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的一下，迟知绾脑海刹那一片空白。
她再听不下去，跌跌撞撞离开，浑噩间，闯进花园边上的暖房，彻底脱力倒下。
月色莹白，映得满地残花败叶，格外凄凉。
迟知绾压着心口，一下一下缓慢呼吸，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渐渐缓和那濒死般的窒息。
“邦邦——”
院外传来打更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二更。
迟知绾正要离开，不料转身却见到披着一身狐裘的温茹悦。
“你就是跟着表哥的医女。”
她上下打量着迟知绾，目光挑剔：“这么寡淡，难怪倒贴了三年，表哥还是看不上。”迟知绾握紧衣摆，挺直腰侧身走下台阶。
半夜三更不睡特地来挑衅……她竟然输给这么一个女人？
多可笑……
温茹悦却不放过迟知绾，一把抓住人：“我可是未来的将军夫人，跟你说话，你还敢无视我？”
女人刻薄尖酸，跟在顾霆烨面前的乖巧完全不同。
“你还不知道吧，圣上传来圣旨让烨哥哥回京都受封，烨哥哥说会在京都给我办一个万人瞩目的婚礼！”
“以后我将是将军府唯一的主母，将军府的一切都是我肚子里的儿子的！”
“你若是识趣，最后马上滚出将军府，再也不要出现在烨哥哥面前！”
温茹悦叫嚣着说了一大堆，可迟知绾只自顾自朝前走。
“贱人，找死！”
温茹悦气恼地抬手就推了迟知绾一把。
迟知绾猝不及防被推倒——
砰！
迟知绾后脑一阵刺痛，直直瘫软在地，晕了过去。
而温茹悦先是一慌，扫了眼四下无人，便怨毒离开。
暖房很快寂静。
浑浑噩噩间，迟知绾好像梦回三年前——
太子哥哥拦住她出京都的马车：“知绾，顾霆烨冷血无情，是良将却不是良配，他不值得你放弃一切！”
那时，她一脸倔强：“皇兄，我爱他，我也一定会让他娶我……”
“哗啦！”
冰冷的水泼在脸上。
迟知绾骤然惊醒。
“你这个贱人！暖房栽了价值千金的花，也是你配呆的？”
迟知绾还没缓过来，虚弱撑起身体，苍白的脸满是破碎，我见犹怜。
温氏见她不答，心里火气又上来了。
“狐媚子！就知道装可怜勾引人，来人！马上把这贱人连同她的东西，一起给我扔出将军府！”
“是！”
迟知绾冷了一夜，又磕到了脑袋，浑身又冷又疼，根本来不及阻止。
很快，就听远远传来婆子一声惊呼——
“老太太！迟知绾房里竟然藏了一千两银票！”
迟知绾眉心一跳，隐隐不安。
等婆子走近，温氏一把夺过婆子手中的银票：“居然真是一千两！这可够在外头开十个医馆了！”
她将银票扔到迟知绾脸上：“一个低贱医女哪来这么多钱？说！你是从哪里偷来的？！”
“不是……”这是顾霆烨给她的。
还没等迟知绾解释清楚，婆子插嘴道：“老太太，这贱人一直跟着将军出入军营，怕不是偷偷动用了军饷！”
“我没有偷！”迟知绾握着银票，再次解释，“这钱是霆烨——”
“你还敢狡辩！我看你就是偷了军饷，你不说我也有法子来审问！”
“来人！上家法！”
温氏一声令下，几个婆子拿着板子走了进来。
“给我打！给我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迟知绾浑身绷紧，温氏这模样，分明是要打死她！
她强撑着后挪几步，冷声反驳：“按照大豫律法，就算人赃俱获也是交由衙门处理，谁都不准动用私刑！”
温氏冷笑：“我今天就动了！你能怎样？给我打！”
话落，一杖狠狠落下——
“——唔！”
迟知绾被打倒在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这时，远处传来一道冷冽质问：“这是在做什么？”
迟知绾虚弱抬头看向入口，只见身着铠甲，英姿飒爽的顾霆烨走了进来，停在她面前。
她颤抖着抓住了他的衣角，三年的跟随，叫她本能求救：“霆烨，救……”
下一秒却被温氏打断。
“儿子，这个胆大包天的贱人偷了一千两军饷还不承认！我替你敲打她，你应该没有意见吧？”
迟知绾忙摇头，仰望着男人解释：“不是的霆烨！那一千两是你给……”
她话还没说完，顾霆烨就踢开了她的手，残忍下令：“私盗军饷罪该万死，母亲打死便是。”
这一瞬，迟知绾似乎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她凝望着自己爱在骨子里的男人，期许的眸子里一点点黯淡。
“都还愣着做什么了，没听见将军发话？还不把这贱人乱棍打死”
迟知绾对温氏的杀令无动于衷，只颤巍巍站起来，红着眼凝着顾霆烨：“顾霆烨，这三年，你可曾对我动过一次心？”
顾霆烨厌恶一瞥：“从未。”
轰然一下，迟知绾扶着花架站稳，却止不住发颤。
三年情意，终究错付。
温氏见着这‘弱柳扶风’的一幕，生怕顾霆烨心软，忙插嘴：“少装可怜，说得好像你多有情意似的，不过是看上了将军府的荣华，死皮赖脸不走！”
迟知绾终于冷冷瞥了一眼温氏。
这个眼神，令温氏感到从未有过的冒犯。
“反了天了！你还敢瞪我！”
“来人，还不开给我打！”
就在棍子即将落下之际，迟知绾却挺直腰杆冷喝：“大豫律法第二百三十八条，官员动用私刑，罪加一等，一律降低品级，严重者永不录用！”
“顾霆烨，你身为二品将军，知法犯法，是不想要你身上的军服了吗？”
一群人被唬住，不敢上前。
顾霆烨亦诧异，没想到在他面前一直唯唯诺诺的迟知绾，居然还有这份胆识。
“你想怎样？”
至此，顾霆烨终于正眼看向迟知绾，眼中燃起兴趣。
可迟知绾已经被伤透了心。
她将攥紧的银票丢在顾霆烨身上：“拿回你的施舍，我不需要！”
“这三年，就当我把鱼目当珍珠，衷情错付……顾霆烨，从此你我恩断义绝，再无关系！”
话落，她满眼决绝，再没有一丝爱意。
顾霆烨从小是天之骄子，当上将军后整个边疆更无人跟他作对，他哪里被人骂过是低贱的‘鱼目’？
当即冷下脸，愠怒下令：“既如此，你就该回到自己的地方，不要让我再在廷阳关看到你。”
迟知绾还没答腔，温氏几迫不及待附和：“就是，要不是将军府收留你，你就是乡野一个乞丐，滚吧！”
迟知绾听着诽谤，并没有太多情绪。
转过身，毫无留恋地离开。
他们能伤她，不过是仗着她爱顾霆烨。
现在她斩断错爱，还有何惧？
……
半个时辰后，迟知绾拖着伤走出城门。
她回头看了一眼廷阳关高高的城门，只觉得这三年宛如一场梦。
当初她抛弃一切，满怀期待而来，如今梦醒，只剩满身伤痕……
天地之大，她好像没有地方能去了。
迟知绾落寞地望着天边的晚霞，缓缓朝前走。
官道尽头，长河落日圆。
就在最后一抹阳光沉下时，大地忽然一阵摇晃，紧接着，一阵咚咚马蹄声自道路尽头，整齐划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