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安侯府并未张灯结彩,门守见花轿到了才进去通传,一刻钟后,一个婆子走到花轿外,不耐烦的说:“侯爷行动不便,大少夫人还不自个儿出来,这是等谁呢?”
日头升高,走几步就热的要命,婆子满脸的不耐烦,,丝毫没有把这位马上要过门的侯夫人放在眼里。
没有陪嫁丫鬟,陆杳自己拨开轿帘躬着身走出来。
盖头盖着,看不见容貌,那拨帘的素手却是指节纤纤,白得晃人眼。
“有劳嬷嬷引路。”
陆杳开口,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如山间清泉,甘甜滋润,落在那婆子耳中,却只觉得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
“进来吧。”
婆子说完大步朝前走去,也不管陆杳跟不跟得上,陆杳迟疑片刻,自己动手掀了盖头。
门守和围观的百姓不由得发出惊呼。
开过面的脸颊像是上好的白玉,白玉之上,柳叶眉纤细,杏眸清润且坚定,高挺的鼻梁之下,是两瓣莹润艳丽的唇,似含苞待放的牡丹,还沾染着清晨晶莹的露珠,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这容家小娘子竟生得如此好看!
婆子听到惊呼扭头,看到陆杳的脸亦是控制不住的惊艳,随后怒斥:“谁让你自己掀盖头的?”
陆杳拿着红绸追上婆子,柔声说:“无人扶我,我怕跟不上嬷嬷,只能把盖头掀了。”
婆子狠狠剜了陆杳一眼,小声嘀咕:“果然是后娘养的。”
上不得台面。
两人站的近,婆子的嘀咕很清晰的落入陆杳耳中,陆杳只当没听见。
快到前厅的时候,婆子让陆杳盖上盖头,假惺惺的把她扶进去。
仍是无人来牵红绸,陆杳一个人拜的天地。
拜完,丫鬟送来茶水,陆杳跪在地上将茶盏举过头顶,恭恭敬敬的说:“母亲,请用茶。”
无人理会,陆杳只能一直举着。
这是婆婆谢秦氏给她的下马威。
过了一会儿,陆杳的手开始发抖,茶盏发出细微的声响,谢秦氏终于接过茶,却不满的说:“这才多久就撑不住了,平日在家是怎么学的规矩?”
“请母亲恕罪。”
陆杳的表现还算乖顺,饶是如此,谢秦氏也没拿正眼瞧她,喝了茶没给红包,也不让陆杳起来,方才带路的婆子开始训话:“侯爷常年在外征战,无暇顾及儿女情长,所以府上二爷成婚要早一些,二少夫人出自书香门第,是大家闺秀,又长大少夫人两岁,行事周到些,大少夫人嫁的虽然是侯爷,这府上事务以后还是得归二少夫人管。”
“是。”
“侯爷最重孝道,每天早晚,大少夫人都要到长康院向老夫人请安问好。”
“是。”
一般新妇进门,都是第二天请安的时候才会训话,谢秦氏瞧不上陆杳,以晋安侯不喜被人打搅为由,没办婚宴,陆杳更是连个陪嫁丫鬟都没有,自然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训完话,婆子带陆杳去换衣服。
因为她的夫君受伤后,不喜被人打扰,发脾气的时候还容易伤人伤己,去见他的人,身上不能有任何利器。
路上,婆子又告诫陆杳要保持冷静,不管一会儿看到什么,发生什么,都不能大呼小叫,陆杳一一应下,然而当婆子带她走进一个杂草丛生的破旧院落,陆杳还是控制不住讶异。
她的夫君,是晋安侯顾时槐,
他虽然出生于冀州商贾之家,却是天纵奇才,十五岁从军后,二十岁就一战成名,成了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此后他打过无数次胜仗,用了七年时间帮昭陵平定外患,换来了眼下的太平安乐。
他是昭陵最年轻的异姓侯,就算变成瞎子,也不该住在这样破烂的院落。
一路登上台阶,婆子上前叩门,对陆杳的趾高气扬变成了小心翼翼。
“侯爷,大少夫人求见。”
无人应声,婆子却退到一旁冲陆杳使眼色,示意她自己进去。
陆杳上前推门,破旧的房门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一股潮腐难闻的阴寒气息扑面而来。
门外的婆子露出嫌恶之色,陆杳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提着裙摆,踏上蒙尘的地砖。
环视一周,屋里只有一张没有床帐的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也没有人。
陆杳收回目光,扬声说:“陆杳见过侯爷,方才我已跪拜过公婆,按照礼法成为侯爷的妻子,以后,陆杳当一切以侯爷为重,忧侯爷所忧,不论富贵贫贱,生死不离!”
屋子太过空旷,无人说话,陆杳只能听到自己的回声。
陆杳还想往里走走,婆子催促:“大少夫人,好了,侯爷已经听到了。”
陆杳没有陪嫁丫鬟,二少夫人姜氏安排了谷雨、青雾两个婢子给她,她与顾时槐并不同住,在侯府西南角得了一个叫莲香院的小院子。
傍晚去长康院请安,又被揪着挑了一堆错,晚饭也没吃成。
夜里谷雨、青雾睡得很沉,陆杳饿得睡不着,偷偷去厨房找吃的,吃到一半,想到那个破旧的院子,陆杳拿着两个馒头就去了那里。
白日来只觉得院子破烂,到了晚上却成了阴森恐怖。
今晚可是她的洞房花烛夜,有什么可怕的?
陆杳深吸了两口气,上前叩门。
“夫君,我给你送了好吃的来。”
无人应答,陆杳直接推门进去。
屋里很黑什么都看不见,陆杳循着记忆朝白日看到的那张床走去。
还有几步远的时候,角落突然传来哗啦一声。
陆杳停下,试探着叫了一声:“夫君?”
话落,乌云被风吹散,明月的清辉从窗户透进来,一条被打磨得发亮的铁索在地砖上延伸,尽头处,是极其高大的黑影。
陆杳还想走近细看,黑影突然发出极其凶狠的叫喊。
“汪汪汪!”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陆杳吓得跑出屋子,叫喊变成了狂笑。
陆杳跑掉了只鞋,但她不敢进去拿,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为昭陵立下汗马功劳的大英雄,竟然被家人用铁索禁锢,不见天日!
第2章 回门
早上去长康院请安,等了半个时辰才被叫进去,一进门,谷雨就向谢秦氏告发陆杳晚上偷溜出门丢了只鞋。
谢家原本是冀州商贾之家,商人地位很低,虽然顾时槐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立下赫赫战功,让谢家在瀚京占据了一席之地,谢秦氏也比那些一开始就养尊处优的贵夫人要苍老许多。
她的头发已经花白,面上肌肉也都松弛,眼角和嘴角皆下垂的厉害,依然还能瞧得出几分精明市侩,若是皱眉,便会有几分尖酸刻薄。
听完谷雨的话,谢秦氏就皱紧了眉头,她冷冷的看向陆杳,质问:“你昨晚上哪儿去了?”
“回母亲,我去看夫君了,昨晚毕竟是我们的新婚夜,我想与夫君一起度过……”
“真是不知羞耻!”谢秦氏打断陆杳,“刘婆子难道没跟你说过侯爷受伤后不喜欢被人打搅?”
陆杳点头:“嬷嬷自是交代了的,但我与夫君已经成婚,不算外人,我始终是要为夫君传宗接代的,不和夫君好好培养感情怎么能行?”
寻常新妇便是经历了洞房花烛也还会保留少女的羞怯,不好意思谈论这种事,陆杳倒好,自己给自己安排上传宗接代的任务了。
谢秦氏的眉头皱得越发的紧,又听到陆杳说:“但是昨晚我没见到夫君,只看到一条大狗,娘为何要在夫君屋里养这样一条大狗?”
“闭嘴!”
这话踩了谢秦氏的逆鳞,她勃然大怒,扬手给了陆杳一巴掌。
谢秦氏的手劲儿很大,陆杳半张脸顿时肿了起来,陆杳捂着脸无辜的说:“母亲,儿媳说的都是真的,夫君屋里真的有……”
“再敢提那个字就给我滚出侯府!”
陆杳这才噤声,谢秦氏还是很气,冷声命令:“给我去屋外跪着!”
“是。”
陆杳去屋外跪着,过了会儿,谷雨和青雾也出来跪到她旁边。
日头很快升高,太阳晒在身上跟烙铁似的,陆杳扛了一会儿,两眼一番晕死过去,谷雨和青雾立刻大喊,谢秦氏这才松口让三人回去。
谷雨和青雾跪得膝盖生疼,偏偏陆杳晕的不省人事,两人只能轮流把陆杳背回莲香院。
回到屋里,陆杳立刻“醒”过来,还当着谷雨和青雾的面撩起裙摆,取出两个护膝。
两人顿时明白自己被戏耍了,谷雨沉不住气,恨声道:“好啊,你竟然敢欺瞒夫人!”
“快去告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