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洇紧紧抿着唇,神情还算镇定,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如果忽略她脸色的苍白和握紧发颤的手的话……
这时张太医心中大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娘娘她……这是不要命了!
“说下去。”
不容张太医反应,帝王带着寒意威慑的声音已经从头顶上传来。
张太医闭了闭眼,恭敬地跪拜下。
对不住了,纪姑娘。
“回陛下,若是热毒缠身,此丸倒是一味良药,但这药丸皆以黄柏为主,药量极重,黄柏素有散热之效,也有寒宫避子……”
“砰!”
茶盏摔到地上四分五裂,茶水混着茶叶在地上腾升着热气,散发着淡淡的茶香。
张太医噤声,以永福为首的太监和宫女们慌乱跪下,一时间屋里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萧宫台慢慢起身,拂起衣袖,斯文又漫不经心,仿佛刚才一怒摔了茶盏的人不是他一样。
离萧宫台最近跪着的永福悄悄抬眼,只见高高在上,玉树琼枝般的帝王神情寡淡,微微低垂的眼里却是浓得化不开的阴鸷,跟要吃人似的。
永福吓得浑身汗毛竖立,直冒冷汗,下体隐约有了一股尿意。
他心里叫苦,跟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陛下动怒发脾气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刚刚摔杯的那一下,他就知道皇后娘娘这回真是踩着老虎尾巴了……
很快,头顶上再次传来帝王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怒意,平静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朕这些时日还是太宽容了,太医院竟也开始阳奉阴违,令朕既失望又寒心啊……”
话说到这里,还颇有几分无奈,“既如此……便都割了舌头吧。”
话音刚落,张太医猛地抬起头,一把年纪了,跪着狼狈地往萧宫台那儿爬去,“陛下!陛下!此药与太医院无关那!”
萧宫台无动于衷,幽沉的目光落在始终未发一言的女人身上。
如芒刺背。
“陛下何必为难张太医。”
他还以为她会一直沉默下去。
“药是我从宫外带进来的,也是我藏的,”纪洇转过身,仰起头,脖颈白皙欣秀,犹如高贵的天鹅,黑白分明的眸子平静地和他对视,“同时也是我背着陛下服用的。”
一切和太医院无关。
这就承认了……
张太医愣住了,一时心绪复杂。
萧宫台看了她许久,忽的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嘲弄。
倒是敢作敢当。
他踢开张太医,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用手指将她的下巴抬起。
“张太医说这药散热利胆,皇后大概吃多了,不仅散了对朕的热情,胆子也越来越大了,可见张太医所言不虚,朕自然会放了他。”
张太医不敢说话。
萧宫台脸上始终带着笑,表情可以说得上是温和,纪洇却感觉心底窜起了一股寒意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接着,她的脖颈被萧宫台不轻不重地握住,他纡尊降贵一般弯下腰,薄唇贴在她的耳边,无比亲昵,“朕想想也该给皇后一些回应才是,不枉费了皇后这一番瞒朕的苦心。”
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没有来及抓住。
“你想做什么……”纪洇心中有些不安,警惕地看着萧宫台。
耳边却传来他的轻笑。
“朕记起来,已经许久不曾去过水牢……”
“啪!”
说到水牢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萧宫台的意图,几乎是忍无可忍的扇了过去。
纪洇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甚至忘了他握在她脖子上的手,甚至不再掩饰眼中对他的厌恶和恨意。
“萧宫台,你不要欺人太甚!”
一旁跪着的太监和宫女俱是一抖,永福更是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要说胆大包天和不怕死,天底下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像皇后娘娘这样的了。
欺人太甚……
呵。
为了顾及她的感受,水牢内犯下足以千刀万剐罪行的犯人他没有追究,只是关押,换来的却是她以死相逼……
明明已经答应了留在他身边,竟然还背着他偷偷服药,不愿为他孕育子嗣,整日与他虚与委蛇……
明明他们才是夫妻,可只要提及水牢,就像触到了她的逆鳞一样,为了那个瞎子,她竟然出手打他!
到底是谁欺人太甚?
萧宫台用舌尖顶了顶发麻的腮帮,眸中一片漠然和不以为意,像是嫉恨到了麻木,对于她的反应仿佛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看到她眼中的憎恶时,略微愣了一下,很快便又微微一笑,凉薄的眸子竟透出一丝纯粹。纯粹的疯狂。他说:“试试看啊,阿洇。”
他松开手,起身就要往外走。
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纪洇心口传来一阵闷痛,让她有些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