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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殿。
扶渊负手而立，有些出神。
自那日后，慕嫣便日日来他的殿中修饰。
但却从未出现在他的面前，她这反常举动反而让他心生烦闷。
这时，仙侍通报：“太子殿下，慕嫣又来布置了。”
扶渊回过神，眉间轻皱，并未说话。
“近日天宫已有谣言，传殿下意欲与慕嫣重修旧好。”仙侍抬头，神色小心的继续道，“殿下和桑元仙君的婚事在即，还是避嫌的好。”
扶渊垂下眼眸：“我知道了。”
扶渊起身走到正殿，正巧看见慕嫣正张罗着挂红绸。
他眼底掠过一丝莫名情绪，缓步上前：“大婚之事还尚早，这些事可以让仙侍来办。”
慕嫣闻声回过头，脸上的笑僵住：“我可是做错什么了？”
扶渊声音清冷：“近日有些谣言，我想你应该听过。”
慕嫣愣了下，随即苦涩溢满心中。
扶渊目光冷若寒冰：“希望你认清自己的身份。”
慕嫣身形微颤，心下惨然。
她竭力稳住情绪，哑声回：“好，对不起……咳咳咳……”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连话也说不出来。
扶渊眉心微皱：“你既身体不适，便去寻医仙看看。”
慕嫣紧咬着下唇，才将唇齿汹涌的甜腥味压下。
“我没事的……”她看着一言不发的扶渊，眼神黯淡了些，“慕嫣告退。”
话毕，慕嫣转身离去。
扶渊看着她的背影，眼眸微沉。
她的身形削弱不堪，宽大的裙衫穿在瘦弱的她身上有一丝怪异。
不知为何，扶渊心中涌上一丝莫名的情绪。
芳华宫门外。
南桓见慕嫣这几日的转态都不怎么好，便打算去接她。
“一个凡人，不过就仗着凡间和太子殿下这点因果，就如此恬不知耻，还说什么操持婚事。”
一句满是嘲讽的话让南桓脚步一顿。
“谁说不是呢，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又是仙侍几声附和的调笑。
南桓眼眶微红，垂在身侧的手紧攥着。
不知站了多久，南桓才僵硬着身子离开。
他想起司战上仙曾说过，仙魔交界处的绝地长有一株仙灵花。
据说有夺天地造化之功，能让凡人逆天成仙。
南桓紧握着拳。
绝地极为凶险，可只要自己取得仙灵花，天界就没人因她是凡人而非议她了！
慕嫣回到芳华宫，不见南桓，只见到他留下的一封信……
信上写着：姐姐，我上战场了，你保重好自己。
慕嫣心中五味陈杂。
南桓一定不知道，此刻她倒希望他离开。
这样等她身陨时，也不必叫他徒然伤心。
转眼又过两月。
自从扶渊上次让她认清自己身份后，她便再也未去过流云殿了。

只有远远的，偷偷的，去看了他几次。

慕嫣呆坐在床榻边，她看着院中因南桓草木之灵盛放的桃花。
就像在凡间对着兰草自言自语一般，喃喃出声。
“南桓，你可知扶渊他的婚礼盛大极了，比我们在凡间时可风光多了。”
慕嫣一边说着，眼眶聚集了泪水，却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希望我的这条命能挺到他大婚，那样我就死而无憾了……”
就在这个时候，院中突然传来一阵仙鹤的悲鸣声。
慕嫣心中不由得升腾起巨大的不安。
她起身奔到院中。
仙鹤悲鸣声中，一个仙侍怜悯的看着她：“南桓仙君陨落了。”
满树桃花纷纷飘落，落了慕嫣满身。
第八章 桃花凋零
慕嫣看着孤零零被仙侍带回来的南桓，双腿发软，摔坐在地。
“阿桓，你醒醒……”她眼中溢满凄凉，颤声唤着。
慕嫣摸着南桓满是血污的脸，用袖子一点点擦干净。
喉间忽地翻涌起一股咸腥，她强压下几乎涌入喉口的血，看着一旁的仙侍哑声道：“他怎么会死呢？”
仙侍不忍看下去，沉声答：“南桓仙君为采仙灵花，为魔物所伤。”
仙侍说完，转身离去。
慕嫣却如被雷击一般，直直愣在原地。
她在医仙处见过仙灵花的记载——逆转天命，让凡人成仙！
慕嫣在这一刻心如刀绞，才压下的血腥味再次袭了上来。
她隐忍着，将血一口口吞了下去，就像吞下一把利刃一般痛苦。
“阿桓……弟弟……”她声音嘶哑不已，瘦弱的手紧攥着他的衣衫。
眼泪一颗颗砸在南桓冰冷的身体上，可他却再也不会给慕嫣一丝回应。
慕嫣用衣袖囫囵抹去眼泪。
她取来白布，一点点擦拭去南桓身上已然干涸的血渍。
擦到手臂，慕嫣透过泪光，见他拳头紧握，似是抓着什么。
可无论她怎么掰，那手都丝毫不动。
慕嫣心中大恸，她死死抱住南桓的手，字字泣血：“阿桓……我是慕嫣，我是姐姐啊……”
她泣不成声，几乎哭成泪人。
那眼泪落在南桓紧攥的拳上，他的手终于一松。
手心里是仙灵花微微泛着光的花瓣！
慕嫣看着浑身血痕遍布的南桓，再也受不住，吐出一口黑血。
这一口血吐出后，她脸色惨白得几近透明。
但她生生撑起自己，没有倒下去。
她此刻也不能倒下去。
慕嫣捡起白布，继续擦拭着他身上血渍。
又迅速而细致的给南桓换上干净的衣物。
她忙忙碌碌，恍然间，却听到院门一响。
她回过头，神色一怔。
院门外，一袭银色长衫的扶渊正站在那儿。
扶渊看着伏在地上，苍白得几乎像要消失一般的慕嫣，心中莫名一颤。
当他听说南桓仙逝以后，不知怎么的，他就走到了这里。
抚着院门的手不由紧攥，他声音干涩：“你……怎如此伤心？”
慕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声音沙哑得吓人：“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我……”
扶渊心猛地一紧，这是她第一次唤他太子殿下。
恭敬而陌生。
好似无端就能伤到他。
他往前走了一步，跨入院门。
慕嫣却突然道：“太子殿下请回吧，殿下即将大婚，我这里很晦气……”
扶渊的脚步顿住，慕嫣的话一字字砸在心头，闷的生疼。
可为什么呢？
再回过神来，慕嫣已然将芳华居的院门关上了，隔绝了他的视线。
看着院中那株桃花树，慕嫣喃声道：“阿桓，你既喜欢此树，我就将你埋在树下可好？”
慕嫣一点点在桃花树根处艰难的挖着土。
日落月升，到第二日，一个小小的土坑才出现。
她将落了满地的桃花瓣铺在坑中，才放入南桓的仙体。
从脚到头，她一把把撒入泥土。
最后。
慕嫣忍着心间的剧痛，将土盖住南桓的脸，堪堪忍着的泪才终于落了下来。
她伏在那土堆上，声音颤抖。
“阿桓，你要好好的，姐姐很快就会去找你的……”
压抑着的血再也忍不住，从她嘴角涌出，落在土堆上。
慕嫣含泪凄楚一笑，靠在树干上，浑身都没有了气力。
她知道，自己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她没有看见的是，桃花树绽放了一抹光亮。
第九章 最后一件事
另一边。
蓬莱仙岛，仙雾缭绕。
慕嫣上神的侍女山媛仙君透过仙镜看着慕嫣发生的一切，死死抓紧了眼前石桌。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走至身后密室。
山媛仙君在一张白玉床边跪下。
而白玉床上的人，除了左眼下的泪痣和慕嫣长得一模一样！
这正是蓬莱之主，六界仅有的三位上神之一——慕嫣上神。
另一名与她穿着相同服饰的女子走入，在她身边跪下。
她拿出一个白玉盒递给山媛，语露担忧：“山媛，这绝情丹用下后，便会前情尽忘，真的要给上神用吗？”
山媛打开盒子，看着丹药，抑不住胸中悲愤：“上神情劫如此惨烈，若是不用，历劫归来后必会再生痛楚。”
流云殿。
红绸漫天，硬生生给这仙境沾染上了凡间才有的一丝喜气。
慕嫣站在殿前，垂下眼，良久终于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仙侍匆匆来报：“殿下，慕嫣来了。”
扶渊闻言，写字的手一顿，墨水晕染了整个字迹。
从那日离开芳华居，他一直在等她来。
事实上，扶渊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等她，可这一等，就足足等了半个月。
来到正殿，扶渊一眼便见到了慕嫣。
可见她脸色苍白，身形消瘦，扶渊又不由眉头紧锁。
慕嫣一双眼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将礼服从箱子中取出。
她伸手将礼服展开：“殿下，这是天后娘娘派人送过来的婚服，你试一试吧。”
扶渊淡淡看了眼鲜红的喜服，深沉的眸光却落在慕嫣瘦弱的肩膀上。
他很快回过神，缓缓开口：“南桓的事，节哀。”
慕嫣闻言，愣了一会，而后浅笑了下：“多谢殿下还记着。”
她笑的勉强，扶渊却更在意她越发消瘦的身子。
他眉头轻皱：“此事交给仙侍，你先回去歇息。”
慕嫣将婚服呈到扶渊面前：“毕竟是婚服，还是试试吧……”
她轻飘飘的声音让扶渊心口一紧。
看了她一眼，他伸手接过婚服，转身去了侧殿。

不一会儿，他走了出来。

慕嫣一怔，愣愣看着一身喜服的扶渊。
真是好看，她一直都知红色极称他。
这婚服比他们在凡间时她亲手做的那件，精致多了。
慕嫣不自觉的走上前伸出手，却在将要触碰到的那一刻回了神。
明明近在咫尺，实际的距离却如同鸿沟。
慕嫣忙退后一步，硬扯出一丝笑：“很适合你。”
扶渊却沉默不语，幽深的眸光落在慕嫣的身上。
此时的慕嫣有些不对劲，可他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如此，便订了。”慕嫣看着扶渊，喉间苦涩，“这就是最后一件事了。”
再往后，便是夫妻对拜，结发同心……
却都是她做不到，也见不到的了。
“慕嫣之事已毕，就此告退了。”
慕嫣说完，行了礼便要离去。
可她的话却让扶渊心更紧了几分，他不由问：“明日，你何时来？”
然而，慕嫣却沉默了。
她想告诉扶渊自己不会再来了。
可这话，她说不出口。
被布条紧紧缠住的腹???部又是一痛，喉间一口腥甜上涌。
她死死咽下，什么异样也不敢表露。
半响，她回身笑着看向扶渊：“殿下和桑元仙君是天造地设的姻缘，我祝福你们白首不离！”
闻言，扶渊眸色深沉，却还是道：“……多谢。”
慕嫣抿着唇，点点头笑道：“殿下，我该走了。”
听到这话，扶渊的心又是一紧，再次问：“你明日几时来！？”
慕嫣深深地看着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第十章 因果已了
慕嫣摇头的瞬间，扶渊觉得她忽然间离自己远了，远到他好像再也找不到她一般。
慕嫣跨出流云殿殿门，本就无力的脚一个踉跄。
一只温暖的手拉住她，让她堪堪站稳。
扶渊握着慕嫣瘦得像是一折就断的手臂，诧异地看着她。
她怎么这么瘦！？
慕嫣抽回手，躲避着他的眼神。
她极力撑住自己孱弱的身子，声音虽轻却清晰无比。
“至此，我与殿下因果已了。”
终究是大梦一场，她用她的一生，遂了当年许下的诺言。
一生一世，一天也不少。
慕嫣不敢再看他一眼，转身快步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扶渊不知为何，只觉呼吸都显艰难。
医仙殿。
慕嫣再次拜见医仙。
可医仙却怎么也不肯见她，大门紧闭。
慕嫣伏跪在冰凉的石阶之上，她已经没了力气，却还是一个又一个的磕着头：“求求医仙救救他……”
“求求医仙救救他……”
大门终于打开，医仙看着她凄惨的样子，无奈至极。
“这是这孩子的命数啊，你何必非要连自己也搭上……”
医仙掌心仙气护住慕嫣心脉，带着她进入殿中。
慕嫣惨白脸上浮出一个乞求的笑。
医仙心口竟也一酸，他摇摇头：“若非要保住这孩子，便只能现在就取出他……”
“可即便取出，活下来也只有十分之一的可能，你却必死无疑！”
“医仙，求求您……”
慕嫣又要跪下，医仙连忙阻止。
医仙叹一口气，看着她狼狈凄惨的样子，只能沉重点头。
躺在冰凉的寒玉榻上，慕嫣意识几乎已经模糊。
只有腹中疼痛让她睁着眼不肯闭上。
无尽的血带走她仅剩的体温。
白玉榻几乎成了个血泊。
随着一声啼哭，慕嫣整个人急速消瘦下去，喉间溢出最后一丝腥甜。
她伸出手，想要看一眼那正哇哇大哭的孩子。
但她终究到了极限，手刚伸出就垂了下去，一直紧紧握着的那枚金钗“叮铃”一声落在地上！
恍惚间，慕嫣好像回到了凡间。
那个说好会护她一生的男子，伸出手来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好暖……
她笑了，用尽最后的力气回握住了他。
天界霞光笼罩。
已经闭上眼的慕嫣眉心一点若隐若现的桃花。
医仙抱着哭声渐弱的孩子，惊骇不已：“怎会……如此？”
九月初九，天界太子殿下的大婚。
流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