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你怎么停了?”
苏清荷疑惑的声音打断陶言赫的回忆。
“没什么。”他莫名竟有些仓皇,忙收敛思绪,正要说话。
恰时,护卫来报:“王爷,陛下召您即时入宫。”
……
皇宫,紫微殿。
戚之筠跟着陶言赫走入。
见他向楚国皇帝陶玄行礼后询问:“皇兄,这么晚召我入宫何事?是因为今天那份边疆急报?”
陶玄抬眸看他,揉揉眉心才沉声道:“敌军突袭,戚家军主将受伤,边疆求援。”
陶言赫沉吟一瞬:“戚家军这次领兵的是旁支的戚明修吧?真是无用。”
戚之筠一顿,说是戚明修,其实她才是主将。
这份情报应该是数十天前,她与羌国大将军拓跋炎那一战。
许是戚家军连胜,拓跋炎坐不住了,召集人马夜攻云鹫城,戚之筠也在那场仗里受了伤。
为了以防万一,便派人进京求援。
她又听见陶言赫道:“皇兄,我愿亲自领兵驰援。”
“不必,你给我安分在盛京待着!”
陶玄看着一无所知的弟弟,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又突然问,“言赫,你这两月就没想过上镇国寺去看一眼戚之筠?”
戚之筠抬眸诧异望过去,陛下明知道她不在镇国寺,为何要问这句话?
陶言赫脸上出现一抹明显可见的烦躁。
“为何这几日个个都要跟我提戚之筠,搞得仿佛是我亏欠了她!”
“你……”陶玄语气一沉,又无奈地问,“你就不曾对她动心分毫?”
陶言赫毫无半分迟疑地冷笑。
“她是我此生最厌恶的女人!”
似乎还觉得不够,陶言赫强调似的补充:“莫说心动,就算她死在我眼前,我也不会有片刻动容!”
话落,陶玄浓黑瞳仁里溢出无尽怒意。
“混账,你根本不知道她为你付出了多少!”
天子一怒,帝王威严如雷霆般压下。
陶言赫识相地沉默。
陶玄见状却越发来气。
“好,好得很!”
“既如此,等她回来,我就让你们俩和离!”
闻言,陶言赫浑身一僵,他抿紧唇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是拱手行礼道。
“多谢皇兄!”
陶玄顿住,气得挤出一句话:“滚出去!”
陶言赫紧了紧手,终于转身告退。
戚之筠一路跟着,看着陶言赫黑沉的神情,忍不住疑惑。
“陶言赫,这不是你一直所想,得偿所愿不应该高兴吗,怎么还沉着个脸?”
……
陶言赫回到王府时,苏清荷还未离去。
陶言赫不由皱起眉,不轻不重地道:“我不是安排人送你回府?”
苏清荷敏锐地察觉到陶言赫心情不悦,温柔又担忧地道:“陛下这么晚召你入宫,我担心你,陛下……是不是不愿让你娶我?”
陶言赫想到皇兄的话,心中越发烦闷。
苏清荷以为自己言中,声音凄切。
“不能做王爷的结发妻子,是妾一生的遗憾,现在就连想陪在王爷身边这微小的心愿亦无法成全吗?”
陶言赫缓了神色:“别多想,婚期不会变,你早点回去休息。”
苏清荷这才放心离开。
戚之筠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那句“结发妻子”,眼中酸涩。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当初也曾有过这样天真的愿景。
成亲没多久,为了求得陶言赫的一缕头发,她向大楚第一琴姬求艺制琴,拿惯长枪的手被磨得鲜血淋漓,琴却被陶言赫一剑斩断。
后来又向画圣百里衡求一幅墨宝想送给陶言赫,却被百里衡断然拒绝,说她根本不懂得自己画的含义。
这让她成为整个盛京的笑话。
直到最后,陶言赫如赏赐般扔给她一束发丝,她如获至宝,将那缕头发与自己的青丝交缠放进香囊。
直到死,那香囊都被她妥帖地珍藏在怀中。
陶言赫入寝后,戚之筠在一旁盯着他看了许久。
睡着的陶言赫少了几分凌厉,那薄唇也不再吐出伤人话语。
戚之筠轻声道:“当初你愿与我结发,是不是证明对我也曾有过怜惜。”
她自然得不到答案……
月华如水,戚之筠起身走到廊下。
却见守在门外的卢风神色怜悯低声自语。
“王妃,你若是知道你当初费尽心思求来的只是街边一个乞丐的头发,你该多难过。”
戚之筠整个人蓦地僵住!
尽管只是一缕幽魂,她却感觉自己似乎被月光冻成了冰。
她的心似乎又开始密密麻麻疼起来,那疼痛绵长而持久,如千万只虫在不停啃噬。
远胜当初心脏被利箭洞穿。
……
没两日,陶言赫奉皇帝圣命前往东岳山为边疆战事祈福。
东岳山下,戚之筠看见这熟悉的地方,感慨万千。
陶言赫刚下马,便看见一对老夫妻相携,一步一跪,颤巍着往山上而去。
他看了半晌,问一旁迎接的东岳观观主:“他们这是在作何?”
观主轻声解释:“我东岳山有一条出名的传说,据说一跪一叩首,诚心跪完这万级台阶,所求之事便可实现。”
“不过万级台阶跪下来可会要半条命,所以甚少有人能完成。”
陶言赫蹙眉:“那他们为何还跪?”
观主叹息一声:“这对老夫妻儿子上了战场,两人这是来求儿子平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陶言赫沉默片刻,内心隐隐触动。
突然,观主身后一道童开口:“这算什么,五年前,有一个女子为求危在旦夕的心上人平安,在这万级阶梯上整整叩首了九遍。”
“我看她那不是求神,是想以命换命。”
卢风惊叹开口:“世间竟有如此痴情女子,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就连陶言赫亦忍不住停下脚步。
那道童仰头回想片刻。
“似乎是姓戚,叫……戚之筠!”
身为故事中的主角,戚之筠遥遥望着万级阶梯,悲凉又苦涩地一笑。
耳边传来卢风惊异的声音:“五年前,那不是爷您被叛徒偷袭误入西南密林,重伤垂危的时候吗?”
戚之筠忍不住望向陶言赫,却见陶言赫面无表情地沉默良久。
而后他眼眸暗沉地发出一声嘲讽。
“清荷不顾安危从死林里救出我,而她却只会做这些愚蠢的无用功,这就是区别。”
戚之筠只感觉呼啸山风从自己几近破碎的魂体中穿过。
席卷走了她最后一点温度。
陶言赫跨步往台阶上走去,戚之筠只如一抹被牵引的幽魂,木然地跟随他往上而去。
看着这一级一级仿佛没有尽头的台阶,戚之筠回想起自己当初来此跪拜时那焦急的心情。
每跪一阶,她便祈愿一次陶言赫平安无恙,岁岁之筠。
现在想来,真是傻的可笑,蠢得可怜。
戚之筠蓦地生出一丝悔意……
如果那年跟哥哥回盛京述职,她没遇见陶言赫该多好。
遇见他的那一刻,自己的生命就仿佛被谱成了一章残酷的乐曲。
几日后,陶言赫祈福完毕回京。
回程路上,戚之筠就见陶言赫从头到尾都冷着脸。
似乎是从那日听见她的名字后,陶言赫就一直情绪不戚。
戚之筠无力又认命般的想,这人已经到就连听见她的名字都恶心至此。6
到了京郊门口,陶言赫本欲直接进城,却看见有许多人排了长队在领着什么东西。
他随意抬眸一瞥,却在看到队伍尽头时眼眸凝住。
冷声质问:“那里为何打着我永安王府的名号?”
卢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连忙解释:“王妃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在城门口施粥布善。”
戚之筠垂眸,心中涌起一丝欣慰。
尽管她不在,王府的人却依旧按照她的吩咐没断了这善事。
突然,耳边突然传来陶言赫冷冷的一句。
“真是伪善!用着我王府的钱来树立她的好名声。”
戚之筠麻木地扯出一个笑,罢了。
却不想卢风忍不住低声道:“王妃……用的是自己的嫁妆!”
陶言赫顿住,脸色越发难看。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城门口有纷乱的马蹄声疾步而来。
“戚家军出征,无关人等速速避让。”
数列军队从城门口鱼贯而出。
戚之筠了然,这恐怕是皇上派去边疆的援兵。
就在军队快要尽数出城时,后面突然喧闹不已。
有苍老的声音呼喊。
“戚将军留步!”
一旁众人看去,只见许多穿着军服的老人快步而来,再后面年轻一些,或是伤了一只眼,或是只有一臂,身体竟然尽数有残缺。
只见他们走到军队最前方,突然整齐划一的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