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修尧盯着那张遗像看了两秒,而后挪开了目光。
“阮希彤知道你拿着她的照片做这种恶作剧吗?还是说,这又是她想出来的新点子?”
他黑眸里墨色翻涌,藏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颤。
字字如刀,刀刀都割在他自己心上。屈雨棠自杀了两次都活了下来,现在不过是一张遗像,能代表什么?
郭修尧这样想着,胸腔中的惧意转为怒气,他看向姜清歌的目光冰冷。
“江子楚,把她给我赶出去!”
就在江子楚准备上前的那一刻,门口再度响起一声暴喝。
“我看谁敢!”
于辞高大的身形骤然在门边出现,他身上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性。
他走到姜清歌身边,目光瞥过站在台上的郭修尧,棕色的眼眸中透着寒意。
“郭修尧,动她就等于动希彤,你真要做的如此不留情面?”
郭修尧冷嗤一声:“于辞,你就这么喜欢管别人的家事?若有一天,别人拿着你老婆的照片做遗像,你未必会比我好半分!”
于辞神色沉凝,语气中带着冰冷的锋利。
“是不是只有看到希彤的尸体,你才能不自欺欺人?”
郭修尧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他上前一步,紧紧盯着于辞。
“你胡说八道什么!”
“市中心医院有阮希彤的死亡证明,你大可以去查。”3
于辞寸步不让,他将气的泪流满面的姜清歌隐隐护在身后,吐字清晰:“郭修尧,人在时你没有珍惜,人死了你不相信,希彤这辈子跟了你,是她最大的悲哀。”
说完,于辞转身,对姜清歌道:“跟我走,希彤的后事我来安排。”
姜清歌半个字都没说,径直跟着于辞离开。
郭修尧咬紧牙关,片刻后,拔腿朝两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林知夏脸色一变:“池屹!”
可郭修尧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台下快门声疯狂响起,江子楚适时出现:“各位,抱歉,今天的发布会到此结束。”
等送走一众记者,江子楚才回到林知夏这边,他眼里划过一丝厌恶。
“林小姐,先回去吧。”
林知夏木然抬头看着他,轻声问:“阮希彤死了?”
江子楚身体一震,忍不住开口:“一切没有结果之前,还请林小姐慎言!”
林知夏扫了他一眼,到底是没再说什么,跟着江子楚离开了霍氏。
另一边,郭修尧将车停在市中心医院。
看着那成片的雪白大楼,他心里无端冒出寒意。
在车旁站了很久,他才抬脚往里走。
一楼门诊部。
人来人往,郭修尧什么都没想,径直走到一个窗口。
里面的护士朝郭修尧问道:“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郭修尧面无表情的开口。
“有人说,我老婆在这里。”
一句没头没脑让人根本理解不了的话。
护士眼神微变,再度问:“好的,麻烦请您提供家属的姓名,我帮您查一下。”
“阮希彤。”
一分钟后,护士脸色沉重。
“你是阮希彤女士的家属?”
郭修尧骤然攥紧了手,他嗓音发紧:“嗯。”
“阮希彤女士,已于今天上午十一点二十七分宣告死亡。”护士抬起头,看向郭修尧的目光带着几分怀疑,道:“你说,她是你老婆?”
郭修尧迎着她的目光,身子晃了几晃。
他俯身,直直的看着那护士,吐出的字仿佛夹带着冰碴:“你……说什么?”
护士不耐烦将一张纸拍在窗口柜台。
“喏,自己拿去看,阮希彤在我们医院治疗了好几天也没见你,人都死了你在这里问!”
郭修尧的目光落在那张黑字白纸上。屈雨棠的死亡确诊单。
第12章
深夜,郭修尧坐在家里,亮堂的吊顶灯将客厅照的纤毫毕现。
也显得这个曾被他当作家的地方愈加冷清。
郭修尧面前摆着那张死亡确诊单,耳边回荡的,却是护士最后的那句话。
“尸体?被阮希彤女士的朋友带走了,不在我们医院。”
姜清歌的能耐他清楚,是个精英女强人,可没本事联合医院一起骗他。
所以,眼前这张死亡确诊单大概率是真的。
空气中的寂静无端让人头皮发麻。
郭修尧猛地打了个冷战。
从下午看到阮希彤的遗像开始,郭修尧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就断了。
之后的行事,完全是依靠本能。
有这样一种反应,是你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郭修尧的时间,仿佛停留在看到阮希彤那双带着笑意的眼那一瞬。
直到现在。
他陡然动作急切的拿起手机,向来理智的人,连找阮希彤的电话都找了好几分钟。
郭修尧按下拨号键,那边依旧是冰冷的机械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一遍又一遍,电话那边的机械音不厌其烦的重复着。4
郭修尧牙关咬的咯吱作响,声音断断续续不成句。
“希彤……接电话,别不接……”
“阮希彤,别玩我了,这样的游戏不好玩。”
“阮希彤!”
每一次喊出阮希彤的名字,郭修尧的眼圈便红上一分,最后几欲要滴出血来!
不知道拨通了多少次,不知道念了多少句。
那个名字在嘴边转来转去,却再也得不到应答了。
最后一次拨通,屏幕闪了闪,然后彻底归于沉寂,竟是没电了。
郭修尧看着那漆黑一片的屏幕,颓然朝后一靠。屈雨棠,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你说过的!
刺目的灯光如同水银宣泄,冲进郭修尧的眼球。
让他眼睛骤然发胀。
他不自觉的闭上了眼,可阮希彤的脸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郭修尧静静的靠在那里,平坦的胸膛,甚至看不出什么起伏。
恍若一尊遗落世间多年的石塑。
这时,门被敲响,郭修尧猛然睁开眼睛。屈雨棠,你回来找我了是不是?
他从沙发上起身,踉跄着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池屹,抱歉不请自来,我很担心你。”
冰冷从门把手透过郭修尧的手掌,直直钻进心里。
他站在门口,身形半分未动,看向一脸担忧的林知夏,眼神冰冷。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这里你不许来。”
他语气平常,可林知夏知道,他生气了,顿时心里一慌。
“池屹,对不起,我打不通你电话,我不是故意的,我……”
“给我滚!”郭修尧如同一只被人侵入领地的雄狮暴怒出声,“这是我跟阮希彤的房子,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出现在这里!”
林知夏浑身的血都好似凝住了,她不由自主退后一步,眼中蓄着不可置信。
“……对不起,我马上离开。”
没等林知夏转身,郭修尧‘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止不住的喘着粗气。
这些年,他在外面玩的再无法无天,也从来没允许过任何人来这里找阮希彤。
这是他们的婚房,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他们一起置办的。
外面的温柔乡再好,也抵不过这一处安宁港。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忍心将阮希彤一人丢在港口,永无止境的等他回来?
郭修尧蹲下身子,高大的身形蜷成一团。
蓦的,从他喉间溢出一声极致悲恸的呜咽。
从今以后,山河远阔,清风万里,他的希彤之舟,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