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霄深沉的眼眸里溢出许多无法辨别的情绪。
良久，他蓦地发出疯狂的大笑，那笑声中带着无尽的自嘲和愤怒。
生性放荡？不尊礼法？为人恶毒？不配当一个母亲？
他曾经指责江宁曦的罪名，如今一条条响亮地打在他脸上。
明明失去景儿最难过的是江宁曦，他却还护住凶手那般对她。
过了不久，又有人来报。
“世子，白云倾院中的人已经招了，那两个出现在九公主院中的诅咒娃娃，还有九公主身边的大太监赵英之死，皆是白云倾所为。”
陆霄怒极，反倒奇异般地平静下来。
“好！好一个冰清玉洁，菩萨心肠白云倾！”
他眸色猩红，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陆霄回到秦家时，江宁曦不知去了哪里。
他走进书房，那和离书还大咧咧摊在桌上，仿佛是故意放在哪里，就等着他。
陆霄拿过那和离书细细看着，江宁曦的字很漂亮。
她一向聪颖，从小就学什么都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是沈氏最优秀的公主，十四岁便风华绝代，名满天下。
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嫁入了秦家，然后，变成整个京城的笑话，人人唤她疯子。
与他成婚那天，便是江宁曦疯了的开始。
陆霄手开始微微发起抖来。
这时，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夺走他手上的和离书。
陆霄抬眸看去，只见秦夫人神色惊喜。
“原来我儿子已经写好了和离书，我就说，你这样一个贱妇怎配为我秦家妇。”
陆霄蹙眉，却忆起自己现在还是江宁曦的身体，只好强压下火气，冷冰冰地道：“这和离书还未签字。”
秦夫人神色高傲：“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将世子找来……”
话音落下，一道略带凉意的声音响起。
江宁曦出现在门边，嘴角带笑：“母亲不必费心，我这就签字。”第19章
秦夫人拿着那和离书，喜气洋洋：“阿烆，你总算来了。”
“我还说昨夜你在倾儿院中闹出这么大动静是作甚，想必已经达到目的才会写下这和离书，快签了字便将倾儿放出来。”
江宁曦似笑非笑瞥一眼脸色难看的陆霄，笑道：“母亲神机妙算！”
她走到桌边：“母亲将和离书放下，有您作证，我这就签字。”
陆霄看着她的笑，眉心狠狠一跳，忍不住阻止道：“不可。”
年少青梅时，他曾带着江宁曦模仿过自己的字迹。
他相信江宁曦能将那字写得他都分辨不出来。
今日秦夫人带着这么多人在场，这字一签，日后他便是无可辩驳。
秦夫人沉下脸，厉声道：“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陆霄却看也不看她，将那和离书夺过撕碎，漫天纸屑飘飘扬扬落下。
秦夫人气急败坏，举起手狠狠一耳光扬到他脸上。
陆霄脸偏过去，娇嫩白皙的脸上出现一个清晰掌印。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翻涌的戾气强压下去。
江宁曦亦是心疼的微微抽气。
那可是她艳绝天下，引以为傲的容颜，这老毒妇真敢下手。
但她还是大局为重地压下火，劝道：“母亲莫气坏了身体，不过是和离书而已，她撕了我再写就是。”
陆霄转头看她，一双眼红得有些吓人。
江宁曦心中叹了口气，见好就收。
将秦夫人劝出去后，江宁曦关了门转身，故作叹息：“你说你为何非要跟你母亲作对，没得带累我。”
说着，她抬手心疼地抚上自己的脸。
陆霄一把抓住那手，眼眸又冷又沉：“你就这么想与我和离？”
江宁曦抽回手，眼中寒意凌然更甚：“这不是我与你谈好的三个条件？反悔了？”
陆霄闭上眼，将那翻江倒海的情绪强抑下去后又睁开，他尽力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静。
“我说了，待换回来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江宁曦眼眸闪了闪，勾唇笑了。
“放心，今早你不在时，暗卫传来消息，那位澜沧山真人，不日便会到京城。”
陆霄长长吐出一口气：“很好。”
只要换回来，他可以将一切重新掌控在手里，包括江宁曦。
他讨厌现在这种感觉。
江宁曦看了眼满地纸屑，略带遗憾。
“又得重新写一份，可惜了，我的第一封和离书，我还十分用心琢磨了辞藻……”
陆霄刚压低的火瞬时又被挑起。
他低吼：“江宁曦！”
江宁曦仔细凝视他神色半晌，却是笑起来。
她似乎，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
她眼珠一转：“陆霄，你不会因为被好表妹伤了心，终于发现我的好，舍不得我了吧？”
陆霄直直盯着她，好半晌才艰涩地开口：“我与白云倾，一直都只是兄妹之情，从未有过其他。”
当然，现在就连兄妹之情也不剩下了。
江宁曦一愣，笑容变淡：“与我何干？我现在只关心换回来之后，你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兑现。”
陆霄有种快要失去什么似的心慌，他紧紧握住江宁曦的手。
“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但江宁曦，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高傲的秦世子此生第一次低下头颅，带了些恳切的语气。
无他，江宁曦想要离开他的心太过强烈。
江宁曦顿了片刻，抬手勾住陆霄脖颈，如原来一般亲昵的姿态。
她附在陆霄耳边道：“好啊，除非，你先杀了白云倾。”第20章
陆霄眼眸一凝，墨色晕开。
半晌后，他郑重而又轻声地道：“好，给我时间。”
江宁曦笑意扩大：“那我等你。”
松开手转身的瞬间，江宁曦立时笑意散去。
同样的错，犯一次叫天真，两次便是愚蠢。
她与陆霄，就如两人的家族，这辈子都注定为敌。
身后，陆霄攥紧了手。
他知道江宁曦在骗他，可他……不敢拆穿。
待换回来，待他继承秦家家主之位将一切掌握在手，等到解决了白云倾。
一切都能回到从前。
陆霄只能一遍又一遍这样告诉自己。
三日后，澜沧山真人到京城，暂居京郊小天山的道观。
出城的路上，江宁曦和白云倾却先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寂静的半道上，两人的马车被人拦住。
江宁曦刚一踏出马车，凉意袭来。
下一瞬，她被一柄纯白无瑕的刀指在了咽喉。
一道冷漠声音传来：“陆霄，将九公主交给我。”
对面，沈景渊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一张俊美至极的脸上尽是冰冷杀意。
江宁曦看着面前的人，眼眶却是涌上涩意。
她张了张口，想喊一声哥，却又硬生生止住。
身后，陆霄掀开车帘，看见这场景，神色骤变。
沈景渊看见顶着江宁曦脸的陆霄，寒冰一般的眼眸倏地融化。
他神色愧疚地哑声道：“对不起，知绾，我来晚了。”
陆霄脸色霎时难看起来，他冷冷道：“把刀拿开。”
沈景渊看看陆霄，又看看江宁曦，眼底闪过一抹痛意。
但他手却是固执地没动。
江宁曦面对这诡异场景，心内又暖，又觉得好笑。
她只能道：“南陵王，你先将刀拿开，我们有话好说。”
看着“江宁曦”越发冰冷的神色，沈景渊露出一抹苦笑。
叮的一声——
那柄跟人一般赏心悦目的长刀回鞘。
他声音如暖阳：“知绾，我收到消息便马不停蹄赶回来了，这段时间，你受苦了，我这就带你走。”
陆霄眼眸微眯，冷笑一声：“谁要跟你走，你可知道若无圣谕，藩王擅自离开封地该当何罪？”
沈景渊一滞，眸中尽是不可置信和受伤。
江宁曦听不下去，呵斥一声：“够了！”
她看向陆霄，脸色冷冽，眼中俱是警告之意。
陆霄敛了声，面容却依旧冷漠。
江宁曦阴恻恻道：“别逼我！”
她这话一出，沈景渊手中长刀又出鞘半寸。
江宁曦顿时泄了气，我的哥哥，我明明帮你说话，你这是在做什么？
余光瞥见陆霄嘴角那抹幸灾乐祸的笑意，她心一横，对着沈景渊道：“九公主似乎受了刺激邪祟入体，近来言行举止大变，我现在正带她去见澜沧山真人，南陵王可以跟我们一起。”
陆霄笑意凝住，江宁曦却视而不见，兀自道：“待九公主恢复正常，你要带她走，我绝不阻拦。”
陆霄狠狠皱眉：“想都别想。”
江宁曦看都懒得看他，对着沈景渊好声好气：“现在还没恢复正常，恢复了就好了。”
沈景渊看着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心疼地看一眼陆霄，沉声道：“好。”
陆霄变了脸，凑到江宁曦耳边：“你真如此相信你这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沈景渊可不是蠢人，若他发现端倪，可还会如现在这样一般对你？”第21章
江宁曦冷笑一声：“你还知晓怕被人发现端倪，那你刚刚在干些什么？”
陆霄顿时心虚起来。
江宁曦淡淡道：“陆霄，你若是再这样，我便与你赌一把，我们现在就去告诉他换魂之事，看他如何做。”
陆霄神色微变，悻悻坐回了马车。
但谁也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几人刚上到小天山，没看见沧澜山真人，却见从山顶的道观里涌出一群刺客。
不过几息，便与秦家侍卫战作一团。
这次的刺客虽然没有上次的多，出手却更加利落。
江宁曦恼怒：“每次一出城，必遇见刺客，陆霄你可真是扫把星。”
陆霄却是顾不得回答她，一声呼哨，很快，四面八方跳出更多身着黑色，上面却纹绣着麒麟图案的人。
江宁曦眼眸一暗。
这是陆霄的人？她从未见过。
陆霄冷声对那些人吩咐：“保护好她。”
江宁曦很快被那些奇怪侍卫围在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