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阿—花,还记得竹林那晚……」
我连连后退,「奴婢,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他瞧我吓得半死,含着笑勾起我的下巴轻抬起来,对上他那双能噬人的眸子,我赶紧闭上双眼。
娘诶,他不会是把我要来灭口的吧!
谁知他反而松开了我,「你好福气,遇到的是我。」
我没懂。
「那女子是大公主,那你可知,男子是谁?」
这我哪敢乱猜,匆忙摇了摇头。
他又凑过来,在我耳边低语,「何颂……」
我一个激灵,「你胡说!」
他哈哈一笑,「激动什么,我说是何颂的好兄弟,疾风。」
许是怕我不知,他又补了一句。「大姐姐的暗卫。」
他们竟然……我愣神不语。
「被吓到了?你不会以为三姐姐和她那侍卫也……」
鬼扯!
「你喜欢他,对吧。」
五皇子眉眼间含着笑,我还是有些不寒而栗,没有点头,也没敢摇头。
他同那晚一般,语调间带着一丝戏谑,凑近我的耳边,「不可以哦。」
他抚上我的脸,有些疼,「父皇已经把你赏给我了呢。」
我再次打了个寒颤。
11.
当晚何颂就潜进来了。
他叫我别怕,说五皇子不会伤害我的。
我歪头不解,「五皇子和三公主,都为皇后所出,他年纪虽小一些,却极疼三公主。」
「此次西域屡犯边境,皇上欲派一位公主和亲息战,大公主体弱身虚实难跋涉,皇上便想到了三公主。」
「谁料五皇子一听,当庭披甲,恳请皇上下旨与其一战,不胜不归。」
所以他此次征战,是为了三公主不被派去和亲。
而我也救过三公主,他便在宴上,也救了我一次。
何颂眼下疤痕仍在,看起来已不再触目惊心,我抬手抚上去,问他疼不疼。
他摇了摇头,这次倒没躲开我的手。
「你上次为何要吻我?」
「谢谢你,救了我。」
「没了?」我恨他像个木头。
他依旧摇摇头。
然后被我一脚踢出了门。
不一会他又溜了进来,支支吾吾,「进你房中实属不妥,可今日实在情急,若是以后有事找我,就吹这个哨子。」
他将青哨交至我手中,又补充了一句,「我自己刻的。」
我细细端摩着,这小子有一手。
「那阿花,我走了。」
「嗯。」
「这次真的走了。」
「……好。」
秋意渐浓,落叶扑扑簌簌,我捡了枚极为标志的枯叶,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
「玩什么呢?」不觉身后之人悄然而至。
「奴婢参见五皇子。」
斜阳洒下,照得他眉目也柔和起来。
五皇子拾起我手心的枯叶,「叶落成泥,来年护花。」
他将枯叶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小荷包,冲我笑了笑,「今日得闲,走,带你出去。」
我自入京以来,还从未逛过这闻名天下的东街集市,五皇子换了常服,稍显得平易近人了一些。
杂耍奇玩、糖人浆饼,我一路上花光了入宫以来的大半俸禄。
我兴冲冲地递给五皇子一串糖葫芦,他却没来由地伤了怀,「上次来竟还是十年前,糖葫芦也不是那个味儿了。」
我自讨没趣,撇了撇嘴。
不远处驶来一匹车马,装潢华贵,实属不俗。
忽地,不知何处飞来一记利刃,白色骏马腰间吃痛,竟发了疯似的在集市上狂奔起来。
我瞧那马车飞扬起的围挡有些眼熟,不自觉愣了神,是三公主!
等我反应过来,那骏马竟直直向我冲了过来。
我瞧见一个身影飞身而跃,一记利刃出鞘,砍断了马儿的缰绳。
五皇子在一侧将我拦腰抱起,躲闪之间重重摔在了地上,我半个身子压了下去,只听他吃痛闷哼一声。
「公子,你没事吧!」一众人群围了过来,我不敢唤他五皇子。
「还好,死不了。」不知伤了何处,只见他右手腕向指尖流着血,又赶忙半抬起来,冲我摇了摇头。
五皇子……他或许不知道马车里的是三公主吧,不然怎么会先救我呢。
我抬眼望去,马儿已被制服,一众婢女侍卫将马车围了个紧,三公主被吓得花容失色,半晌才被人搀着出了马车。
五皇子瞧见了,也没说什么,带我回了府。
夜里我辗转反侧,一幕幕回想着白日之事,那时从屋脊处飞身跃下,干脆利落砍断缰绳的,是何颂吧。
一侧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一侧是卑贱的小婢女。
他是公主的暗卫,怎么会选择救我呢?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我奢望的,他不能,又或者,他本也不愿。
一阵酸楚袭来,我蒙上被子,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思绪。
13.
我没再见过何颂。
自那以后,五皇子对我很好,好得出奇,接近病态。
他不让我再出府门,说外面太危险。
我打碎了厨房的碗碟,划伤了手,他便命我不许再踏进厨房半步。
我想吃什么,他便命人去东街所有食品档口都买了吃的回来。
我随口说了句衣服脏了,他便命人买了一马车衣服给我,问我喜不喜欢。
我不喜欢。
问他为什么,他就微微含着笑,有时会摸摸我的头,「当然是喜欢你,傻阿花。」
「您可是五皇子。」
「所以我想要什么得不到呢?」
我以前幻想过,哪怕当不了公主,嫁给什么皇子、皇亲国戚,随便一个,都比我日日卖豆花过得要幸福。
如今竟成了真,我却觉得折磨。
今日喝着油麦茶,想起春婶儿来了,往日里我想喝她的油麦茶,就拿豆花换,我夸夸她的,她夸夸我的,顺便还能听来点葫芦村的八卦琐事。
如今,油麦茶便只是杯油麦茶,澄静静的,能看见水面中的我,倒是变好看了不少。
五皇子下朝回来,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换了衣服便在后庭舞起剑来。
枯叶被挑起又随风落下。
我静静地立着,瞧着他,思绪随着风飘了很远。
「阿花。」
五皇子收了剑,冲我笑了笑。
我也想笑,像曾经对何颂那样。
但却笑不出来。
他敛了神色,将剑指向我,「你在想谁。」
他明明知道,为何还要问。
他直指着我的眉心,我却不觉得害怕,许是觉得他不会真的杀我,忘了他也曾在战场上亲手戮下一个又一个敌人的头颅。
果然,被爱的人终究是要大胆一些的。
五皇子放下剑,恢复了刚才的笑颜,过来摸了摸我的头,「三日后父皇寿宴,带你见他。」
我后背一凉,握了握手中的短匕,将它往里藏深了些。
14.
三日后,皇帝寿宴。
应五皇子所请,此次宴席在围猎场举行,也图个新鲜热闹。
大公主被安排在东南角,狠狠剜了五皇子数眼。
五皇子权当没看见,与众人谈笑风生,笑得分外招人。
我悄悄在猎场探寻了一圈又一圈,依旧没有看见何颂的踪影。
霎时间,角亭传来轰隆一声。
我忙回身望去,只见那角亭一瞬便向东南角倾斜起来,狠狠向其下就坐的大公主砸了过去。
一黑影飞身扑去,旋即抱起那粉装女子,如风般冲了出来。
众人骇得不轻,也都匆匆出了角亭。
皇上震怒,质问五皇子,角亭何至于如此粗工?
五皇子作惊恐状,双膝跪地,直直喊冤。
他上前细细查看了一番,又回话,称角亭所用木材料子本是上等原木,结构也是他寻了宫廷匠士细细打的。
这一断裂坍塌,便能瞧出木材乃陈年糟木,只不过在外包了层厚重的涂料,看起来厚实,用起来却废得很。
大公主在一旁仍哆嗦着,看样子吓得不轻。
五皇子看看她,口中字字逼人,「儿臣所用木材,皆出自大姐姐管辖的木料庄子,原以为……」
大公主傻了眼,慌忙说自己没有,从不经手的。
皇帝沉着脸,便是不说话,在场之人都吓得不敢大喘气。
五皇子没有停下。
「大姐姐身边这暗卫?可叫疾风?五弟之前见到了个帕子,应是大姐姐你的吧。」
他从怀中呈出一方素色锦绣鸳鸯帕,那上头分明绣了个风字。
五皇子今日之事,件件冲着大公主。
皇上也明了个大概,震怒之下,当即赐死疾风,罚没大公主三年俸禄,禁闭三个月。
而五皇子也因办事不力,被杖二十大板。
我看着这出闹剧,心中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情绪,皆为手足,为何要这般?
我搀着五皇子,他冲我宽慰地笑了笑。
「不碍事。」
「五皇子不是说,我今日可以见到何颂?」
他疼得咬了牙,「当真是关心你的小情郎。宴席还未结束呢,急什么。」
15.
在猎场,被围猎之兽都是人为备好的。
有些被折了腿,有些被拔去了羽翼,只是为了给一些皇子臣子降低难度。
五皇子有伤不宜前往,便派了身边的阿索替行。
「三姐姐,听闻你有一暗卫,身手了得,可否同弟弟身边这位,比试比试?」
三公主今日着鹅黄色裙衫,看起来优雅又不失灵动,闻言得意笑了笑,「何颂乃本公主最厉害的暗卫!」
何颂骑在马背上,看起来清瘦了许多。
他回过眼来看我,眼下满是疲惫,他像是想跟我说些什么,可惜我没读懂。
策马而疾,独留一地扬沙。
我看着五皇子唇角那抹笑,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怎会如此好心,为了让我看他一眼,便叫他出来参与围猎?
像五皇子这种心狠手辣人,唯有一种可能,便是把他当成猎物。
我急得红了眼。
他倒不顾众人目光,抬手递给我一杯清茶,「阿花,紧张什么,本皇子可从未输过。」
三公主不明所以,在一旁打趣,「小五,你这冷面魔王竟然对阿花如此体贴!」
我两耳如塞了棉帛,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只痴痴望着那通往密林的方向,盼着何颂。
像是过了半个世纪,依旧未有人出那林子。
五皇子气定神闲,微微阖着眼。
我心上焦燥,抬步便往林子里冲了进去。
「阿花!」三公主在身后唤我!
「竹儿,你去拦她,莫要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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