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已经被人群冲到了刺客围攻皇室的包围圈。
我抱着头匍匐前进,只要近了被侍卫层层围绕的皇家车驾我就有一线生机。
我还没有看到哥哥高中,阿娘昨天才开始动手做的冬鞋也不知合不合我的脚。
我要是死了,他们定会伤心。
我马上就要爬过去了,只差一步,一支带着寒光的羽箭带着破雷之势牢牢钉在了我的面前。
一道没有感情的冰冷男声响起,好似在对蝼蚁说话。
「庶民不得靠近圣驾!」
心脏骤然紧缩,这声音在前世总是对我吐出各种冰冷客套的字眼。
我抬头,沈随安的眼睛正像猎隼盯着猎物牢牢盯着我。
他的身后是一辆四角雕刻着凤凰的鸾车,那是皇后的仪仗规格。
沈随安还是一如既往地护在李杳杳的身边啊。
我感到身后有风,回头,刺客的刀已经迎面而来……
6.
「世子救我!」
我大抵是对这世间有了牵挂,竟然向沈随安求救起来。
他也果断出手,红缨枪带起劲风削断了我的一缕头发,温热的血液喷溅在我的脸上,穷凶极恶的刺客顷刻间身首异处。
他脱枪如风,我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死里逃生,红缨枪就抵在了额头上。
我隔着一片猩红与他对视,他的手在颤抖,那威风凛凛的红缨正在风中簌簌。
他的眼神隐忍又克制,眼睛已经通红,颇有些咬牙切齿地开口:
「说!你为何唤我世子?」
我茫然片刻,随即便反应过来。
老安国公在十年前的叛乱中不幸离世,现在的沈随安人人都称一声安国公。
只是一个称呼,他为何如此反应?罢了,不要与他纠缠,糊弄过去吧。
「民女粗鄙无知,看乡里的大戏总是有那扮演年轻官爷的角儿被称为世子爷,民女以为那是对大人您这样的官爷的尊称。要是冒犯了您,请您饶命,民女是乡下丫头不懂事。」
我面色惶恐,顶着一脸血在地上砰砰磕头,还硬生生地挤出几滴泪来,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十分狼狈。
他面色狐疑,不发一言,只静静地看我哭泣。
上一世我也在他面前哭过。
我受不住他的冷漠和府中人或同情或讥笑的目光,哭泣着质问他难道我就活该做他、李杳杳还有太子这段三角关系中的牺牲品吗?
既然太子和李杳杳已经定了亲,沈家已经站在了未来帝后的身后,何不放了我?让我们体面地和离。
他面无表情地拒绝了我:「公主,您在沈家是最尊贵的女主人,臣除了不能给您爱其他都是予取予求。若是和离,太子和杳杳定会为我们的事生气内疚,还望公主体谅,不要给人负担,臣希望他二人永远和美。」
我当场就给了他一巴掌,哭得声嘶力竭:
「可我是人啊!我不是冰冷的瓷器摆件!我想要爱啊,父母兄长不爱我,你是我的夫婿也不爱我!为何你们都不愿意想想我是有血肉的人啊!你告诉我,草狗尚有手足母亲为其舔毛,那我呢,我呢!」
当时的沈随安是怎么做的呢?他在我惊愕的目光中塞了一把匕首到我的手上。
「公主若是有怨,不如用这匕首一刀刀割下臣的肉泄愤。」
我抗拒着连连后退,匕首掉在了地上,他留下一句「你既不愿,就不要再说这些话,让人头疼」,转身又去了书房。
7.
「报公爷,刺客已尽数逮捕歼灭,陛下恐太后和皇子公主们遇险,命您带人原路返回驻守护驾!」
传令小兵的出现打破了这僵持的场面,他收回了枪,转身跨上了战马,马头掉转前又深深看我一眼,便远去了。
我就那样一直跪着直到车马队伍全部走远才敢起身。
转身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是哥哥。
他拿着手帕专注地替我擦拭脸上的血,又一层层地扒开我的发缝查看,头皮被扯紧,疼得我龇牙咧嘴。
「哥,我没事,那是刺客的血。」
他闻言松了口气:「妹妹,你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再出事?」
我心里疑惑,不由得便问出了口。
哥哥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竟有了慌乱。
「为兄的意思是阿爹已经不在了,你若再有闪失阿娘岂不是要哭瞎了眼!」
哥哥的话让我感受到被珍重的滋味,我笑着安慰他:
「哥哥请放心,您的妹妹机灵着呢!」
谁知他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给了我一个爆栗:
「胡说!你一直粗心大意且眼神不好,走在路上我都要担心你被行人撞倒。」
我捂着脑袋围着他转圈告饶,芋头大娘又救我于水火。
「你们兄妹快别闹了,我这炭火还燃着,快烧些热水洗漱一番回家去,不然你们阿娘见到这副样子,不得当场吓死。」
我这才注意到哥哥的长衫上全是土,像是摔倒在地沾染上的,发髻也有些散乱。
纷乱过去的天空此时格外的静谧幽蓝,我不禁在心里感叹。
真好,我没有出事,芋头大娘还能招呼我们用热水洗漱,哥哥来接我回家……
8.
转眼就开了春,哥哥科考在即,阿娘听说京郊的隐安寺极灵验,早早地就去挂起了号排起了队。
今天总算轮到了我们娘俩,一早儿我们就收拾好了行装,要在寺中斋戒三日为哥哥祈求好运。
隐安寺占地极大,庄严肃穆,听说前段时间皇家都来祈过福。
我跪在漫天神佛的面前,虔诚地叩首,内心默默述说着心中的念想。
一谢花有重开日。
二谢所憾皆补全,
三愿至亲长顺遂。
拜完神佛起身后我发现阿娘不见了踪影,大概是挂彩头去了,便也跟着来到了中院里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下。
阿娘正踮起脚,努力地舒展双臂,把一条红绸往榕树最高的枝丫抛去,嘴里还呼喊着:
「菩萨保佑,让我的孩子平安一生,所愿皆所得!」
我看得好笑,正欲上前帮她,却被树下的另一妇人吓得生生止住了脚步。
妇人皮肤雪白,气质高贵,正学着阿娘把红绸往树上抛。
她的身边围着穿着光鲜的侍女,还有面白无须的阴柔小厮。
那是我前世的母亲,或者现在我该唤她一声太后。
阿娘的心真大,丝毫没有意识到和自己说笑的妇人不同寻常,我却不愿她们过多接触,赶忙上前挽住了阿娘的手臂。
「阿娘丢下女儿跑到此地,真是害我好找,我们快些吃饭去吧!听说这寺里的斋饭做得极好。」
阿娘羞涩又带着点骄傲地向对面介绍:
「这就是我那贪吃的女儿,叫幼娘。您可别见笑,她只在我和她兄长面前这样骄纵,平时可是靠着双手撑起了家里半边天呢!」
太后面色恍惚,接着突然喜笑颜开起来。
「女儿好啊,我家幼幼也乖得很,我和她兄长的话她全听,从没让我操过心。我和婆母不合,几次都是幼幼替我罚跪,她哥嫌印泥不好用,她就抽了一塘的藕丝给兄长做印泥,手上都是小伤口。」
「哎哟,那真是个好姑娘,她多大了?想必已成家了吧?这样的好姑娘夫婿不得稀罕死。」
阿娘聊到儿女便来了兴致,却没有注意到太后的神色突然狰狞起来。
我看出不对,及时将阿娘一把拉了过来,远离了太后身边。
宫女和太监们全都乱了起来,高呼着:「快去找主子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