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十二月,南景裹着毛呢下楼,丝丝缕缕带着湿气的寒气顺脖子、袖子钻进身体里,惹的南景原地寒战。
她与来屿耐上班的许明耐,迎了个正对面。
眼神相碰的瞬间是说不出的尴尬。自上次她转账给他后,两人一句话也没说过。
许明耐的下巴上有胡茬,南景突然想到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是十二月开始的几天。
他怎么一到这个时候就这样。去年状态比今年好多了吧。
“早上好。”许明耐扬起嘴角,勉强的像是要掩盖自己的颓废。
“不开心吗?”
“昨天是小屿的忌日,喝了点酒。”
“上楼。”南景本已走到何以为家门口,此时又转身欲回去,她见许明耐不动,转头强调一遍,“着急上班吗?不急的话上楼。”
许明耐不动,南景也不动。二人目光间的空气仿佛在急速降温,凝固,然后在阳光下解冻。
许明耐抬脚,南景瞬间转身,又一次裹紧大衣。
他不对劲。南景,别心疼男人,别在这些时候发挥兴趣爱好。
南景的每一本书里,都有一个让人心疼、碎的稀里哗啦的男性角色,但都不是主角。
他们人前独挡一面,背后脆弱憔悴。
南景……就好这口。
许明耐,巧合般的极其符合这种人设。他是风光的高端餐厅老板,出于兴趣爱好开了家奶茶店。却因心中隐伤总被南景发现脆弱的一面。
南景拿出两套全新的刮胡刀,许明耐看着这个不解。
“写小说的时候不知道手动和自动有什么区别,买来研究的,没用过。”
许明耐不说话,默默拿起了手动的那款。
“吃早饭了吗?”
“还没。”
“咖啡和奥尔良味包子行吗?”
“小景,谢谢你。”
南景回头,又对上了许明耐的眼神。
他在胡子上涂了泡沫,手中举着剃刀还未开始刮。
“就当你同意了。”
南景回手拉上厨房的门,将自己与许明耐彻底隔离。
许明耐返回洗漱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好像又看到了另一个人。
小屿,她让我进她家了呢。
许明屿小时候与许明耐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十几岁之后才开始逐渐有些区别。他比许明耐的脸部更加柔和。
南景倚在厨房墙上,满脑袋都是怎么能让许明耐开心些。她不讨厌他,他们之间只是不该发生的事情有点多。
做南景的朋友总能偶尔收到她温暖的关怀——她从来都看不下去朋友受苦。
谁在朋友圈发自己受了委屈,用不了几天就能收到南景送的小礼物。当然,这只限于与她往来密切或者关系好的朋友。
许明耐如今的样子让她的共情又一次发挥作用,南景盘算着给许明耐送点什么能让他开心点。
生死事应该不是礼物能解决的吧,要不出去旅游?叫上乔北和尚玥。他和尚玥会不会尴尬,还是先问问尚玥吧。
该死,这看不得人受苦的心理,又要多管闲事了。
许明耐抓着包子的手起起落落,嘴唇蠕动欲言又止。
“我没有因为你瞒我生气。”南景双臂环在胸前,转转脖子,“不过确实有点不爽,因为你隐瞒身份。”
“黎姓是我父亲的姓氏,我不喜欢。”许明耐最终还是放下包子,浅喝一口咖啡,“母亲与他离婚之后,给我和小屿取了新的名字,那之后除了在学校,我用的都是许明耐。”
“喝酒伤身,以后不开心就来找我,别总喝酒。”南景指指包子,“你不喜欢吗?”
“没有,只是在和你讲话,我怕口齿不清。”
南景噗的笑出来:“无所谓啦,再不吃就凉了哦。”
许明耐听话的拿起包子,他能吃出来是速食。
“小景,何以为家的含义……”
“还是那句话,人终会为年少不可得之物时常困顿。你知道那种,明明父母都在身边,自己也能感受到他们真的爱,但……自己好像无法回应那种爱的感觉吗?似乎中间有什么看不见的隔膜,只存在自己心里。”
她说不清自己对父母是一种怎样的心态。不辜负期待,按照他们说的去做,不断提高对自己的要求……南景不知道这些是父母要求她必须做到的,还是自己要求自己做到的。
辞职之后南景唯一担心的是南父南母会对自己失望。她承诺过要接他们到市区生活,而书店一开这个计划便要搁置,心里顿时的愧疚感和害怕令人失望的恐惧才是她流泪的原因。
比起亲情,从她的角度来看,这更像一场父母与子女的交易,以前半生换后半生。既然是交易,又何谈“家”呢。
“所以,阿耐,我不知道怎样去爱人,更不知道如何组建家庭。现下这样挺好的,我有自己的事业和爱好,这样的生活很好了。”
家是爱的最初起点。异性之爱的最终结果是新家的起点。南景始终没想明白怎样算是家,至少交易关系来讲,这种冷冰冰的结果是配不上“家”这个词的。
她也因此,不知道如何爱人。
南景和关尚玥提起了等她硕士考试结束后旅游的计划,关尚玥答应的很痛快,俨然是已经从被拒绝的关系中走出来了。
乔北答应的更快,他本就没什么事情,能去旅游当然更好。
许明耐是最后一个收到南景消息的。
那时他刚挂掉黎信普的电话,他要他陪黎璃出席年会——黎璃便是不让黎信普捐骨髓的那个妹妹。
南景的声音似乎有某种魔力,能让许明耐瞬间安定。深夜的街道上只有零星的夜班回家人,许明耐近乎飙车的冲到何以为家楼下,敲响南景家的门。
南景穿着一身暗黄色睡衣在床上看剧,被许明耐的突袭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好。”
“什么?”
“跨年的时候,我们去北京吧。”
“可以,我和尚玥他们说。”
“很晚了要不……你先回家?”
“小景,我能把这块玉佩放在你这吗?”
许明耐拿出那块莲花玉佩,下面不知什么时候缀上的流苏。
“这东西应该蛮贵重的,不如交给外婆保管吧。”
“另一块在黎信普那,如果我没能拿回来,就再也拿不回来了,外婆看见会伤心。”
南景没有接。
她在想许明耐之前说的最近有事是什么事,还有那句有人要拿钱换他当儿子。
这样拼凑起来,几乎可以确定许明耐当下最大的麻烦是他父亲,今晚这样着急,他不能是打算做出格的事吧。
“你最近情绪不好是因为……玉佩?”
许明耐几乎不瞒她任何事情:“他说,如果我回黎家,就把另一块玉佩还给我。”
“那这一块是?”
“是他与我母亲结婚时祖母交给他的。小时候我在床下捡到。所以他手里现在那块是我母亲遗物。”
南景无意多听许明耐的家事,只是这句遗物确实让她动容。
遗物是已去之人留给在世之人的念想。念想没了,便真的再无他物。
“你……想怎样拿回来?”
“这是我与他的龌龊事。”
唯独这件事,他不想让南景知道。
关尚玥在机场见到了久违的南景。她们照常拥抱,乔北在身后拎着包用肩撞了许明耐一下:“咱俩也抱一个?”
许明耐没理他,而是走向关尚玥。
“尚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瘦了不少。”关尚玥没有多说什么,搂着南景的肩上车。
南景回头招呼两个大男人跟上。
回头的瞬间,她看见与乔北说笑的许明耐。
最近确实瘦了。他的笑如冬日暖阳,若非知道他其实乱事缠身,根本看不出任何的问题。
不明伞下雨,未闻伤心人。
关尚玥只是隐约听说许明耐年底这段时间不太好,除了看见男人下巴更加瘦削外,没看出任何异样。
只是朋友罢了。
“我考的感觉不错,明年若是能来北京读硕士,能不能让南老板来送我上学?”
“当然,到时候要和你一起住呢。”
南景搂着关尚玥的胳膊。看得乔北羡慕。
“你说,她在咱们面前,怎么就没这一出?”
“因为你不是尚玥。”
“许先生,你在说废话。”
乔北一直不懂,没见到南景之前,他对她行为的想象应该就是这样的,会偶尔撒娇卖萌,和姐妹逛街牵手挽臂。
她微信语气明明就是个萌妹子,怎么现实里礼貌疏远又让人觉得靠谱,唯独生不出那种可爱妹子的气息。
“怎么会有人在独立女性和可爱妹子直接完全没有衔接的痕迹。”
“你喜欢小鸟依人型的?”许明耐有点看戏的语气完全没引起乔北防备。
“当然。多可爱。像猫咪一样。”
说完,乔北加了几步速度,留许明耐在最后。
“正好,我喜欢独立又温柔的。”
南景和关尚玥完全没注意身后两个男人在交谈些什么。关尚玥给南景数着哪家店的烤鸭好吃,哪家店又有堪称绝品的生煎,听的南景恨不得一天尝遍北京城。
“这几日有雪,想去故宫吗?”
“就是冲着故宫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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