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太上皇的眉毛有些杂乱,所以显得有些凶。
这是一张傅君衍老去的容貌,倒还好的,打扮一下还是帅老头。
不过,太上皇这些年过得一般,川字纹特别的重,便是如今昏着也能看出刻度之深,鬓边花白,眼底纹路有些重,上眼皮下垂的比较厉害,这和太阳穴的凹陷有关系,往太阳穴里注射两针玻尿酸或许会能把下垂的上眼皮给拉起来。
嗯,傅君衍老了之后就这么做吧,系统是有玻尿酸的。
或许是因为和傅君衍相似的面容,让她觉得对太上皇有一丝亲切感,看了许久之后,她端正神色,露出得体的微笑,“嗨,初次见面,我是您的儿媳妇孟凝安。”
旁边的心电图监测仪忽然震荡了几下。
昏迷病人有回应,这不奇怪,但醒来之后就未必会记得的。
这个时候纵然有意识,意识也是沉在另外一层世界里。
孟凝安一直守到四更天,处方里的药都用完了,情况也渐趋稳定,休克指数一直在降低,看来很快就会醒来的。
外边,传来了脚步声,还伴随着说话的声音。
孟凝安吓得连忙收起系统,这会儿也跑不出去了,抬头见殿顶如一顶穹庐,房梁粗且宽,能让她藏匿一下。
她当即启动双翼飞了上去,匍匐在房梁上,把她整个身子都很好地藏匿起来,而且这位置还特别好,能清楚看到殿里的一切。
殿门开启,走进来的正是许院判,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床边,跪了下来磕头,伏地无声地哭了起来。
殊不知忽然床上的人发出了一声轻哼,把许院判吓得猛地抬头,看到太上皇微微起伏的胸口,他怔了一下,急忙跳起来便扣住了太上皇的手腕摸脉象。
这一摸,他满眼狂喜,连忙便转身出去,“快,快请皇上,太上皇有好转了。”
外头的禁军瞧了一眼里头,什么都没说,转身便出去。
许院判重新跪在床边,从怀里取出针包,开始给太上皇行针。
孟凝安看到他既慌乱又狂喜,行针的手都在颤抖,想起他曾说过的担忧,大概他心里也很清楚,太上皇一旦出事,他也活不了。
因为,景昌帝吩咐他造假诊治日志,企图把太上皇的死嫁祸给傅君衍,此事一成,便是他的死期。
只有太上皇活着,而且情况比之前好转,他才能有短暂的活路。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景昌帝匆匆来到,孟凝安偷偷地探出头瞧下去,那一袭明黄龙袍无比的尊贵,面容沉冷严肃,嘴唇很薄,几乎是缩了进去,脸颊凹陷,颧骨微突,有刻薄寡冷之相。
许院判跪过来,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皇上……”
皇帝冷冷地看了一眼太上皇,那眼神充满戾气与阴郁,缓缓道:“把针拔了,朕不愿太上皇再遭罪。”
许院判双腿发软,整个瘫在了地上,嘴唇颤抖了几下,“但是……情况已是有所好转。”
景昌帝眉目一冷,“朕不想说第二遍。”
许院判慢慢地垂下了头,眼底如死灰一般黯淡无光,绝望笼罩着他的脸,他缓缓磕头下去,带着哭腔道:“是!”
他站不起来,跪着挪了过去,强忍眼泪把太上皇身上的一一拔走,但他与太上皇距离很近,甚至能听到太上皇的呼吸声。
这样沉稳的呼吸声,这两年都不曾有过的。
要是换了以前,这该是多大的喜讯啊,满朝文武只怕也会激动万分。
“出去吧,朕与太上皇说几句话。”景昌帝扬手,道。
许院判不敢看他,更不敢往深处想,但是不祥的预感已经笼罩着他,他全身抖如筛糠,拖着沉重虚软的步伐出去了。
禁军随即关闭了殿门,遮挡着禁军举起的火把。
因外头火把映照,殿中虽不是漆黑一片,却也十分昏暗,孟凝安是开着双眸探照,能清楚看到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恨与毒藏在了他脸上每一个毛孔里,那分明冷静的面容看起来却是那么的狰狞吓人。
她想起昨晚在屋顶上听到的那几句话,他说,只有太上皇死了,他才是真正的皇帝。
孟凝安心头一沉,昨晚言犹在耳,如今再看他屏退所有人,莫不是想弑父?
孟凝安猜测没有错,景昌帝确是要弑父。
只见他走到床前盯了好一会儿,眉目间横着冷意和不耐,“您这不是自找的吗?就这一口气,那么难咽得下吗?”
昨晚许院判说他快不行了,施救也未必管用,不施救就一定没了,可没想到,既不用药也不施针,他竟然熬过来了。
昨晚他睡得无比的安稳踏实,觉得自己如今才是真正的皇帝。
可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这一切又成了泡影。
第89章傅君衍没死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几口,猛地睁开眸子恶狠狠地道:“你还要朕如何?朕已经等得太久了。”
他声音暴怒,所有不满宣诸于口,“你一天不死,满朝文武便依旧认你这个皇帝,依旧把朕当做那平庸的太子,还有傅君衍,他仗着你的宠爱,处处与朕作对,你糊涂,你昏庸,既立了朕为帝,就该把他发配得远远的,为何还要留他在京中?为何要他掌军权?为何让他掣肘朕?朕与他兄弟反目,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他胸口起伏剧烈,这些怨怼在心底藏了许久,早积压成了一座火山。
“父皇,您不要怪儿子,这都是您一手造成的,这后果您来承担。”
他说完,拿起了床边的软枕便朝太上皇的脸上压了过去。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以至于浑身上下都在颤抖,额头上青筋显露,眼底充血显得猩红无比。
孟凝安虽有猜测,但亲眼看到这一幕,还是觉得无比的震骇。
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否该下去救人,救人风险很大,三分钟之内未必可以把太上皇带出皇宫。
而且,现在即将要天亮,隐身液的作用不如晚上好,能模糊看到一道影子,禁军的眸子是犀利的,她逃不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下去救人是愚蠢的,断不能救。
这般想着,手指却移向蓝血盾,准备启动隐身衣。
她心里头咒骂,这圣母的手指,要来何用?
隐身衣启动把她罩住,正要灌隐身液的时候,却听得呜地一声,空中飞扑过来一道色彩斑斓的弧线,直扑在景昌帝的脸上。
一抓,两抓,三抓,景昌帝的脸上顿时多了几道猫爪印,逼得他不得不退后,扒下缠在他头脸上的猫。
“岂有此理!”他勃然大怒,这殿中几时来的猫?
小花猫跃回太上皇的腹部盘踞着,全身毛发竖立,猫眼冷幽竟有一种叫人无法逼视的威严。
孟凝安也是目瞪口呆,这小花猫又是从哪里进来的?分明看过也没在殿中了啊。
但幸好它来了,不然太上皇非死在景昌帝手中不可。
只不过,景昌帝杀心已起,怎会轻易放弃?便见他捡起了软枕,朝花猫拍过去要把它驱赶走,却不料,太上皇忽然咳嗽一声,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眸子。
父子四目相对,空气似凝固了一般,景昌帝眼底的杀意甚至来不及掩藏,视线在空中碰上,他迅速移开,眼神飘忽躲闪。
但太上皇仿佛不知道方才的事,只是虚弱地又咳嗽了一声,眼底透着一抹茫然与空洞,声音沙哑地问了一句,“皇帝,你的脸怎么了?”
景昌帝才觉得脸上的爪痕锐痛无比,伸手一摸,竟是满手的鲜血。
“猫……”他嗓子像是被刀子割过,恐惧从心里散发出来,哪怕只是一记茫然的眼神,都能让他莫名心慌,这种长久的君父压迫,已经渗透在血脉了。
“猫?”太上皇也仿佛才看到身上盘踞的猫,怔了怔,撑起了头仔细瞧了几眼,“这不是猫,是幼虎,皇帝从哪里寻来的幼虎?孤很喜欢。”
景昌帝僵硬地笑了笑,那满脸的血瞧着实在瘆人,不敢回答太上皇这句话,这幼虎自然不是他寻来的,但太上皇看着也像是从不认识这幼虎。
之前没听乾坤殿里的人说过太上皇养了虎,但这不是他关心的问题。
他甚至不敢看太上皇,很怕看到他耷拉眼角里渗出来的冷光,那是他所有的恐惧来源。
他完全不知方才的事吗?
弑父的勇气只在那一瞬间,也只敢在他毫无意识的时候,当他睁开眼睛,心头那股狠劲如被击散的沙子,迅速流散。
“皇帝。”太上皇静静地开口,眼底不若以往的冷锐,甚至带了一抹心疼,“去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口,孤没事的,别担心,这幼虎孤很喜欢,难得你这么孝顺,怕孤觉得冷清,找它来陪伴孤。”
“父皇喜欢就好。”景昌帝依旧没敢看他,只觉得脸上的抓痕痛得厉害,血腥的味道钻入鼻中,让他胃部一阵翻滚,“那儿臣告退,您歇息。”
他急急忙忙便转身要走,身后却又传来声音,“皇帝!“
这一声,让景昌帝全身发软,几乎跪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转身,声音已经虚得发不出来,“是!”