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宁被隋原年扯头发撞墙后,头破出了血,后来就晕了过去。
等她夜晚醒来,看见自己的婢女趴在床边已经睡着。
身上的外套已经落到肩下。陈宁轻轻坐起来,帮她掖了掖外套。
可儿是她的陪嫁丫鬟,自然不舍得她为此着了凉。
窗外扑簌下着雪,突然这么一坐起来,立即感受到来自头部阵阵痛楚,陈宁叹了口气,此刻心中跟外面的天气一样,冷成冰霜。
回忆白天发生的种种,心里就又跟堵了块大石似的,透不过气来。
龚凌兰自己跳入冰湖的画面再次跳入她脑中。
龚凌兰知道的,陈宁每日都会经过听雪湖,于是设套让人误会是陈宁推她入了冰湖中。
手段很老套,但效果有用就行。这出苦情戏她当真是下足了苦功夫的。
无非就是料定隋原年不会相信一个正常人会在雪天自己跳入冰湖这一点,才敢那样绝决跳了下去的。
可是隋原年不知道的是,龚凌兰她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这个女人,自小在高墙宫闱中长大,从小耳濡目染,早就深谙深宫中那些明争暗斗的技俩。
她早就在那样的环境浸淫下,练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宫斗高手。
说起龚凌兰,其实她是已故太傅的女儿。当朝皇后是她的亲姑,后来她皇帝收她为义女,赐封凌兰公主,身份非比寻常。
陈宁不清楚皇帝将一个公主赐封给隋原年当侧妃是何用意。
但陈宁很清楚龚凌兰想要的是什么。
她想要的,无非是陈宁这个正妃的位置罢了。
此刻陈宁的心一片冰凉,不是因为被龚凌兰诬陷。
而是隋原年根本不相信她。
想起隋原年猛扯头发并将她甩出去撞墙的那一幕,陈宁痛苦闭上了眼睛。
眼泪无声滑落。
想起三年前洞房花烛夜他信誓旦旦在这间厢房中,述说以后会护她一生一世,她就觉得无比讽刺。
自从皇帝赐了个凌兰公主给他,为他在权势争斗路上又增添一筹码,他对她说的那些誓言,早就随风而逝了。
陈宁躺在床上,头上绑的白色绫带使她感到昏眩。
可儿这时候也醒来,看到自己主子眼神空洞地望向锦帐,赶紧站起来帮她掖好被子,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心疼和不忍:“王妃您醒了,太好了,奴婢这就把药给您加热。”
很快她就端着碗汤药和清粥进来,看陈宁额头上绑着的绫带,上面还有丝丝殷红沁出,撇开头,边喂药边轻故作轻松道,
“大夫来看过,说所幸头部只是皮外伤,养上几日便好。但万万是不能出去吹风受寒凉,以免日后落下个偏头痛了去。奴婢啊还特地给您翻出当年王爷送您的那条狐狸毛头饰,您要是非要出去的话也可以戴上.......”
陈宁喝着药,脸上始终没有表情。药很苦,但她眉头没有皱一下,可儿待她喝完及时递了个蜜饯,她也摇头表示不需要。
沉默片刻,淡淡问道,“王爷,可曾来过?”
可儿心里已经后悔死刚才说错了话,此刻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这时候王妃最需要的就是静下心来好好休养身子,自己怎么嘴巴这么笨,哪壶不开提哪壶,还硬提伤她那么深的王爷作甚。
可儿咬唇道,“王爷在厅堂上见您撞墙后晕倒,立即就命人请了大夫。好在大夫同时也在为凌兰公主那边治病,来的也快,这才及时给您止住了血。”
说到这里,可儿眼中已是泪水盈眶,她用袖子赶紧将泪水擦开,展露笑容,轻声哄道,“王妃,什么都没身体重要,您先喝点清粥垫垫肚子,晚饭都还没吃呢。”
陈宁懒懒摇头,她不饿,一点胃口也没有。
轻叹了口气,“所以,终究他没有来过是吧?”
可儿正想着怎么回陈宁,好叫她心里好受点吃下点东西。
门就被推开了。
珠帘发出脆响,风夹雪一下就窜进来。
一只裹着黑靴的长腿迈了进来。
可儿见到来人,赶紧下跪,急切道,“王爷,求求您怜惜王妃吧,她的头流了那么多血,大夫说恐怕日后会偏头痛。王妃饭也不吃,奴婢怕她身子吃不消.......”
可儿边说边磕头,眼中噙着泪,王爷能来,王妃心里的结才有望解得开。天知道,王爷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来她们王妃厢房了。
隋原年冷峻张脸,细长的手指接过那碗清粥,他的脸是冷白皮,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就更加郁冷了。淡淡说道,“退下吧。”
“是。”可儿便立即应声退下去了。
死寂一般的沉默充斥着整个房间。
陈宁感到如置冰窖,失去血色的手指纂紧被角,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隋原年轻轻叹了口气,玉勺在碗里舀了勺清粥,递到陈宁唇边。
“吃!”
陈宁目光与他对接一会,便低头撇开了。
他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样子,让她更加没有胃口。
隋原年明显在压制怒气,只听得他冷冷说了句,“吃完我再跟你说。”
陈宁脑中浮现那个绝情扯她头发推她撞墙的人,无法将那个人跟眼前能坐在她床榻边沿的人重合在一起。
以前就算是为了龚凌兰生气吵架,但他从未对她动手。
这一次,他竟为了龚凌兰激动到动了手。
有一就有二,陈宁悲哀地想,他开了这个头,以后恐怕就不会止于此了。
心情更加跌到谷底。
“你怎么就这么倔呢?”隋原年扔下玉碗,耐心尽失,桌上洒出一滩清粥。
“我都说了,你跟她去道个歉,其他的由我来跟她说。事情何至于此!”
隋原年看着她,眼中一片黑沉沉的冰冷,“你是正妃,不能大度点?”
陈宁望着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男人,黑袍锦衣,玉冠束发,当真是令人一见难忘。
自己曾经在这样的一个怀抱了编织了多少梦,现在就有多少痛。
“今天何嬷嬷在场,你也知道她是皇后派来给凌兰的人,我不得不从严处理你。你可懂我的苦衷?”
见陈宁始终无话,隋原年知道今天对她动了手,伤她有点深,不免多少比平日耐住了些性子。
拢了拢对面人儿的碎发,道,“阿宁,我跟你说过的,再忍一忍。皇上把凌兰赐给我,既是恩威也是试探,我在她那边多少得顾及多一些。你能理解我么?”
“所以,就得牺牲我,是么?”陈宁抬眼望向他。
隋原年惊愕地发现,她脸色血色尽失,原本丰满欲滴的嘴唇此刻抖动着,苍白得像两片风中凌乱的百合。
抚弄她碎发的手明显怔了怔,随后垂到床边。
“牺牲?呵,阿宁,你知道什么叫牺牲吗?身为贵臣,哪有那么容易能随心所欲?你也知道本王在朝中的处境并非呼风唤雨。身为王妃,为本王做点言不由心的事情,你就说是牺牲。这样的牺牲,跟战场上那些血雨腥风一比,阿宁是否有些矫情?”
见他一副道义岸然的反问起自己,陈宁眼眸低垂,心中凄然。这样的话,他说太多次了。
就连两年前的那次小产,他也是用这般大义凛然的理由,将自己的愤恨和心碎,通通埋葬在听雪湖中。
龚凌兰两年前刚入府不久,便设下圈套将刚怀有两个月身孕的自己骗到听雪湖,摔跤滑了胎。
事后她知道是龚凌兰在湖边抹了滑泥散,就是为了不让她先诞下嫡子,争了龚凌兰的荣耀。
对于这件事,隋原年只是叫她忍一忍,以大局为重。并未真正怪罪到龚凌兰头上。
想到这件事,陈宁痛苦地闭上眼睛,眼中滑过一滴滚烫的泪。
“还有件事,本王不明白。为何白天本王推你之时,你不使用内力,自己直接以头撞墙?是故意为之,想引起本王怜惜你是吗?”
隋原年看着她额头上的绫带,蹙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