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安取下手套,在宗政妤诧异的目光中,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等我回来。”
裴时安走之后,宗政妤撑起了大帅府的一应事物,每天都会去裴夫人那里用餐。
只是,这之后宗政妤没收到过任何裴时安的信件。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在想,那人走之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谁也没想到,这一战会持续如此之久,转眼间便开了春。
宗政妤没能等到裴时安的凯旋而归,却等来了敌军轰在卞城外的重响。
卞城的平静,瞬间被撕裂开一个血淋淋的口子。
裴时安走时,带了七万人,留下不足三万人镇守。
谁也没想到,湘城未破,敌人却从侧面绕着圈杀了过来。
城内一片兵荒马乱。
城门口。
“少夫人,哨兵来报,敌军超过八万人!”守城的将领汇报道,脸上一片死灰。
宗政妤看着周围的将领,每个人的眼里都是绝望。
她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现在才炸响了一颗,便炸没了你们的士气吗?”
宗政妤起身,环视一周:“我只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在我们身后,是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如果我们投降了,他们会怎样?你的父母,你的妻儿,都会遭受比死还可怕的屈辱。”
宗政妤脸色一肃,声量加大:“一个城的投降不算什么,可一个又一个的城投降,投降的就是整个国家!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我死后,仍不能打退仇敌,保护山河。”
她一字一句,燃起了将领们眼中寂灭的火光。
宗政妤遥遥望了湘城的方向一眼,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我是宗政妤,大帅裴时安之妻,将与卞城留守两万六千位将士,守住卞城城门,纵死,不退!”
整装待发的裴家军,同样发出了令人心惊的吼声:“纵死,不退!”
“纵死,不退!”
卞城经历雨打风吹的城墙,染上了热忱的鲜血。
所有人都在害怕,那道城门,什么时候会被从外面打开。
所有人都在祈祷,宗政妤能胜,裴家军能胜。
每一刻,都有伤亡。
死守近半月,城门上,宗政妤眼中布满血丝。
敌军绵延不绝,城内却几乎没有了弹药。
宗政妤望着湘城的方向,心中苦笑:裴时安,我应是等不到你了。
事已至此,唯有死战。
她拿起放在桌上的左轮,转身走下城墙。
却见城门处聚集了数不清的人,她一怔。
领头的那人说:“凌小姐,我等七千三百六十二人,请求以身报国。”
宗政妤沉默了,就算加上这七千人,也是强弩之末。
可谁又能退?
又撑了快一日,她记不清自己换了几次子弹,更记不起自己挥动了多少次手臂。
数不清的伤痕出现在她身上。
就在这时,塔台突然传出一声如悲歌痛饮的嚎啕:“大帅已从湘城赶回了!援军到了!”
宗政妤猛然瞪大眼睛。
就这一声,给剩下不足五千人极大的信心!
马蹄阵阵,新的号角被吹响。
宗政妤往城外看去,“裴”字大旗从后方撕裂了敌方军队。
裴时安冲在前线,好似心有所感,抬头向她看来。
一人城上,一人城下。
四目相对间,宗政妤突然鼻尖一酸。
她朝裴时安笑了起来,但下一刻,那笑凝滞了。
从敌营中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带着巨力从她胸膛贯穿而出。
宗政妤缓缓地低下头,只见自己胸前绽开了一朵血色的花。
“宗政妤——!”在裴时安惶恐而慌张的吼声中,宗政妤缓缓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