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诏衡再一晃眼,那位置却是空空荡荡。
他眉头一皱,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佛像,旋即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两人擦肩而过那一瞬,许棠黎却瞥见住持那双澄澈通达的眼眸看向了自己。
她一怔,就见面容慈悲的住持双手合十,轻轻叹息道:“尘归尘,土归土,施主莫再牵挂,早登极乐。”
许棠黎心口猛然一颤,就要上前:“大师,您看得见我?”
但不等住持回答,许棠黎眼前白光一闪,再次回到燕诏衡身边。
住持定定看着一人一魂离去的方向,低声念佛。
“阿弥陀佛,皆是痴人!”
第二日,燕诏衡才亲自去了苏府。
苏清荷人如其名,一声清新淡雅的素绿衣衫。
许棠黎就看着她露出自己从来做不到的神情,委委屈屈道:“王爷,为何昨日你没有亲自前来?”
燕诏衡温声安抚:“临时有急事,待半月后我们成了亲我日日陪着你。”
苏清荷又展颜一笑:“南山的桃花开了,你陪我去看吧!”
两人挨得很近,亲密姿态是许棠黎永远无法靠近的距离。
不,曾靠近过一次。
——她跟燕诏衡成婚那日。
那天苏清荷留书出走,燕诏衡走进洞房,将手中书信狠狠砸在她身上。
他满身寒意:“你可知今日在这里的该是谁?”
她当时不明所以:“夫君,我……”
“闭嘴!”燕诏衡怒喝打断,“你不配这样叫我。”
“你不是想当王妃吗?”燕诏衡道,“我满足你!”
那一夜,许棠黎的尊严被碾成碎片。
此刻已成幽魂的许棠黎收回思绪将目光放在那一对璧人身上。
苏清荷又郁郁道:“王妃回来,不会为难于我吧?”
“为难?”燕诏衡眼眸幽深,“若不是你当初在澜沧关救我性命,她又如何有福分成为永安王妃,按理,她该给你敬杯茶才是。”
苏清荷羞赧的低头道:“是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不然我又怎会因为寻访幽灵兰花路过西南。”
一旁的许棠黎却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怎么会是苏清荷?
当初明明是她救下的燕诏衡!
她开口想要问个明白,张开唇,眼前两人却毫无反应。
许棠黎呐呐止住了声,最终,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久久看着两人……
其后两日,许棠黎跟在燕诏衡身边,看着他满怀期待的准备成亲事宜。
身不由己地一遍又一遍回想起她跟燕诏衡成亲时,他事不关己的冷漠。
这日晚膳,燕诏衡扫了一眼桌上的菜,随口道:“怎么许久没有那道翡翠煲?”
不远处正倚靠在门边的许棠黎闻言一怔,转头凝视他许久。
不多时,后厨连忙送上。
燕诏衡喝了一口这平日里最喜欢喝的汤,便重重放下汤碗,蹙眉问:“厨房换人了?”
侍女连忙解释道:“之前王爷您胃不好,这道汤是王妃亲自向天下第一名厨求的药膳煲,一直是王妃亲自炖煮,虽有方子,但奴婢们愚笨,如何也去不了那药膳味道!”
燕诏衡一怔,许棠黎那舞刀弄枪的模样,竟也会洗手作羹汤?
旋即,他垂眸冷道:“撤下去,告诉厨房以后不许再上这道菜。”
许棠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上隐约可见的疤,那是刚学厨时被烫伤的。
她这双手能舞出一手好枪法,于厨房一道却并无天赋,为了学好这道汤,也算吃了不少苦头。
虽然只是灵魂,可那心脏处的疼痛却有如实质般传来。
因着这一出,燕诏衡胃口全无。
坐了会,燕诏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棠黎就看见他突然起身往外走去。
她愣了下,直到燕诏衡的脚步停在她住的院子里。
许棠黎终于忍不住轻声道:“除了找我麻烦,你从不会踏进我这里。”
燕诏衡听不见,也不会回答。
他径直走向许棠黎的书房,寻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了一本兵书。
正要离开时,燕诏衡的目光在扫过某个方向时却突然一定,眉头随即紧蹙。
许棠黎最珍惜的那柄红缨枪不见了!
他记得,那柄枪是已故许老将军亲自为许棠黎打造,平日连拂尘都是她亲手在做。
燕诏衡暗自思忖片刻,唇角扬起一抹轻蔑笑容:果真是做戏,否则去镇国寺祈个福需要带上武器?
许棠黎不解他为何突然顿住。
还在思索,便听燕诏衡对一边的卢风道:“去镇南侯府请世子林邺到近月楼。”
林邺是镇南侯府的小侯爷,也是燕诏衡从小到大的好友。
许棠黎跟着燕诏衡到了近月楼,便看他一人坐在窗边独饮。
那本从她书房翻出来的兵书就被随意放在一旁。
许棠黎拧眉看着,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位兵法名家鬼谷先生所著,世间所存甚少,她也就这么一本……
不多时,门口响起一个清越嗓音:“王爷近日喜事临门,这是邀我来同你庆谢?”
许棠黎抬眸看去,一个蓝衣的风流公子施施然在燕诏衡对面坐下。
燕诏衡随即将那本兵书推过去:“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要这本兵书吗?送你了。”
许棠黎就见林邺先是一喜,随即一脸疑虑:“这可是许棠黎心爱之物,我只说借来拜读几日,你送我,许棠黎知晓吗?”
燕诏衡冷着脸:“本王做事,何须向她交代。”
许棠黎抬手想要触摸那本书,却是只抓过一片虚无。
她苦笑一声,就连林邺都知晓这是她心头所爱,燕诏衡却这般轻易地随手送出去。
突然,门外传来几个纨绔子的笑声。
“永安王府这几日动静可真够大的,你们说那许棠黎回来,是不是该自请下堂了?”
“要我说,那许棠黎一个只会舞刀弄棒的粗鄙将女,哪里配得上永安王,清荷小姐可是素有盛京第一才女之名,她拿什么比?死的只剩一个残废哥哥的将军府吗?”
讥嘲声直直刺入许棠黎心口,她攥紧手,眼神落寞。
燕诏衡喝酒的手顿了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重新斟酒。
这时,林邺却冷下脸起身猛地将门拉开。
一群人愣了愣,正要拱手行礼,就听见他满是嘲讽地开口。
“盛京的世家教养就是这般?若不是那些舞刀弄枪的粗鄙武将守护边疆,你们如何能这般不知世事的在这里谈论风月!”
一群自诩风流的纨绔掩面而逃。
见林邺一脸不许地回来坐下,燕诏衡状似无意道:“你似乎很欣赏许棠黎?”
林邺感叹:“记得去年上元节你不愿归家,与我们喝到天明,她来寻你,甚至还带了醒酒汤,照顾得那叫一个无微不至,要知道那可是十六岁就上了战场的骁兰将军。”
“若是我能娶到她……”
话说一半,林邺自知失言,仰头喝下一杯酒。
包厢内气氛一瞬死寂。
燕诏衡捏紧酒杯,眸子暗沉下去,心里莫名烦闷。
这时,门外护卫通报:“王爷,许靖许将军前来拜见。”
被林邺的话惊得愣住的许棠黎瞬间回神,黯淡的眸子里聚起一抹光,是哥哥!
身坐轮椅的许靖被属下推进来。
看见许靖,明明流不出眼泪,许棠黎却觉得眼睛涩得厉害。
她想要扑过去,却又近乡情怯地顿住,低喃着唤了一声:“哥哥!”
丝毫不知许棠黎状况的许靖,神情冰冷看向燕诏衡问:“听闻王爷要另娶?”
燕诏衡看着许靖与许棠黎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眼眸微眯,遂淡淡道:“不错,许将军有何指教?”
许靖宽大袖袍一甩,骨节分明的手递出一张纸。
“既如此,便请王爷在这和离书上签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