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陆如意咀嚼着这一称呼，“我在王爷心里，原来还算是王妃。”
看着她眼中莫名的深切悲哀，谢无涯还未发作的怒火戛然而止。
不知为何，就这样望着她离去。
次日。
宫里的传旨太监来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安侯陆氏女陆采薇品貌端庄，秀外慧中，与秦王前缘未定，如今再续，故朕特钦定其为秦王平妻，择吉日大婚，钦此！”
陆如意跪着，听到“前缘未定”四字，胸口情绪翻涌。
好一个前缘未定，那她算什么？
谢无涯的错缘吗？
传旨太监离去，陆如意在梅朵的搀扶下起身。
她转头望去，看见谢无涯和陆采薇站在一起，一众仆人恭敬的跟在他们身后。
而她只有自己和梅朵。
陆如意忽觉一丝悲凉钻入心底，千言万语全部变成了一句：“恭喜王爷，得偿所愿。”
闻言，谢无涯神情一滞。
他看向陆如意，却只见她转身间那微红的眼角。
不知为何，一丝烦躁掠过心中，带走了不少因这道赐婚圣旨而起的欣喜。
连下了三日的雪，路上的积雪已经没过了人的脚踝。
披着霜色斗篷的陆如意艰难地挪动着双腿，一步步朝灵山寺走去。
梅朵搀扶着她，有些不解：“王妃，为何您非要今天来？”
陆如意喘了口气：“求佛就得诚心。”
梅朵目露疑惑，似乎不太明白。
陆如意也没有解释。
前世，她惨死于灵山寺，今生不知因何缘由又是在灵山寺受伤后醒来。
现在，她下定决心和谢无涯分开，定要前来求个心安。
到了灵山寺后。
陆如意让梅朵在寺外等着，自己一个人进去。
庙中人并不多。
陆如意跪在佛前：“我佛慈悲，信女幸遇重生，愿我佛佑我娘平安无虞，愿……”
她忽然停住，最后还是将那句“愿我与谢无涯此生无瓜葛”说了出来。
陆如意叩拜后摇了签。
两声细微的落地声后，她才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她望去，只见是一身穿玄色如意的男子。
他双眼蒙着白布，气质清濯。
男子摸索着地上的签，陆如意见状，便将他面前的签捡了起来递到他手中。
男子一愣：“多谢。”
陆如意笑道：“举手之劳。”
她捡起自己的签，见上头写着“下”一字，神情微怔。
陆如意目光下落，喃喃念道：“君子莫体小人为，事若差池个是非，琴鸣须用知音听，守常安静得依稀……”
而后面的解便是“待得贵人，无不欢喜”。
看到“贵人”这两个字，陆如意不由自嘲一笑。
她现在难以从秦王府脱身，又去哪儿遇贵人呢？
陆如意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签收于袖内起身离去。
这时，一侍从模样的少年恭敬的走到男子身边接过签，念了出来：“中签，一谋一用一番书，虑后思前不敢为，时到贵人相助力，如山墙立可安居。”
翻过签，他又继续念：“解签为，改旧成新，寒花遇春。”
少年眼中忧虑，声音却努力欢喜：“恭喜殿下，此次定能找到的神医定能治好您。”
男子抿抿唇，思量了片刻，声音清冷：“天山雪莲来处可查清楚了？”
“回殿下，查清楚了。”少年压低声音。
“是秦王妃。”
第四章 求和离
加入书架 A- A+
十二月初九，秦王府大喜。
红绸漫天，从侯府至王府，覆盖街道的雪都被映红了。
梅朵看向翻看医书的陆如意：“王妃，今日王爷大婚呢。”
陆如意不为所动。
梅朵满脸不解。
从前谢无涯一句冷语就能让陆如意伤心半日，如今竟把自己撇的跟看客似的。
陆如意却从袖中拿出在灵山寺求的签。
“琴鸣须用知音听……”陆如意低喃着。
贵人，知音。
她又能去哪儿遇贵人和知音。
陆如意沉叹，将签收了回去。
热热闹闹的婚礼三更才歇。
陆如意下定决心，她展开宣纸，在纸上写上和离书三个字。
看吧，谢无涯，此生是我不要你了。
第二日，陆如意正要去找谢无涯，谢无涯带着陆采薇来了。
“采薇来给你敬茶。”他淡淡说。
陆如意眸色一暗，心底顿起警惕。
陆采薇叫人端来茶：“堂姐，这杯茶是多谢你替我照谢无涯三年……”
她语气真诚，一杯茶，谢过了三年。
说着替她照谢，连陆如意一点苦劳都轻飘飘抹去。
陆如意没什么表情，接过了茶。
陆采薇眼底划过一丝狠光，正当她想借着陆如意的手将茶杯打翻时，手背突然传来针扎似的剧痛。
她手一颤，滚烫的茶浇在了自己手上。
“你这是做什么？”陆如意故作惊讶。
陆采薇看着陆如意似有若无的幸灾乐祸，心中怨毒，委屈地看向谢无涯：“我没事，堂姐只是手滑，你别怪她。”
谢无涯皱眉，还没开口，陆如意便说：“他能怪我什么？我可连茶杯都没有碰，莫不是妹妹昨日累了，所以今日才拿不稳茶？”
闻言，陆采薇脸色一僵。
“陆如意，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谢无涯眉目间的寒冰似能将人冻亡。
“当然。”陆如意笑意褪去。
她站起来，一字一句，将曾经的委屈、愤恨和不甘全化作如刀刃锋利的话。
“秦王殿下，嫁给你三年，我自认尽心尽力，倾尽所有，你我即便没有夫妻之情，也该有些面子情分，可你却娶我堂妹为平妻，叫我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谢无涯一滞，惊诧不已。
可此刻的陆如意让他没由来的生了丝心慌。
“君既无情，妾便无意。”陆如意双手交握，行了大礼，“求王爷成全，赐陆如意和离书。”
霎时，屋里陷入一片死寂。
谢无涯看着她，袖袍中的手不觉攥紧：“你要和离？”
陆如意那三年的确劳苦功高，他不否认，所以他也从未想过休弃她。
但此刻，她那双眼中的坚定让他明白，她是真的要和离。
胸口莫名翻涌的怒意和烦乱，让谢无涯眉目一沉：“王妃大不敬，即日起禁足院内，无本王吩咐，任何人不许出入！”
说完，他就带着陆采薇离开了。
这一陆就是五六日，谢无涯再没来过。
陆如意不知道他是不是要将自己一直陆下去，但她绝不愿再沦落到前世的下场。
她趁着侍卫轮换逃出了王府。
既然谢无涯不和离，她便去找能让他们和离的人。
雪落了陆如意一身，寒风吹的她意识都开始模糊。
突然，一辆马车驰骋而来，险些将她撞到。
车帘被掀开，眼蒙白布的男子探身出来。
陆如意一愣，这不是灵山寺遇到的男子吗？
她先道一声抱歉正准备走，男子忽然叫住了她：“姑娘，相逢即是缘，我且送你一程如何？”
陆如意考虑了一下自己的体力，苦笑：“多谢，便请您送我去宫门吧。”
谢陆离动作一滞：“去宫门有何事？”
陆如意望向皇宫，一字字道：“求和离。”
第五章 此生不嫁
加入书架 A- A+
马车摇摇晃晃地到了宫门外。
陆如意下车道了谢，强撑着朝宫门而去。
驾车的少年石璟看着那踉跄的背影，不解问道：“殿下，为何要答应帮秦王妃啊？”
太子谢陆离如玉的指节轻叩马车窗，答非所问：“她倒算个妙人。”
风雪中，陆如意仰望着宫门上“承天门”三个大字，倏然跪下。
侍卫面面相觑，忙叫人进去禀报。
满天飞雪，陆如意跪在宫门外的场景惹得不少行人驻足窃窃私语。
“秦王妃怎么跪在宫门口？”
“几日前秦王娶了平妻，这是受了委屈啊……”
“实在可怜，听说王妃的父亲陆将军可是为国捐躯啊……”
没多久，一个公公跟着侍卫从里头走了出来。
“皇上口谕，传秦王妃入宫。”
御书房。
陆如意跪在御前，磕头恳求：“求皇上开恩，许臣女与秦王和离。”
“荒唐！”皇上一盏茶砸在陆如意脚边。
天子之怒，吓得陆如意一颤。
她咬牙又磕了个头：“臣女才情不善，三年无所出，实担不起秦王妃殊荣。”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皇家之人只有丧偶没有和离。”
皇上看着她，眉目间的愠色让人不寒而栗。
陆如意只能磕头。
这一刻，她大概豁出去了，只想着便是死也不要再做秦王妃去死。
这时，外头候着的公公来报：“皇上，太子到。”
皇上神情蓦然缓和了些：“传。”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陆如意浑身紧绷着，连呼吸都不敢过重。
身旁多了一道身影，熟悉的声音响起。
“儿臣参见父皇。”
陆如意眼眸一震。
她抬头望去，果真是那送她来宫门的男子！
他竟然是太子谢陆离。
陆如意心下大惊。
谢陆离薄唇亲启：“父皇，容儿臣说一句，若陆将军还在，定会心疼独女。”
短短几句话便让皇上心底的怒气消散。
他看着瘦弱苍白的陆如意，再想起她战死沙场的父亲，眉头紧皱。
陆父安邦定国，战功赫赫，若他看见自己唯一血脉如此凄惨……
皇上暗叹了口气，细想自己答应谢无涯娶平妻一事确有不妥。
御书房内气氛凝滞半晌。
皇上终于松了口：“既如此，朕准许你同无涯和离，但为了皇家颜面，你此生都不许再嫁，就算这样，你还要和离吗？”
陆如意愣了瞬，而后直接叩头谢恩：“臣女叩谢皇上。”
不嫁便不嫁，她受够了爱而不得的折磨。
这一世，不如守着母亲行医济世来的安稳自在。
风雪已停，陆如意从御书房走了出来。
她双腿一软，向前摔去。
突然，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扶正。
陆如意错愕地望着谢陆离：“多谢太子。”
谢陆离收回手，语气淡漠：“举手之劳。”
话落，一旁候着的石璟上前引着他离去。
陆如意看着他丝毫不因失明而慌乱的步伐，再想起他前世战死的结局，心中一阵感叹。
若他能登帝，夏国必再现昌荣。
王府。
陆采薇将热茶递给谢无涯：“都看了半日的书，歇会儿吧。”
谢无涯并未接，目光随停在书上，却没看进去一个字。
陆如意已经被禁足好几日，他原以为她会像从前那般最多两日便差梅朵来请他，然而……
“王爷！不好了，王妃她，她……”一个小厮神色匆匆地跑了来。
陆采薇皱眉呵斥：“慌慌张张成何……”
她的话还未说完，谢无涯起身打断：“陆如意怎么了？”
陆采薇眸色一怔，手中的茶也险些泼倒。
小厮喘了几口气：“王妃说要见王爷。”
谢无涯眉头一松，只当陆如意总算服了软。
他大步流星地朝正厅跨去。
直至看见那消瘦单薄的身影，谢无涯心底忽然升起一丝不安。
他还未开口，陆如意就率先将一道明黄圣旨展开。
“圣旨到，王爷请接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