洲眉头紧皱:“月满则亏,水盈则溢,江家已经是鼎盛,无论你选谁,江家都难逃一死。”
此言不差,江诗珊何尝不知。
她沉默,事已至此,江家无一幸存,再说这些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谢牧洲:“倘若你顾江家一家,只需弃兵权,永远远离汴京便能求得一条活路。”
“可若是如此,辽人铁骑必然踏碎山河,覆巢之下无完卵,江家亦无法活下去。”
江诗珊不发一语。
谢牧洲身上锦衣白袍被风吹的呼呼作响。
他从怀中拿出一本书,接着昏暗的烛光翻给江诗珊看:“这书,我撰写了整整十年。”
江诗珊扫过,未曾想到书里写的尽是民生之计。
如何修水利,如何重农增加粮食产量,等等……
谢牧洲将书置于城墙上:“有个秘密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自小就带着任务从异世来,如今我有让你重回过去的机会,你……是否愿意重来一次。”
江诗珊震惊的看着他,“谢牧洲,此等逆天之事闻所未闻,你……”
“我没多少时间了,只问你是否愿意?”
江诗珊指尖嵌入掌心:“代价是什么?”
谢牧洲顿住,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
他轻声说到,“是……”
江诗珊没听见,她张口还想再问。
不料下一刻,空中电闪雷鸣,天地失色。
江诗珊当即失去了意识。
“小姐,小姐!”
“小姐快醒醒,时辰快到了,您再不起就要失约了。”
青衣的声音不停在耳畔响起。
江诗珊猛然惊醒:“谢牧洲,不要!”
青衣被她吓的一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去摸江诗珊的额头:“小姐您怎么了?”
江诗珊看着屋内熟悉的布局,赫然是自己的闺房!
她起身,难以置信的环顾一周,屋内陈设与记忆中无异。
青衣疑惑的拉住她:“小姐,您要寻什么?”
手腕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江诗珊艰难咽了咽喉咙:“青衣?如今是何年?”
青衣不明所以:“今年是永光十年,小姐您……”
永光十年!
正是她决定要在众皇子中选择顾奕苍的那一年!
她当真回到了过去!此时江家还如日中天,父兄都还活着!
谢牧洲真的能让她重来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