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的一瞬间,我几乎是绝望的。
说好的抹杀呢?
我抬手痛苦地捂住脸,耳畔却传来一声惊喜的喊声。
“老爷夫人,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我惊觉不对,猛地抬眸看向四周的环境。
这屋子装潢清幽雅致,古香古色的桌椅摆设俱是素净又不失华贵。
这不是摘星殿!这是哪?
就在这时,一对中年男女急步相携而来,踏入这屋中,
男子相貌威严不失英俊,美妇满目盈泪,气质温柔令人望之顿生好感。
这两人皆是神情焦急。
可看清这两人长相的瞬间,我浑身俱震,整个人都止不住发起抖来。
我不可置信地呢喃道:“爸爸,妈妈……”
难道……我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我想要大哭,想要扑过去抱住他们,却又近乡情怯,竟僵住一动不敢动。
我深怕这只是一场梦。
我做过太多太多次这样的梦。
下一瞬,妈妈却扑过来抱着我,那手臂用力,紧得我有些痛,却又如此真实。
她声音带着浓重哭腔:“我的心肝儿,你可算醒了,你知道娘这一月是如何过的吗?还有你爹也是,你再不醒来,我们都要活不下去了,我们以后再也不逼你了……”
我想要回抱住她的手骤然顿住。8
“娘?爹?”
这称呼一出,我这才注意到,两人穿的皆是宸朝服饰。
我垂眸看着自己光滑如玉的手,那可怖狰狞的伤痕早已消失殆尽。
这不是我的身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无数个疑问涌入我脑海,然跟在秦宸身边多年来的经历又让我迅速冷静下来。
我故作头痛地扶着额,十分虚弱的模样。
“我是谁?我在哪儿?”
面前酷似我母亲的女人瞪大了眼,美目惊惶地看向一旁的男人。
“老爷,咱们娇娇儿这是怎么了?”
我心中一动,娇娇?是我现在这身体的名字?
那男人眼眶亦是微红,面色有几分愧疚。
他沉声安抚:“夫人莫急,娇娇重病昏睡一月,一时脑子混沌也情有可原。”
待那六神无主的女人神色一缓,他又看向我,语气温和:“你叫迟如瑶,闺名娇娇,我叫迟云海,是你父亲,旁边这是你母亲,沈凝眉。”
“你一月前坠湖感染风寒,昏迷了许久。”
迟如瑶?迟以眠。
与我原来名字竟只有一字之差。
我快速汲取这些信息,面上却仍是一副难受至极的样子。
这时,丫鬟也将大夫请来。
大夫为我诊脉后,捋着胡子道:“高烧不退许久,小姐暂时什么都想不起来也属正常,能醒来已经是万幸。”
沈凝眉心疼不已:“娇娇,你快好好休养,待身体好了,慢慢就会想起来的。”
迟云海见状,也道:“只要人醒了就好,夫人且放下心。”
两人又依依不舍地叮嘱了我几句,见我十分疲惫的模样,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我十分贪恋地看着那两张脸,像是真的回到了父母身边,想要片刻也不离开。
可仅剩的理智却将我强压住,还不是时候。
我闭目养神,分析着我现在的状况。
继穿越之后,我难道遇见了……重生?
我几乎要痛苦地哀嚎,老天爷,我这是什么体质?
一次不够,还要来二次吗?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丫鬟关切担忧的声音。
“小姐,先把药喝了再睡吧?”
我起身端过药碗,漆黑的药水中倒映出一张年轻的脸。
有些模糊,但却仍能看出与我原来的面容八九分相似。
我默了默,轻声问身边的丫鬟:“今年是何年月?”
刚才我装失忆时,丫鬟也在场,她毫无迟疑地回道:“小姐,今年是宸朝天祈三年。”
天祈三年!
我怔住,对我来说不过一朝梦醒,犹在昨日。
却原来距离我死亡,已经过去两年了!
第11章
距离我醒来,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我不动声色拿到了所有我想要的信息。
“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到底不算一无长进。”我低声呢喃。
丫鬟黄鹂好奇询问:“小姐,你在跟谁说话?”
我微笑着摇摇头,温声道:“黄鹂,有些起风了,去帮我拿件大氅好吗?”
黄鹂一呆,稚嫩脸蛋飘上些绯红,随后飞快地跑走了。
我听见她嘴里还嘟囔着:“小姐温柔起来原来是这样的……”
我无奈失笑。
黄鹂是个如名字一般活泼的小丫头,我许多事都是通过套她的话知晓。
我父亲迟云海,江南最富庶之地扬州城中的首富。
我母亲沈凝眉,秦宸朝五大望族之一的清河沈氏嫡长女。
而我,迟如瑶,年方十八,名冠扬州城的首富家纨绔嫡女,宠得无法无天。
我下面还有个十五岁的弟弟是当世大儒季清臣老先生的关门弟子,正在清源山学习。
有我前世创建商会之名,本朝并无什么商人最低贱的说法。
因此迟如瑶这身份,在扬州可以说是一等一的贵女。8
但想到我现在这个身体干的事,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脑海中只闪过四个大字——荒唐至极。
这身体的原主根本不是什么偶感风寒重病不醒,而是去逛南风馆惹出来的祸。
宸朝民风开放。
南风馆,谐音男风,顾名思义便是男子青楼。
这迟如瑶不仅去逛,还一掷千金登上了那男花魁的画舫。
不知谁将这消息透露给了迟云海,他急火攻心去抓人,这迟如瑶听闻自家老爹来了,竟慌不择路跳船,捞上来后便重病一场,人都几乎没了。
难怪那天迟如海看我隐有愧色。
我无奈至极,我一把年纪魂穿到一个小姑娘的身体就算了,还是个这般叛逆的孩子。
又想起梳妆台上那些五颜六色的脂粉,据说迟如瑶最喜欢将那些东西往脸上抹,看来还是个朋克少女。
听说这迟如瑶比之扬州城最纨绔的公子哥还要张扬跋扈,男女花魁不忌,皆与她是知己密友。
还因此得了个诨名——娇爷。
也不知道一脸威严正气的迟云海和雍容端庄的沈凝眉是如何教育出这么一个孩子。
我实在是演不来这人设,便只能将我的一切异常归结为——重病一场时于迷迷糊糊中受了仙人指点,幡然悔悟,回头是岸,决定从此以后好好孝顺父母。
想到那两张与我前世父母一模一样的脸庞,我漂浮不定的心稍安,或许,这是命运给我的补偿?
江南与京城相隔千里,我和秦宸也不会再有交集。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从今往后,我便是这扬州的迟家娇娇儿。
正想着,黄鹂小跑过来喜笑颜开:“小姐,公子回来了!”
哦?我目前唯一没见过的亲人,这身体的弟弟——迟珩。
我刚踏进我的院中便听见一个带着少年音的男孩对着我问候:“听闻阿姐醒来我便向先生告假归家,阿姐可安好?”
我抬眸与他对视,他看见我神情微愣。
眼前的男孩端方有礼,气质更是如名字一般温润如玉。
虽年纪极小却已看得出长大后必又是个打马长街过,满楼红袖招的人物。
我忍不住再次感慨,迟家基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养出了迟如瑶这么个与全家气质格格不入的混世魔王。
我依然遵循着我的失忆人设,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你便是阿珩吧?阿姐很好,让你担心了。”
黄鹂出去倒茶了,厅中只剩下我与他两人。
就在这时,小少年脸色一变凑近我打量片刻后冷冷开口:“听父亲说你失忆了?迟如瑶你又在耍什么新花样?”
第12章
我笑意僵在脸上,满脑子问号。
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迟家两个孩子似乎都不太像正常人?
不是说迟家女儿虽顽劣不堪,小儿子却是温和有礼,修养极佳吗?
就在我怔愣时,一道温柔声音解救了我:“阿珩就知道你阿姐,一回来连招呼都来不及跟我们打,便直奔这儿。”
又有个男声笑道:“夫人刚刚听闻不是还在说姐弟情深。”
是迟云海沈凝眉夫妻来了。
然后我便亲眼着看迟珩脸上冷凝一瞬散去,又带上温润笑意:“爹,娘。”
“是儿子的不对,娘亲莫怪,我也是关心阿姐。”
信息量过大,我一时间沉默,无言以对。
只能暗自感慨,在这个世界遇见的少年好像都有病,得防着点。
上一次穿越遇见的秦宸带给我的惨痛教训还历历在目。
这次重生又遇见这个。
怎么说也是这句身体的亲弟弟,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吧?
不对,迟如瑶不会是捡来的吧?
想到这个事,我悚然一惊。
但余光瞥到镜子里我这张完美继承了迟家夫妇两人五官优点的脸,我又释然,应该不至于。3
或许就是教育出了问题,我安慰自己。
那边已经父慈子孝起来。
沈凝眉拉着我的手坐下,我一直一言不发。
迟珩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然后满脸担忧地对迟云海开口。
“爹,阿姐似乎……变了很多。”
若不是见过他刚才变脸的速度,我几乎就要信了他在关心我。
但现在,我确信他这话绝对没这么简单。
果然,他下一句就道:“阿姐,真的什么都忘了?包括那个眠辛?”
见他们几人都看着我,我露出一丝茫然:“眠辛是谁?”
我是真不知道。
然后我便看见迟家夫妇皆是松了口气的模样:“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娇娇想不起来便算了。”
我深知没这么简单,却装作一副懵然无知的模样点点头,不再多问。
迟珩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这时,管家来叫我们去前厅用膳。
迟家夫妇走在前面,我与迟珩走在后面。
我故意放慢脚步,与他们拉开些距离后我带着笑意问迟珩。
“小少年,你似乎对姐姐我很不满啊?”
迟珩面不改色,眼中却闪过一丝厌恶:“爹娘说你醒来后改好了,我看,本性难移。”
我顿了顿,看来我和他之间确实有矛盾,不过似乎从未在外人面前显露。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我以后有的是办法收服。
我压低声音问迟珩:“眠辛是谁?”
迟珩转头看我半晌,蹙眉疑惑:“你真不记得了?你最爱的那个男花魁啊!”
我:“……”
见我不说话,迟珩再次补充:“为了他你连李家李飞云,韩家韩晟的婚事都推拒了,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扬州城但凡是好人家的少爷哪个不对你避如蛇蝎,不然你以为你一个十八岁的老姑娘为何待字闺中?”
我被十八岁的老姑娘这几个字刺中,继续沉默:“……”
这段黄鹂怎么没跟我说,收集情报的能力不行啊!
迟如瑶,你真是个女中豪杰。
给迟家丢了这么大脸还没被沉塘,我为刚才怀疑自己是捡来的愧疚三秒钟。
难怪小少年看不上我这个阿姐。
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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