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宥崔锦之小说全文免费阅读无弹窗大结局-(望余雪)小说美文赏析

时间:2023-06-01 17:08:36   热度:37.1℃   作者:网络

“老师知道‘槐安梦’吗?”他的脸颊贴着崔锦之的侧颈,嗓音低沉,“这是一种无解的毒药,服下后会逐渐变得神志不清,暴虐嗜杀,心中永远只有仇恨和厌恶。”
“其实我从出生那刻,体内就带着这样的毒了,因为他们第一个下手的对象,就是我的阿娘。”
祁宥没有称常曦夫人为母妃,而是唤她阿娘。
“也许怀着我的时候,她就不太清醒了,待到我出生后,她便彻底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用刀割伤过我,会把我的头摁进水里,可无论如何,到了最后,她又会哭着为我包扎,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惨痛的过往像是被人一把撕开早已结痂的伤疤,露出腐朽不堪,血肉横飞的内里。
可他却神色平静,好像说的并非他自己的事,“老师知道,阿娘为什么会自尽吗?”
“因为那日她毒发,用白绫紧紧缠着我脖子,就在我以为自己活不下去的时候,她又和往日一样,突然清醒过来,但她接受不了自己再次伤害我,所以就用那根白绫了结了自己。”
祁宥感觉到拥着自己的人在微微发抖,他笑了笑,反而安抚道:“没关系的、早就过去......”
话还没说完,便被人用更大的力度拥紧,好似想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他眼眶中突然落下一滴泪。
滚烫湿润,毫无预示地滴在崔锦之的手背上。
原来自己心底高高建起的无数防备与猜忌,能被她这样一个拥抱轻易化解掉。
崔锦之抬起头,和少年的目光对视着,沧海浮生,就好像静悄悄地从二人的目光中流淌了过去,周遭一切都不复存在。
祁宥听见她轻声又坚定地说。
“无论什么时候,臣永远会站在您的身侧,陪着您。”
“臣是您在这个世上,永远可以信赖的人。”
祁宥瞳孔微微紧缩,一错不错地盯着眼前人,漆黑的眸子映出她温柔笑意的模样,像水一般漫过他的身体。
透过沉重叫嚣的黑暗,寒意刺骨的冰雪,仿佛看见一双手坚定地扶起他。
理智的情绪终于败下阵来,妄念破土萌芽,生出让人能够一往无前的勇气。
少年露出一个酸涩的笑,眉眼弯弯,却不住地滚落下更多泪。

 第二十五章 寻人
翌日清晨,帐外已传来有人窸窣走动的声音,崔锦之身体不好,连睡觉也极轻,听到了动静悠悠转醒,侧头望去,只见祁宥也立刻警觉地睁开双眼,待看清楚了身侧之人,身上的肌肉徒然放松下来。
崔锦之青丝尽散,眉目清雅,带着几分笑意:“殿下早。”
呼吸交缠,热气还湿漉漉地洒在鼻尖。
少年耳尖一片绯红,跟她对视不过一眼,就急急忙忙地坐起身来,“老、老师早。先起来梳洗吧。”
说完,只留下个匆忙的背影。
昨日因为料理完伤口后已太晚,怕祁宥摸黑回去惊动他人,干脆就留了他一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祁宥是从未和人共眠过,他手上交叠放于腹部,就这样直挺挺地在她旁边睡了一晚,僵硬地一动也不动。
这小屁孩,还挺害羞。
清蕴也端着热水挽帐进来,正巧碰见祁宥落荒而逃,有些摸不着头脑:“殿下这是怎么的了,大清早就忙忙慌慌得,还以为有人在背后追着他呢。”
崔锦之嘴角噙着笑,没有回答,将手浸于热水中,又将锦帕拧干,细细净面,“昨日可接到陈霍两位公子了?”
“接到了,不过他们衣袍上全沾满了泥土,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清蕴嘀嘀咕咕,“还有四殿下,公子昨日在哪里找到的?”
“找什么?殿下昨夜不一直在我的帐中吗?”崔锦之面容沉静地答道。
清蕴立刻敛了声音,找出衣物为崔锦之换上。
待各家用过早膳后,纷纷在校猎场地整顿自己的队伍,前锋参领霍玉山已警跸宿卫,沿途悬挂旗帜,听候令和帝差遣了。
崔锦之一踏出营帐,便瞧见勋贵子弟们皆身着劲装胡服,手挽雕弓,脚边还牵着猎犬,一时间好不年少气盛。
祁宥亦在人群中,黑发高高束于脑后,一身玄纹绯红色劲装,玉带扣腰,眉眼冷峻地听着霍晁在耳畔说着什么。
丞相大人第一次见他穿这么鲜亮的颜色,一时新奇,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祁宥感受到有人打量的视线,冷锐地抬头看了过来,却在对上视线那刻悄然化作了一汪水。
崔锦之目光仍在少年的身上流转,只觉得他面如冠玉,意气风发,见之忘俗。
不得不说,自家崽儿的脸,真是无人能及,日后长大成人,更不要说得俘获多少京城小娘子的心了。
清蕴抿嘴笑道:“这衣服是我今日给殿下送去的,他还老大不乐意的,我只好说是公子让他穿的,殿下这才不情不愿地换了。”
崔锦之轻笑了一声,虚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促狭。”
说完,便朝着令和帝走去,行礼觐见后,立定在他身后不远处。
说是君王围猎,实则还是让世家门阀的年轻子弟们比划一番罢了。狩猎开始前,按照惯例跟着先听令和帝高颂上天之类的场面话,再跟着锣鼓之声行礼叩拜,嘴里感念着皇帝如何英明卓越等等。
折腾了好半天的仪式,令和帝终于大手挥下,号角声延绵不断地一声声响起,围猎终于开始了。
崔锦之向来不擅弓马,且身娇体弱的,自然不会参与进去,只见她气定神闲地坐在一帮朝中老臣间,画面好不突兀。
除开她这个不合群的年轻人外,还有一个人也老神在在地坐于令和帝身后这一帮加油团里。
此人正是定远将军顾云嵩。
令和帝笑骂道:“崔相躲懒便也罢了,你这个武将,怎么还往朕背后躲。”
顾云嵩懒洋洋道:“陛下可莫要赶臣上场了,臣要是真去了,这帮世家子弟怕是将山掏空了,也猎不到东西了。”
这话狂妄,却也真实。
定远将军骁勇善战,十五岁便能领兵剿匪,接下来的十年里,不断为令和帝安定江山,镇守边关,为大燕立下了汗马功劳。
文有崔相,武有定远。
令和帝手握治国安邦的两位人才,而恰好这二人水火不容,更让皇帝放下心来。
对于君王来说,臣子相处融洽并非好事,只有对立制衡方得长久。
这边君臣其乐融融,而不远处的光禄寺少卿高岳却眉头紧缩,跪坐在最边缘,仆从时不时地附耳低语,又急匆匆地离去。
连令和帝都瞧见了动静,不冷不热地开口:“高卿可是有什么要事啊?瞧你这般忙碌,不如就退下处理去吧。”
语气中是淡淡的不悦。
高岳立刻直起身子,拱手行礼道:“劳陛下关心,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臣的儿子高天纵已是一天未见到过,臣有些担心罢了。”
“世家子弟皆在此处围猎,这校猎场地又大,孩子心性又最是贪玩,找不到人是正常的。”
大理寺卿傅和同发表了下他的育儿经验。
令和帝也不以为地点点头,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朕那些儿子,看不到人影都是常有的,高卿你何须如此担心啊,不如找找他平日里的玩伴,自然也就能知道了。”
高岳有几分犹豫,“犬子今日来奉皇后娘娘口谕,做了四殿下的伴读......”
“哦?崔相可见过高卿之子啊?”令和帝偏头问她。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崔锦之的身上,她从容不迫地笑了笑。
“说起来,臣至今也未见过少卿的儿郎呢。”
“崔相这话是什么意思?”高岳面色微沉。
她淡淡道:“臣前些时日一直忙于薛为之事,无暇教授四殿下,只好托太傅同二殿下等人一起上课。”
“只是令郎似乎...不太愿意做四殿下的伴读,在上书房学习时,整日只跟着二皇子,甚少来见过四殿下。莫说是臣了,只怕四殿下,也未曾见过令郎几面吧?”
崔锦之那道利剑般的目光望过来,看得高岳头上的冷汗都要出来了,“这...这...定是因为犬子的哥哥是二殿下的伴读,所以犬子也同二殿下相识...”
他抬手擦了擦额角上的汗,“小孩子嘛...难免有些怕生。”
丞相大人没接这话,怡然自得地品了口茶。
令和帝却冷了脸色,“如此说来,高天纵身为四皇子伴读,却从未行过伴读之职?”
“朕这么听来,倒像是二皇子的伴读了!”
“陛下息怒,正如高大人之言,小孩都喜欢同自己熟悉的人一起,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崔锦之微微转头瞧向高岳,语气真挚地给出建议,“不过高大人既然担忧高公子,怕是只能问问二殿下的伴读了。”
“是、自然是了。”高岳结结巴巴地说。
 第二十六章 设计
丽日临空,郁桡溪谷,光影透过叶间洒落下斑驳浮动的碎金。
林间时不时传来犬吠马踏之声,偶尔几声欢呼,惊得林间鸟儿扑腾起一大片,少年们弯弓搭箭,飞驰穿梭于林间,脸颊热得通红,也不曾停下角逐的脚步。
祁宥却慢悠悠地骑着马,身旁跟着个嘴巴都要撅上天的霍晁。
“我的好殿下啊,好不容易围猎一次,咱们不能痛痛快快地杀上一场吗?”
“昨夜,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霍晁一惊,连忙看一圈四周,确定无人后才压着声音道:“自然是丢进深山老林了,我俩抬着他走了老长一截路呢,可把我累坏了。”
“元思那个小子,平日里看着胆小如鼠的,我一根手指头都能按死他。可他昨夜却告诉我什么‘必有野兽出没,到时候啃噬地面目全非,即便是少卿亲自到了,也认不出’。”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又道:“殿下昨夜到底去哪了......”
话还没问完,便被身旁泛着冷意的目光吓得噤声了,安静了好一会,霍晁又跟屁股被针扎似地在马上扭了扭,开口道。
“殿下,你知不知昨夜筵席上,陛下竟然想给丞相大人赐婚!”
少年抓着缰绳的手徒然一紧,猛地抬头望了过去。
霍晁被他这凶狠的目光吓得哽了一下,又断断续续地说:“...是陛下要赐婚,又、又不是我说的。”
祁宥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淡淡地问:“...赐婚给谁家了?”
“没赐成呢,陛下当时喝多了,一时兴起才开了口,丞相大人说了,顾将军还没娶妻呢,轮不到他。”
他啧啧道:“听说顾将军当时那个脸臭得啊,差点没把手里的酒杯捏碎。”
没有人注意到,少年的神色已逐渐放松下来,他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一旁的霍晁还在自顾自地说下去,“不过说起娶妻,也不知道丞相这样琼姿玉貌的仙人,日后会迎娶哪家贵女进门啊。这么一想,感觉都配不上他啊......”
“诶!殿下,你觉得崔相应该娶......”他的声音逐渐被那含有威慑意味的目光冻住,头皮发麻。
他终于闭上了嘴,心底有个声音告诉霍晁,如果自己再这么喋喋不休地说下去,一定会死在这里。
眼角突然晃过一个什么东西,他还想仔细看看,身旁的少年却已经动了——
他有力的双腿牢牢夹着马腹,骏马嘶鸣,高高昂起后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他修长的身影却挺了起来,左手稳稳地拉开那把赤金龙舌弓,右手取出一只羽箭搭上,他对准着林间急速奔跑的身影,眉眼冷戾,发丝飞扬。
只听“咻——”的一声,一道冷箭划破长空,精准定在一只鹿的右腿之上,那鹿哀鸣一声,腿上血流如注。
身后的霍晁急急骑马追了上来,看到这场面,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殿、殿下,旁人不一定认得出,但我爹对围猎之事兴趣颇浓,我自小便见得多了,这好像是头怀孕的雌鹿......”
“我知道。”少年面容平静,漆黑泛金的双眸中是漫天寒意,似笑非笑,“我用的这只箭矢,箭尾的徽标是二皇子的。”
霍晁不说话了,狩猎时有专门的侍从负责清点拖运,通过箭矢尾部的标记分辨到底是哪家猎的。
而君王四时围猎,称为春搜、夏苗、秋狝、冬狩。季节不同,对于狩猎的规矩也不同。
春乃万物复生,繁衍生息的季节,春搜捕猎免其怀孕,已经怀胎的走兽则不可作为猎杀的对象......
这、这就已经开始皇子间的尔虞我诈了?
老天啊,他还小呢,昨天刚埋完尸,今日又跟着殿下做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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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景桑榆,落日余晖泛着柔柔的暖光,晚霞挂在天边,瑰丽绚烂。
金帐前一大片空地之上插着各家标志的旗帜,下面堆着不少飞禽走兽,“咚——”的一声响起,擂鼓收兵,杀伐森冷。
崔锦之却精神为之一振,在她和周围这些老头聊了整整几个时辰后,终于结束了!
侍从们已在旗帜间穿梭不停地清点,时不时低头记录着什么。众人亦纷纷伸出脑袋,想要瞧清楚这场围猎的冠军究竟是谁了。
“哎哟,这穆大人的儿孙真是凶猛威风啊,竟猎得一头獐子!”
“哪里哪里,王大人家也十分不错嘛。”
“你们看这二殿下旗下的猎物,看来今年的冠军,非二殿下莫属了......”
众人议论纷纷,观望着场地。
此时一位侍从低头匆匆而来,跪在令和帝的面前,大声道:“回禀陛下,狩猎之物已全部清点。”
令和帝负手而立,语调威严沉稳:“念。”
“二皇子猎得灰狼五只,鹿三只,兔子二十二只,红狐九只——”
“光禄寺少卿高岳之子猎得鹰四只,鹿一只,兔子十只——”
“前锋参领霍玉山之子猎得......”
......
一声声禀告不断响起,崔锦之越听越迷茫。
自家崽儿呢,不会是进树林里春游去了吧?
只听侍从又道:“四皇子猎得野兔十三只,狐狸八只——”
崔锦之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段时日她忙于公务,本来给祁宥定了位武艺师傅,但迟迟没有领过去见面。
但她知道,祁宥必定武艺不差,即便他重生了一遭,远不如成年时挺健,但学过的东西哪里是一朝一夕间就能忘记的。
哪里知道......这臭小子给她猎了一大堆小兔子小狐狸回来。
令和帝忍了忍,最终还是转过头来看她:“崔爱卿......你给朕教导朕的小四,就教导成这个样子...?”
崔锦之活了两世,第一次感觉到“被请家长点名批评”的滋味,智冠天下的丞相大人也干巴巴地答道:“陛下明鉴,臣这个身子,怎么也不像是能教导殿下武艺......”
“待此次行猎结束后,臣必定好好给四皇子请一位武师傅。”
“陛下!这.......”一位侍从又匆匆上前,跪了下来,战战兢兢道:“陛下...这次猎物中,还有一头怀孕的雌鹿。”
闹哄哄的校猎场地上顷刻一片死寂,仿佛在此刻,连时间也停滞了。

 第二十七章 事发
现下这气氛倒是异常的尴尬。
行猎开始前,令和帝是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三月春猎,万物至灵,不得伤害胚胎,诸位大臣亦是叩首高声赞扬皇帝如何仁慈云云,这顶高帽子戴上去不过几个时辰,便被二皇子祁旭亲手取了下来。
一听到侍从的话,令和帝当即就沉下了脸色,祁旭也跪拜下来,抬手拱礼:“父皇,儿臣已参加春猎三年,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还请父皇明察!”
皇帝仍冷着脸,只挥手让侍从再去查验一番,那人看过后回禀:“回陛下,确实是一头有孕的雌鹿,臣负责清点辨认猎物多年,不会有错。这头雌鹿后退上的箭矢徽志亦是二皇子的。”
这下证据确凿,当着众多官员和随行亲眷的面,令和帝若不重罚,惹怒山灵可不好了。
他先是让随行的医官去救治这头雌鹿,又勒令二皇子回宫后去廷尉府领十鞭,才算有了个交代。
如今闹了此事出来,本来应该在晚宴时篝火炙肉,此时此刻众人皆没了心思,令和帝便让各家整顿行礼,拔寨回京。
可正当世家贵胄都收拾好时,光禄寺少卿的儿子高天纵还是没有找到,问了二皇子等一干人,只说昨夜分别后,再没有见过了。
令和帝派出亲卫进林大肆搜查,过了整整半个时辰,才将人盖着白布从密林中抬了出来。
高少卿颤抖着上去掀开白布,只看了一眼,就差点昏死过去,趴在尸首上,哭天抢地地哀嚎起来。
令和帝本想上前看看,籍侍郎连忙拦下了他,低声道:“高公子被人找到的时候,已被野兽开肠破肚,咬得面目全非了,陛下还是不看为妙。”
皇帝面露不忍,安慰了几句高少卿,想了想,又冷着脸色一声令下:“前锋参领!给朕滚出来!”
霍玉山上前出列,稳稳地单膝下跪:“臣在。”
“此次围猎,随扈警卫之事皆由你负责,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你该当何罪!”
霍玉山仍低着头,恭谨地答道:“臣万死。”
躲在世家子弟队列中的霍晁悄悄打量着自己的亲爹背锅。
爹啊,既然你说了来做殿下的伴读,要忠心诚恳,事事以他为先,那这个黑锅,只好委屈一下你了。
出了这样的事,谁都没有办法,令和帝只好命人将尸首带回京城后好好安葬,再惩治了一番霍玉山,罚了他半年的俸禄。
可此时高家嫡子高天舟却红着眼眶,直直地跪在皇帝的面前,高声道:“陛下,天纵昨夜起就不见踪影,他绝不可能独自一人进入这密林中,这其中必有蹊跷!”
话刚落音,他就重重地拜了下去,头碰触到地面发出“咚”地一声脆响,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
又直起身子,眼中带着几分锐利和审视直直地望向祁宥:“天纵身为四皇子的伴读,如今却惨死林中,四皇子是否要为此事负责!”
若此事发生在几天前,令和帝可能还真会怀疑到祁宥身上。
可今日围猎时,崔锦之才提了高天纵时常与二皇子等人混在一起,高天舟却跳出来要求祁宥给个说法,皇帝此刻甚至都有些怀疑,是否是二皇子党羽之人自导自演的。
众人的脑海中正胡乱想着呢,只见崔锦之拢袖站立,轻轻地笑了一声。
众人皆望过去,丞相还是那副清朗温和的模样,只是整个人隐隐约约透着一股锋芒:“廷尉均已查验,令弟确实是因为野兽伤人,不知道高公子为何高喊着要四殿下负责?”
高天舟咬牙愤恨道:“自然是四殿下不满臣弟!”
“哦?”崔锦之温和地笑了笑,似乎很满意他这个答案,“臣教导四殿下多日,平日里见他同另外两位伴读也相处甚好,怎么会不满令弟呢?”
丞相微笑:“真是奇怪。前段时日锦之忙于公务,只好将四殿下的教导之事交于太傅,太傅每每提起,也只说令弟时常同二皇子相处玩耍。”
“这样看来,令弟与四殿下私下相交甚少...可高公子却口口声声称其中有隐情,像是——”
在场的人都听出了未尽之意——
像是早就布好了局等着。
高天舟心里一惊,第一次见识到崔相舌灿莲花的功夫,再看四周诸位大人皆目露沉思,或上下打量着他,交头接耳着窃窃私语,只暗道一声不好,又连忙开口:“昨夜筵席上,四皇子根本没来!四殿下不解释一下吗?”
陈元思上前,先是冲着令和帝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才稳稳地说:“陛下恕罪,昨夜我与霍晁二人躲懒,便拉着殿下在帐中打牌,这才没来赴宴,临近我们的世家公子皆为见证。”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几个世家公子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昨夜偷懒没去宴会本就不对,他们在帐中喝的晕乎乎,哪里记得自己见过谁,只能含混不清地附和着陈元思的话。
元思又转头向高天舟道:“而后丞相醉酒,四殿下前去照顾,今早才从丞相帐中出来,一片拳拳敬师之心,竟遭高公子如此怀疑!”
高天舟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二皇子只上及时扶他起身,眼中隐隐有泪:“天舟不过是悲痛幼弟,伤心到不能自已,还请丞相原谅他。”
蠢货,祁宥心底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高天舟已然将二皇子拉下了水,祁旭还妄图保住他,当断不断。
祁宥也跪了下来,脸上带着哀痛之意:“高天纵身为儿臣伴读,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心中实在不忍。”
“即使他时常同二皇兄作伴,与儿臣交流甚少,但儿臣知道他绝不是仗势欺人,目中无人之辈。他的后事,儿臣愿亲自操办,求父皇恩准!”
“行了。”令和帝低沉着嗓音,对着高天舟开口:“朕念你初失幼弟,攀扯皇室一事朕不多加追究。”
又看向祁宥:“那此事就交由你来办,不过你年纪尚小,让礼部侍郎在旁教导协助你。”
少年稳稳地拜了下去:“谨遵父皇教诲。”
令和帝头疼地闭了闭眼,他这几个皇子,大皇子被他那个宫女出身的母妃养的是昏懦胆怯,三皇子是娇纵地性格暴躁无脑。
他心底最属意的祁旭,虽然看起来群臣支持,也平易近人,与人为善,可大燕真正需要的,需要的是能够机敏决断的君主。
而四皇子......
令和帝想起祁宥疯掉的母妃,又忆起那年和亲第一次见到她,琼鼻凤目,朱唇榴齿,就这样静静地站立在迎亲队伍间,气质出尘,空谷幽兰,如画中美人般谪仙降世,明明是祸国殃民的绝色容貌,眼中却是一片澄静清澈,只让人看上一眼,便为之神魂颠倒。
如今再看祁宥,束发潇洒,面容俊美,眉眼间已有了他母妃当年的神韵,当日他落水一事,让皇帝重新注意到了自己这个忽视多年的儿子。
皇帝隐晦地看了眼祁宥,想起他方才镇定自若的表现,微微叹了口气。
算了,还不到立论国本的时候。

 第二十八章 决心
山脚下,一条蜿蜒而下的长长车队正缓慢平稳地向京城方向驶去。
明明是高高兴兴地结伴游玩,到最后返京时却载着尸体,跟来时的气氛截然不同,整个队伍肃穆安静,听不见一丝一毫地欢笑之意。
崔锦之却在马车中悠然自得地看着书卷,修长纤细的葱指在阳光下照得晶莹如玉。
“你......”身旁的少年犹豫再三,终于开了口,“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她像似没察觉到身侧之人那如有实质的目光,不急不缓地翻过一页,嘴上淡淡道:“猜到什么?”
祁宥放在腿边的手慢慢握紧了。
如果她知道了,会怎么想他,会觉得他心狠手辣吗?
瞧着这人又不说话,一个人只闷闷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崔锦之就恨不得将书狠狠地敲在他的头上。
但她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温声开口:“殿下知道,二皇子最致命的问题,是什么吗?”
没等他回答,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是他向来以稳重宽厚,与人为善著称。”
“邀结人心、群臣拥戴看似是好事,对于一个手握天下大权的君主,却并不是什么好事。世家高门愿意拥戴他,无非是他‘讨好’到了每一个人,那他能用什么东西讨好呢?”
少年动了动,低低地答道:“...高官厚禄?”
丞相眸中闪过满意的光,点点头:“无非就是许以权势和百姓的利益,一旦他拥立为王,这群所谓的臣子会迫不及待地扑上去,瓜分掉整个朝堂。”
“而他自己为了追求‘人和’,什么三教九流之辈也带在身边。国本大事、潜谋夺嫡也要听从他人。”
“前世我在他身边六年,支持他的每一个臣子都能轻易对他的事指手画脚,妄下论断。他本人性子并非如此,骄矜自大,目中无人,但为了帝位,却收敛性情,本算个动心忍性之辈。”
“只可惜——选错了路数,一位容易挟制的君主,迭朝之势不过早晚。”
只可惜前世有她,硬生生地镇压下那些蠢蠢欲动的世家门阀。
她的脸转向祁宥,神色认真道:“所以他才会纵容高家兄弟这样的蠢货,而你,及时处理了身边的耳目,是正确的。”
他却低下头,轻轻说道:“老师难道不会觉得,我满手鲜血,脏污极了吗?”
崔锦之依旧温和:“殿下,夺权之路有多么血雨腥风,前世您深处其中,难道体会不到吗?哪怕是臣,行至今日,脚下踩的也全是他人的尸首。”
“夺权?”祁宥眼角眉梢都挂上了一抹笑意,眸色清亮,“老师是说我这样一个异族所生,又不得盛宠的皇子吗?”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大的笑话,面色惨白,双肩却紧紧绷着,不肯松懈下来,眼边都隐隐约约笑出了泪,“一个身中奇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疯了的皇子?”
崔锦之却背脊挺拔,面色恭谨平静,缓缓吐出几个字。“可我是您的老师。”
此刻她甚至放下了多年来谨遵的礼仪,开始自称“我”。
“我是大燕最年轻的丞相,一己之身平定多年大燕之乱,有我在,你怕什么?”
有我在,你怕什么?
祁宥从没有见过她这样的神情。
似一柄破鞘而出的利刃,散发着咄咄逼人的锋芒,和掌控天下事的自信,光耀无比。
他不知不觉间屏住呼吸,气息在此刻凝滞。
她低下头,又恢复素日里的模样,轻声道:“殿下,若臣还在一天,就能保殿下无虞一日,您会登上那个位置,成为名垂青史的明君,而臣,也会是大燕万人之上、最年轻的帝师。”
祁宥和她对视着,沉默无言,本是漆黑无措的瞳孔却慢慢地变得坚毅起来,带着冷漠的锐利。
既然已经重生,前世背负的那些弑君夺位的骂名也早就烟消云散。
为什么不能同她,走一条明光大道呢?
他低下头,缓缓地靠在崔锦之的肩头上,做出了个她意想不到的动作——
近乎亲昵地、轻柔地蹭了蹭她的侧颈,那是一只小狼最真挚的虔诚。
在这驾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外面是万物以荣,草长莺飞的春三月。
祁宥同前世一样,义无反顾地扎进了权力的洪流中,曾经只为将所有残害过他的人诛杀殆尽,可这一世,他选择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除去万里河山和黎民百姓之外,同行之人,还有一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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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京城后,崔锦之提着东西亲自拜访了前锋参领霍玉山,想要让他好好教授祁宥武艺,霍玉山自然欣然应下,于是祁宥不仅要跟着礼部学习操办高天纵的后事,还要在听完丞相的课后,同霍晁一同接受他亲爹的操练。
总算将高天纵下葬,街道上敲锣打鼓,沿途的屋檐上挂着随风飘扬的招魂幡,亲眷身着素衣,脸上犹挂着泪痕,痛哭不止。
祁宥漠然地看了一眼,转身去了丞相府。
崔锦之正在亭中同自己对弈,纤纤玉手取过一黑子,稳稳地落下,只听清冷的啪嗒之声,黑白两子厮杀纠缠,好不激烈,她轻展眉头,才冲着来人笑道:“殿下来了。”
“高天纵风光下葬,一是为平惊扰山灵之怒,二全了陛下爱民如子的名声,你做的很好。”
她微微一笑,看着祁宥拿起石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又温柔地开口道:“正好,臣已向霍参领替你告假一日。”
少年坐下来,不明白为何告假,只疑惑地看向她。
“明日休沐,殿下随臣去一个地方吧。”

 第二十九章 生机
古木参天,碧峰耸峙,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稳当当地停在了山脚下。
祁宥已先一步跳下了马车,将臂膀递了过来,崔锦之将手搭了上去,弯腰抬脚下车。
清蕴提着香油花果之物,亦步亦趋地跟在二人身后。
祁宥看向半山腰隐没在云雾氤氲的寺庙,扶着崔锦之踏上了青石旧道。
“老师,我们这是要去兰若寺?”
崔锦之微微一笑。
“咚——”
撞钟声沉闷悠长地响起,惊得林中呼啦飞起一大片鸟。
耳边是高僧诵经之声,寺庙外的千年古木上系满了无数红丝,殿内供奉着无数长明灯,烛火跳跃,禅寂缭绕。
崔锦之凝视着殿内众相庄严,身放光明的金身佛像,却始终没有拜下去。
祁宥站在她身后几步,亦没有跪。
“二位施主。”
缓步走出一位僧人,身着红金袈裟,面带仁慈,带着出世的静谧之意,朝着崔锦之二人双手合十,微微见礼。
崔锦之亦回礼,轻声道:“见过大师。”
那老者目露清澈与沉静,看向她,语气熟稔地像是相识多年的友人:“施主本是自在水云身,为何放不下执念。”
她轻轻笑了笑,“执于一念,困于一念。若此生难见盛世,我这执念,也放不下了。”
高僧悲悯地看着她,最终又合十拜过,只留下一句——
“常者皆尽,高者亦堕。合会有离,生者有死。”
世间万物都将消失殆尽,归于平静,聚合总有分别,生者亦难逃死劫。
纵她为大燕举出一位明君,但谁也不能保证,下一任皇帝会是怎样。
但崔锦之从没有焦虑过这些,或许初来这个世界,是因为系统的任务。可数十年的生活下来,她扶大厦之将倾,俯仰无愧天地,这就够了。
祁宥一直安安静静地站着,温顺而乖巧地听完了她和大师的对话。
却在崔锦之准备带他离开时,突然开口问道:“老师,你会死吗?”
崔锦之微微一愣,又笑起来,觉得祁宥此刻有些孩子气,是人就终有一日,化作一捧黄土。
摇曳的烛火照映在她侧脸,像是高高在上的神女,无悲无喜地看着世间万物。
祁宥想起她曾经那样脆弱无力的倒在他的怀里,像似自言自语,轻声而坚定地说:“你不会的。”
我不会让你死。
崔锦之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这不过是寻常日子里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
当时的她,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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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锦之吩咐清蕴供奉完香油后就下山等候,自己领着祁宥从兰若寺的西南小门悄悄地绕了上去。
一路上春光和煦,啾啾鸟鸣、潺潺流水之声不绝于耳。
直到眼前一座扎着竹木篱笆的林间草屋出现,二人才终于停下脚步,崔锦之上前一步,轻轻推开藩篱,只见院中一个身着褐色短衫的老头儿,正背对他们劈柴。
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也不回头,只慢悠悠地散落在地上的柴火捡拾起来,捆在一起。
收拾好后,这人才直起腰,转过身来,脸上也没有讶异之色,仿佛猜到了他们二人会来似的。
丞相大人拱手见礼,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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