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战鼓声中,迎来了大启正月新年。
卯时,谛听晨钟敲响,文武百官依次进入太极殿。
阿宝满身狼狈的跪在太极殿中,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双手奉上了装有轩辕晤头颅的木盒。
“父皇,逆贼之首已伏诛。”
“凉山大营的部分叛军,皆是都尉樊进亲信,目前亦已尽数抓捕归案。”
“昨夜伤亡惨重,西狱虎卫幸存三十七人,神武营章豫将军及其手下斥候无人生还。”
说着,阿宝宽慰道:“但请父皇放心,儿臣牢牢记得父皇自幼谆谆教诲,已经妥善布置了抚恤事宜。”
满殿之内,文武百官皆死寂。
御座上的老皇帝面如寒霜,“西贫那些百姓如何?”
阿宝平静的看向了至尊位上的老皇帝,那身帝袍煊威赫赫,不怒自威。
阿宝道:“西贫百姓皆已撤出。”
“儿臣知父皇挂心受灾百姓安危,便擅自替父皇布置,将西贫百姓安置于西和门大营外的临时营地。”
话落,阿宝谦卑低下头,“还请父皇恕罪。”
老皇帝面色稍缓,起身走下白玉阶。
阿宝挺直脊背,双手牢牢捧着木盒,直到老皇帝走到她面前。
老皇帝盯着轩辕晤的头颅,若有所思,“这易容术看来着实厉害。虽是脸有伤,但眉眼间依稀可辨得出晤儿的模样。”
老皇帝此话一出,太极殿中的文武群臣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和晤王当真一模一样。”
“猛地一瞧,倒真以为是当年自焚身亡的晤王死而复生呢。”
跪在太极殿中央,阿宝静静听着,但捧着装有轩辕晤头颅的双手,却有些发抖。
她只觉得轩辕晤尚未干透的血粘在她的手心,甩也甩不脱。
这时候,老皇帝端详良久,总算暗暗确认了头颅属于轩辕晤。老皇帝悬了整晚的心,也总算得以彻底放下,
老皇帝松了口气,“既然凉山逆贼已尽数伏诛,此番叛乱的首功,当属女儿你。”
阿宝的手抖得愈发厉害。
她想起了轩辕晤染血的指尖抚过她的眼角,笑着说,他要把杀他的功劳,留给她。
与此同时,老皇帝连连夸赞,“既收服了西贫窝棚窟那些凉山老兵士,又除掉了假冒你五皇兄的凉山叛军逆贼。”
“有勇有谋,不愧是朕的好女儿。”
老皇帝抬手示意御林禁卫统领拿走轩辕晤的头颅,这才望向脸上仍有干涸血迹的阿宝。
“此番平叛有功,朕必重重赏你。”
说着,老皇帝扶起阿宝,凛然道:“此番各附属国的礼使朝贡,便由你的东宫主持。”
附属国的朝贡大典是国之重事,她以东宫储君身份主持,代老皇帝接受礼使的朝贡,便意味着她的储君之位又稳定了些。
这是好事。
阿宝默然敛眸,恭敬行礼,“谢父皇恩典。”
老皇帝却话锋一转,突然问,“神武营?你如何调动的?”
阿宝猛然提起百分精神来,装作陷入了回忆,“昨日事态紧急,儿臣怕叫叛军得逞,匆忙间想起神武营的章将军最近正好轮值到凉山附近,便派人暗中联络了章将军。”
“章将军忠心耿耿,担忧叛军攻入宫城对父皇您不利,立刻率领神武营斥候前往相助。”
阿宝早已想好的说辞,毫无破绽之处。
老皇帝反复细细琢磨,最后也寻不出异样,便只能如此罢了。
“既是如此……”
“行了,若无旁的事,你便回宫好好歇着。”
老皇帝示意阿宝退下。
阿宝了然,又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这才默然起身,一步步慢慢的退出了太极殿。
第146章
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阿宝看到太极殿中,裴归尘和顾七绝的视线齐齐落在了她的身上。
顾七绝的那一道视线雪白利刃,叫她惶惶不安。
但一向装得不染纤尘,至诚至真的裴归尘,他的视线却晦涩难懂,似是欲言又止。
阿宝面无表情转过身,踏出太极殿门槛,再未回头。
新年的头一日,日头格外灿烂。
整座宫城已从昨夜的叛军作乱里恢复如常,华灯摇曳,彩绸翩翩,流金般的细碎日光倾泻而下,笼罩了太极殿到东宫的这一路。
拂面而来的晨风被流金日光晒得十分暖和。
宫人们沉浸在叛乱已平的喜悦里,见了平叛功臣阿宝,眼里都是带着笑意和钦佩的。
阿宝一步步艰难走过重重宫墙,她脸上带着血,手里沾着血,整身襦裙血迹斑驳。
活像白日幽魂。
阿宝撑着一口气走进东宫。
红袖端着热水,绿琅拿着布巾迎上来,俩姑娘异口同声道:“怎地这么多血啊?公主殿下您哪儿受伤了吗?老太医您快来给咱们殿下好好瞧瞧!”
阿宝摆摆手,却不敢轻易开口。
她仍有事要做,只怕一开口,强撑着的那口气便散了。
独自一人走进内殿,阿宝合上殿门,撩开纱帘,再推开三重锦屏,将目光落到了茶桌边的那霁袍将军身上。
阿宝正色道:“章豫章将军。”
章豫浓眉大眼,倒也算相貌堂堂,但言行举止颇粗犷豪迈。
就连声音,都是五大三粗。
章豫抱拳半跪,请罪道:“臣章豫,给公主殿下请安!谢公主殿下不怪臣擅自调动神武营斥候之罪!”
阿宝扶起章豫,“昨夜本宫已说得十分清楚。”
“神武营昨夜的调动并非擅动,而是本宫发觉窝棚窟有异,特请驻扎凉山附近的神武营章将军前去相助。”
话落,她的手里被轩辕凤燃塞了杯红参热茶,肩头更是一重。
她顺着那双替她系狐裘绦带的凌厉指节,慢慢向上,抬眸望着面无表情的轩辕凤燃。
她不知他在想什么,但总觉得此刻的轩辕凤燃随时会失控。
就在这时,轩辕凤燃提醒她。
“公主殿下不是有话和章豫说?”
阿宝猛地回过神来,道:“是,本宫是有话要同章将军说。”
顿了顿,阿宝道:“本宫想请章将军带着昨夜幸存的那队神武营斥候前往北疆,替本宫办一件事。”
章豫粗犷豪爽道:“臣身为神武营将却擅自离开驻地,必是死罪。是公主殿下想出了假死,这才保住了臣和臣手下的性命。请公主殿下您尽管吩咐,臣该如何做?”
阿宝喝了口红参热茶。
参汤暖润入喉,阿宝的精气神这才缓和许多。
她深呼吸定了定神,继续道:“蛮族的衣食格外仰赖天候。以往每到新春,蛮族为了粮食和棉布,便会频频侵扰我大启北疆,抢夺北疆百姓的牛羊粮食,甚至连村庄里的女人和青壮年也会被一道掳走。”
据她所知,那些被蛮族十六部掳走的青壮年幸运些可以放牧干活,女人则是被用来发泄兽欲。
思及此,阿宝道:“未雨绸缪,方是自救之道。”
见章豫迷惑不解,阿宝耐心解释道:“在刚刚过去的旧年里,暴雪连连,因此来年,蛮族必定更是频频南下掠夺我大启百姓的牛羊粮食。”
说着,阿宝先夸奖了章豫将军,“章将军赤胆忠心,又有领军将才,若就此解甲归田,是我大启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