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绮悦手中赫然是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唐墨尘骤冷的眼神凝在陆绮悦身上,似乎要看透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片刻后,他翻身下马恭敬行礼:“臣唐墨尘,接旨!”
马蹄声踢踏。
陆绮悦策马走到唐墨尘身前,缓缓道:“唐将军,继续出发吧。”
唐墨尘随即起身上马,冷冷开口:“前线战况吃紧,大军急行,公主既要跟着,就不要叫苦。”
说罢,他策马前行,不再多看陆绮悦一眼。
陆绮悦抿紧唇坚定跟上。
天色渐暗,暮色苍茫。
唐墨尘才下令大军驻营休息。
陆绮悦看着他一声令下,十万大军便令行禁止,不由有些惊讶。
遥望正在安营扎寨的将士们,她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唐墨尘是天生的将才,而自己,像极了他人生中最沉重的枷锁。
幸好……很快他便能摆脱了。
见唐墨尘安排好一切后朝她走来,陆绮悦立即翻身下马,身体却猛地一个趔趄!
在此之前,她从未骑马一整日。
眼看就要摔倒,唐墨尘立即上前将她揽在怀中。
陆绮悦还未回神,便听唐墨尘冷冷道:“今日不过是第一日行军,公主素来养尊处优,既承受不住,还是趁早回京的好。”
“放心,本宫绝不会拖累将士们。”陆绮悦竭力站稳,语气坚定。
唐墨尘心中莫名烦闷,接着便松了手。
“那便请公主早点歇息。”
营帐中。
陆绮悦坐在桌前,从随身的箱匣中拿出一块木牌。
只是普通木牌,却因为经常被人抚摸而泛着光泽。
上面刻着一行小字:唐墨尘会守护陆绮悦一生一世。
陆绮悦静静凝视着木牌,想起父皇病逝那年。
先皇后去世后,先帝没有再娶,后宫中也只有两个孩子,就是先皇后所诞下的公主陆绮悦和太子陆明稷。
陆绮悦在先帝的万千宠爱下长大,身为公主,却和太子一样,在御书房上课,甚至有自己伴读。
但即便如此,若不出意外,她和历朝公主不会有太大区别。
可意外发生了,先帝突然离世。
太子年幼,外敌虎视眈眈,朝野内忧外患。
陆绮悦跪在先帝灵前,又悲痛又惶然。
那时,是唐家守住了这个国家。
唐老将军披甲上阵,唐家长子唐扶苍镇守朝廷,连当时年幼的唐墨尘都护在她和太子身边。弋㦊
陆绮悦还记得唐墨尘当时送给她木牌时说的话:“公主,有我在,有唐家在,你别怕。”
那之后的几年,唐扶苍战死,唐老将军战死,唐家军十不存一。
唐家为这个国家,为陆家,已经付出了太多。
陆绮悦无以为报,如今,只能拼死护住这唐家最后的血脉。
正出神,帐外传来侍卫李风的声音:“启禀公主,第一批粮草已经到达营外,请您指示。”
回过神来,陆绮悦收起木牌。
她掀开帐帘,思索片刻道:“随我去请示将军。”
李风是陆绮悦从宫中带来之人,闻言不解开口:“您是公主,又是督军,为何还要去请示驸马?”
陆绮悦眉一皱,郑重看向李风:“你记住,这是在军中,将军的命令才是重要的。”
“……是。”李风张了张嘴,点头应是。
走到主将营帐,陆绮悦让李风留在原地,自己上前要掀开营帐门帘。
却陡然停住了脚步。
她听见唐墨尘的声音:“你再等等,最多三月,我就能遵守约定娶你。”
冷风吹过,陆绮悦浑身血液几乎冻结,僵在原地。
这一瞬,难以抑制地酸苦在心口翻涌,陆绮悦几乎无法呼吸。
再过三月吗?
她沉默着,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原来连这三月都是她的苛求……
退后一步,她止住李风即将出口的询问,缓缓走回自己的营帐。
夜凉如水,陆绮悦孤零零坐在灯下,一边咳嗽一边整理军队后勤安排。
此次出征,朝廷几乎派出八成兵力,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她主动来督军,因为有她知道,有自己压阵,朝中决不可能在粮草军械上拖后腿。
正沉思着,帐外突然传来号角长鸣:“敌袭!”
“敌袭!”
陆绮悦猛然起身,朝外走去。
却见帐外火光闪动,混战不已。
突然,一只羽箭朝她呼啸而来。
“公主!”李风被敌军缠住,惊骇大喊。
陆绮悦瞳孔骤缩!
下一刻,她被人猛地拉开,唐墨尘挡在她身前利落击落羽箭。
身前的身影与多年前说要保护她一生一世的那个少年重合起来。
陆绮悦陡然出神。
唐墨尘见她怔愣,眉头紧皱:“你可有受伤?”
陆绮悦还未开口,不远处却传来丁敏的惊叫:“尘哥哥,救我!”
下一刻,唐墨尘毫不犹豫松开了她的手,朝丁敏而去。
……6
待尘埃落定,唐墨尘才得知陆绮悦被箭矢射中了手臂。
心一紧,唐墨尘已经抬腿朝陆绮悦营帐走去。
刚撩开帘子,他就看见陆绮悦坐在桌前,上面摆着两个酒杯。
唐墨尘一顿,随即跪下:“臣护卫不力,请公主责罚。”
陆绮悦语气平静:“情况紧急,本宫能理解将军救人之心。”
她大度的话落在唐墨尘耳中,胸口却被搅动一阵心烦。
陆绮悦看了他几眼,缓缓开口:“驸马,今天,能不能陪本宫喝一杯?”
唐墨尘一怔,嗓音泛冷:“军中禁酒,请恕臣不能应。”
他说完,见陆绮悦半响没说话,又道:“若公主无事,臣告退。”
他干脆起身离去,等脚步声渐渐远去,陆绮悦才缓缓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从两人见面,她没等到唐墨尘关心自己一句话。
说起来,成亲那天,他连交杯酒都没喝过……
也许,从始至终自己在他眼中都不是他的妻子吧。
陆绮悦脸色惨白一片,仰头将酒饮尽,感受着那份刺喉的灼烫,她慢慢闭上了眼。
无人看见,一滴泪,从她眼角猝然砸落。
三日后,大军终于赶到了庆州城。
边境十三城,如今就只剩这座城还在死守。
城门缓缓打开,街道两侧百姓相迎,陆绮悦却发现,这其中没有青壮,都是老弱妇孺。
她先是疑惑,随即想到什么,心口沉沉往下坠。
——没有青壮,自是因为北境大军压阵,只怕所有成年男丁都已上战场。
大军入驻庆州府衙。
暂时安定下来,陆绮悦叫来医官处理手臂伤口。
谁知,来的竟是丁敏。
丁敏一脸内疚:“都是臣女的错,若不是臣女无用,尘哥哥定会护住公主不让公主受伤。”
陆绮悦听着,难以掩饰自己的厌烦,淡淡打断她:“谁给你的胆子,来我面前找死?”
此话一出,丁敏浑身一颤,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丁敏没犹豫,猛然跪倒在地:“公主息怒,是臣女失言,还望公主恕罪!”
刚踏进门的唐墨尘顿住,眼神瞬息冷了下去。
他看向陆绮悦:“这是怎么了?”
丁敏神色凄然:“尘哥哥,是我说错了话,惹了公主不快……”
“是吗?”
唐墨尘神色莫名:“既然是你的错,那便领罚吧。”
丁敏一窒,眼里划过不可置信,陆绮悦也有些诧异。
唐墨尘下一句说的却是:“自今日起,你不可再出现于公主面前,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他盯着陆绮悦:“这样处置,公主以为如何?”
这是处置?这分明是在护着丁敏不靠近自己。
陆绮悦嘴里发苦,却只涩声道:“依将军之言。”
唐墨尘这才漠然的收回了目光,然后转身去扶丁敏,动作轻柔至极。
陆绮悦只觉得眼中刺痛,在两人即将踏出房门时,她的声音响起:“今日是十五,驸马该来我房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