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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阿娘醒了！阿娘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男孩跑得快，云窈也跟着哒哒哒的凑过来，就站在裴静惜身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苦头的缘故，云窈的个子要比寻常五岁的孩童瘦小了那么一截。
裴静惜见她低着头去看妇人，脑袋上的两个小揪揪有些松散。
瞧着……好像很好捏的样子。
“阿娘，你醒了真的是太好了，我还以为……”男孩哽咽了一声，连忙同妇人指了指她们二人，“是、是这两位小妹妹帮了我们，若不是这位小妹妹，我、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云窈奶声奶气的辩驳：“她不是小妹妹，是姐姐。”
再一次闻见小姑娘喊她姐姐，裴静惜身子一僵，神情隐隐有几分恍惚。
未曾认出云窈之前，她在桃林里面也喊过她几声姐姐——
那时裴静惜没有将她同裴窈对上号，只觉得她可爱，可一旦对上，心情便骤然复杂起来。
上一世裴窈从来没有喊过她姐姐，也从来没有喊过她的名字，总是以“喂”相称。
——喂，我不喜欢你总是同裴景渊说话，你给我滚。
——喂喂喂，说你呢，谁让你来这里了？我才不管是不是你的好友，我来了你就不能来。
——什么教不教的，我为什么要让你一个外人来教我？
——哦，我看上你的未婚夫了，你让了我那么多次，再让一次怎么了。
“多裴两位小妹妹相救，可惜我家境贫寒……只怕没什么可以报答你们的。”
将裴静惜从回忆之中拉出来的是妇人虚弱的声音，她朝着二人勉强笑了笑。
妇人再次张口，还没说完一句话，便骤然变了脸色，一把推开了凑在她身侧的云窈跟男孩二人，脑袋往旁边一偏，就干呕起来，吓得小男孩脸色一白，不住地喊着阿娘。
云窈被她顺手一推，一咕噜的跌进了裴静惜的怀中，懵懵懂懂的抬起头。
她脸上带着几分无辜之色，又见妇人这般难受，连忙自己乖乖站好，担忧的扯了扯裴静惜的袖子，着急道：“姐姐，怎、怎么办呀？我们有没有大夫可以给这位婶婶瞧一瞧呀？”
拉袖子这个动作可谓是做的无比顺手，可见平日没有少拉裴景渊的袖子。
裴静惜的心情十分复杂，缓声道：“……我懂的一些医术，你也不必这般担心……”
那头的妇人抚摸着自己的胸膛，连忙着急的回头：“小妹妹，方才我不是故意的，可曾摔着？”
“云窈没事的，有姐姐站在云窈身后呢，摔不疼的。”
小团子迅速摆了摆手，一脸的乖巧：“婶婶，你哪里不舒服呀？我姐姐会看病的。”
听她称自己为“我姐姐”，语气之中带着几分骄傲，裴静惜的心情便格外的……微窈。
“我不是生病了，”妇人努力的朝着她笑了笑，“我只是怀了孩子，容易犯恶心罢了。”
云窈略微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原来怀孕了就会恶心想吐……她懂了！
“阿娘，盘子都打碎了，今日的生意做不成了，我们先回去罢，您要好好休息。”小男孩瞧了瞧那一箩筐的碎碗碟，眼眶泛红，故作不在意的转头道，“我、我背您回去！”
“你、你背不动婶婶的。”云窈看了看他的小身板，为难道，“我、我、嗯……”
闻见小姑娘语气之中的为难之意，裴静惜道：“你怎么了？”
“……云窈想送她们回家，可是若不跟着，我又不放心，”小姑娘压低声音同裴静惜解释，语气简直为难的不得了，“可是、可是云窈刚刚答应了哥哥，要在这里等他回来的……”

裴静惜下意识询问道：“裴景渊去做什么了？”

“他去追那个……”云窈想了片刻，想起了对方的称呼，眼睛一亮，“啊，高人去了。”
“……这有什么难的，你留下一个人在这里等着，自己跟过去就是了。”
裴静惜道：“问一问他们家住在哪里，叫这个人记住了，一会儿告诉裴景渊就是了。”
“呀，姐姐你好聪明呀，”小团子真心实意的夸了裴静惜一句，转头兴高采烈地同妇人道，“婶婶，你跟小哥哥不要担心，我们会送你们回去的，我们、我们有马车的，可快可快啦。”
裴静惜听她同妇人说话，又见溶月等人将马车拉了过来，便觉得没她什么事情了。
她瞥了一眼云窈身侧所带的侍卫们，正准备离去，垂在身侧的手心之中突然多了一个软乎乎的爪子，而爪子的主人无比自然的握着她的手，兴致勃勃的转头：“好啦，姐姐，我们走吧。”
裴静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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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后你们若是还想要卖碗碟，去寻镇上的店家就是了，不必自己背上山。”
裴静惜站在一间茅屋门口，耐心的同男孩解释道：“我已经同他们保证好了，你去时，同他说是一位姓裴的人家，他便会知道怎么做，这家人倒也很是良善，不会哄骗你的。”
小男孩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眼眶仍旧微微泛红：“裴裴你们。”
抓着裴静惜衣角的云窈看了他好半晌，伸手将一直捏在手中的糖人递给他。
“吃一些甜甜的东西，就不会那么难过啦，只是它、它有点化了，你不要嫌弃呀。”
小团子仍旧一只手攥着裴静惜的衣角，笑的有些许不好意思：“云窈没吃过的，真的。”
……虽然知道是真的，但是就，听着很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小男孩沉默着接过了云窈递过来的糖人，小声说了句裴裴。
小姑娘挥了挥手，浑然不在意。
裴静惜见四周不少人都凑过来瞧着她们身后的马车，便看了一眼云窈：“走吧，人已经安置好了，他们的活计也不成问题了，我们出来也够久了，若是再不回去，你哥哥该担心了。”
小男孩见云窈乖乖的上了马车，眼底闪过一丝着急，忽而喊道：“我还能再见你么？”
裴静惜默不作声的看了一眼对方，见人神情紧张，顿时有些无言以对：……你才几岁。
小姑娘探出半个脑袋，还没来得及说话，裴静惜便将她摁了进去。
“你们若是有缘，肯定会再见面的，好了走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思绪
云窈掀开车帘，趴在窗口望向外头。
捏着糖人的小男孩正着急的站在门口，瞧见云窈露出脑袋，顿时眼睛一亮。
他见马车轮子咕噜噜滚动起来，连忙跟着马车跑起来：“我——我明日去找你玩！”
“好的呀，云窈就住在山顶——”小姑娘弯起眼睛，朝着小男孩挥了挥手。
裴静惜听见二人对话，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了云窈。
这一条巷子格外破败，四周不少穿着朴素的孩子怯生生的望向了这辆精致的马车。
裴静惜望着云窈的侧颜，一时之间有几分晃神。
上一世流民之乱，裴家开仓放粮，府门口挤了很多脏兮兮的灾民。
裴景渊为新帝解忧，主动在裴府开设了一处空地，让部分无处可去的伤患流民有一处避难之所，裴窈得知此事之后，同裴景渊大闹了一场，死活不同意让流民踏入裴府的大门。
——他们那么脏兮兮的，谁知道手脚干不干净，若是弄脏了我的东西怎么办？
——再说了那病会不会传染，若是传染给了我……裴景渊你是不是想要我死！
裴静惜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忘记裴窈带给自己的影响，低声道：“你……不觉得他们脏么？”
小姑娘趴在窗口上正望着外头的景致，闻言呆呆地回头，“啊”了一声。
“他们浑身脏兮兮的，说不准许是还有什么传染病……你不怕这里么。”
裴静惜语气平静的询问云窈，视线紧紧地盯着小姑娘，似是唯恐错过她一丝情绪变化。
云窈有些许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缓缓地坐直了自己的身子，搭在窗口的手也不安的收了回来，有些不安的握住自己的玉佩，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姐姐是、是觉得他们不好么？”
“奶奶跟云窈说过的，说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有些人生来就能吃饱饭，有些人就不行。”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很努力的同裴静惜解释：“可能他们活着就、就已经很不容易啦，能够好好活着，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已经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事情了，很多东西就不能够强求了的。”
“云窈以前不能吃饱饭的时候，奶奶就是跟云窈说的，云窈都记得住的。”
风将蓝色的窗帘吹得微微飘动，小姑娘青碧色的飘带从窗口飞了出去。
跟她整个人一般，软绵绵的。
裴静惜的声音也似乎轻飘飘的：“以前经常吃不饱饭么？”
“也没有经常……就是刘婶婶有时候会只给一份饭，云窈要跟奶奶两个人分，就偶尔会吃不饱，”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又补救一般，“但是、但是云窈吃的不多，多睡觉就不会挨饿啦。”
裴景渊说的十五年仿佛一个梦，远没有稚子口中说出来的残忍。
“云窈以前也、也没有那么脏兮兮的，奶奶会帮云窈洗香香的，云窈自己也、也会洗干净的。”
似乎是误会了裴静惜的意思，云窈有些小心的补充道。
“现在云窈也会小心的，不会、不会动不动就把自己弄脏的。”
裴静惜怔怔的看着小姑娘，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算计，亦或者是怨恨。
——一个人即便是受过苦，那也不是她可以伤害别人的理由。
——可若是没有受过那十五年的苦，她原本还会是那个样子么？
——上天垂怜愿意重来一世，可究竟怜的是他们……还是她呢。
裴静惜的思绪有点混乱，上一世的记忆与裴景渊的话语不断地在她的脑海中交替。
她心中清清楚楚的明白这一世还有重来的机会——
裴窈所有的阴谋诡计都还没有施展，甚至可能不会有施展的机会。
但她真的还能够再相信裴窈么？她同裴景渊都重生了，可是世间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
她们能够重生，那么裴窈呢——
“……我真希望现在在我面前的是上一世的你。”裴静惜低声喃喃道。
小姑娘没有听清楚，眨了眨眼睛，还是决定听从哥哥的话，乖乖的没有主动开口。
马车内一时寂静无语，马车外的溶月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里头。
她不知晓二人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便试探性般开口：“两位主子应当口渴了吧？车内备了小郡主喜欢的牛乳茶跟大小姐喜欢的花茶，还有一些果子，小主子们若是饿了也正好垫垫肚子。”
云窈看了眼裴静惜，乖乖的答了一句：“云窈知道啦。”
她从小几上拿出两个杯子，先乖乖的倒了一杯花茶，抬头见裴静惜仍旧是低眸不语的模样，也没有出声打扰对方，又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牛乳茶，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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