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外。
盛皎月跪在满地白雪间,膝盖都冷得没了知觉。
从入宫那刻她便知,兵符不容易求来,但她更知自己,别无他路。
不知过了多久,御书房的门缓缓打开。
盛朝皇帝终是看不得女儿吃苦,将兵符扔在了盛皎月的身前:“阿月,你自幼聪慧,该知兵符意味着什么。你信他这个夫君,朕信你这个女儿……”
“拿去给他吧。”
话落,转身进了屋,背影佝偻。
盛皎月这才惊觉不知何时父皇竟苍老了许多。
她握紧拿着兵符的手,看了御书房的烛火好久,才撑着僵冷的四肢站起,蹒跚着一步步往宫门外走去。
盛皎月一身落雪的回到公主府,看着等在书房的卫璟,将兵符递上:“卫璟,本宫要你从今往后,不见柳依依。”
卫璟伸手接过,看着盛皎月冻红的指尖,眼底不明:“公主拿兵符前,微臣只答应回公主府。”
说罢,转身就走。
看着男人潇洒冷峻的背影,盛皎月思绪纷乱。
父皇的警告她不是不懂,如果卫璟只是为了能领兵,那她给他的兵符足以。
但若是用来反叛……
盛皎月不想去设想那个可能,她垂眸,缓缓展开僵硬握拳的右手。
掌心中,赫然是一枚一模一样的兵符!
往后几日,卫璟按照约定一直宿在公主府书房,不与盛皎月同榻。
而盛皎月也因为求兵符在雪中跪了许久,染了风寒。
直到好些,她才撑着乏力的身子来到书房。
她推门而入,将狐裘挂在木施上,习惯性看向案桌之上处理公事的卫璟。
卫璟能够重新领兵,这几日应当很忙。
盛皎月想着,下一秒却忍不住地咳嗽:“咳、咳咳……”
她匆忙用帕绣掩住口鼻,再抬眼时,就对上了卫璟探来的锐光。
卫璟眉眼冷峻:“臣练字时最不喜人打扰,还请公主离开。”
对上男人厌恶的眼神,盛皎月捏着帕子的手微微攒紧。
曾经自己若病了,卫璟便会跑来一手端着亲手熬的汤药,一手拿着西市她最爱吃那家的蜜饯,关切备至,怎会像现在这般赶她离去?
她亦不想留在这儿面对这般的卫璟。
可想到腹中孩子,又不得不开口:“我来是想问你,可给我们的孩子想了名字?”
卫璟没有回答,只是冷睨着盛皎月的小腹,许久说:“没有,也不必想。”
盛皎月一怔,卫璟的话,她有些听不懂。
最后只当他憎恶自己,连带着也厌弃了这个孩子,不愿费心。
她垂下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房中熏香袅袅。
卫璟扫了眼香炉,也敛了眸色,专心落笔,旁若无人。
静谧间,时间点点流逝。
盛皎月竟有些希望今日过的能慢些,纵使只是这样与卫璟待在一处,不说话,她竟也知足。
这念头兴起的一瞬,她喉间犯苦。
何时,自己竟如此卑微,一退再退!
胡思乱想时,盛皎月只觉得腹部有些微痛。
那股痛逐渐加重,疼的她浑身冷汗,面色泛白。
更让她慌张不安的,是腿间的那股湿润。
盛皎月求救般的看向卫璟:“阿璟,帮我唤下……太医可好,孩子……”
可卫璟只是看着她,无动于衷。
血,慢慢洇湿了襦裙,鲜红刺目。
盛皎月低头望着,只觉得身体在一点点失力,小腹中的孩子在一点点脱离。
绝望侵袭,她踉跄的扑到卫璟身前,抓着他手腕:“卫璟,救下这个孩子,我放你走!”
这是她唯一的底牌。
得到的,却只有沉默。
越来越痛,盛皎月她只觉得有无数根针扎在自己身上,痛得几乎要死掉。
恍惚间,她做了个梦,梦回了与卫璟成婚那日。
满眼的喜红色,她一身喜服坐在床榻上,卫璟掀开她的盖头。
红烛摇曳下,他眉眼带笑:“阿月,等我打了胜仗回来,我什么官职都不要,只陪在你的身边,和你生很多个可爱的孩子。”
泪水从眼角滑落,盛皎月终于醒来。
卫璟不见踪影。
青色床幔下,清秋抓住她的手,哭成了泪人。
“公主,您的孩子……没了。”
一瞬间,盛皎月只觉得血液倒流。
她颤抖着抚上小腹,平坦无比的小腹仿佛像是空缺了一块,再也补不回来。
“清秋,太医可有说……我的孩子,是如何没的?”
有孕以来,她事事小心,怎么会突然小产。
清秋一顿,不忍说出真相。
但最终还是仓皇跪地:“回公主,是麝香。”
“太医说这麝香……便在公主房中日日所熏的香中!”
“轰!”
盛皎月浑身一震,脸色惨白。
因为那香,正是她的驸马——卫璟所赠!
窗外的雪还在下,冷得刺骨寒心。
盛皎月双目空洞。
她原以为,那熏香是来自卫璟的关心,却不想一切都是蓄谋已久。
从一开始,卫璟就不愿她有孩子。
盛皎月猛然闭上眼,落下的泪滚烫炙热:“清秋,确定……没错吗?”
清秋替她捏好被衿,哽咽安慰:“奴婢不敢骗您。”
“公主,旧人难追,别为了不值的人,伤了自己。”
是啊,旧人难追,她爱的那个卫璟,或许早就死在了三年前出征那日!
……
自盛皎月小产后,卫璟再没来过公主府。
二人再见,是在卫老将军的发丧日。
那日,盛朝百姓夹道相送,漫天的黄纸和白雪。
而卫璟披麻戴孝,执父亲灵位,行于送葬队伍正前方。
与他并肩而行之人,是盲女柳依依。
“公公发丧,公主身为儿媳却不来,这就是皇家教养出来的女儿,连三纲五常都不守!”
“可不是,我看那卫小将军也是可怜,娶了个妻子还不如不娶。倒是那盲女,对卫小将军有情有义,难得一对有情人呐!”
……
听着这些,盛皎月握着汤婆子的手微微发颤。
一旁,清秋不由担心:“公主,莫听这些脏耳朵的话。”
公主自小产后身子就一直未好,到今天才能勉强下床走路,如何能去为卫老将军送葬。
盛皎月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回卫璟身上。1
昔日,母后的叹息在耳边挥之不去——
“初儿你要记住,皇家颜面不可辱,你好自为之。”
盛皎月眼睫颤了颤,吩咐清秋:“扶我回房更衣吧。本宫……要去送卫老将军最后一程。”
清秋一怔,想要劝说。
可对上盛皎月死寂的眼,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